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刘雉语气激动,连同头上凤冠都颤动不止,见对方一直低头不语,她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坐下闭目说道:
“哀家就祺儿一个孩子,怀胎十月生下他,从小当个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他竟敢派人逼宫。再过几年等哀家老了,是不是也要效仿民间,将哀家封入墓穴?”
“回姑姑,陛下至孝,绝不会有此想法,此番前来,他还多次嘱咐,千万不能伤了姑姑。”
刘宝庆目露认真,姑姑的为人他最是清楚,若真让她觉得皇帝不孝,当真有可能废旧立新,又或是不再遮掩,直接效仿女帝王晚月君临天下。
……
刘雉抬眼盯着年轻人,片刻后,再次叹气道:
“你的话,跟祺儿所说一样。”
“姑姑见过陛下?”男子面色微微惊讶。
“陛下年纪还小,不能见血腥,刚刚已经回寝宫休息了。”
太后语气不带波澜,端起桌上汤药喝了口,而后伸出食指摸了下脸颊,吩咐道:
“告诉谢旭,速战速决,一帮乱党而已,哀家没那么多时间等他报告结果。”
“喏。”
旁边老太监应了声,快步朝外走去。
刘宝庆眉头皱起,看来这次是自己多此一举了,那位陛下根本无需他帮着说话,自会选择明哲保身,他们这些棋子,到最后全成了皇权争斗的弃子。
女人将一整碗汤药喝下去,擦擦嘴道:
“刘家出了个好苗子,可惜了。”
说罢,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今夜的闹剧已经尘埃落定,她没那闲心看五百条贱命如何被砍掉脑袋,多待一刻,明早起来眼角就要多上一条细纹。
刘宝庆不在乎对方是否会杀自己,他始终皱着眉,似有所惑道:
“不对,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一个嚣张的声音:“老鸡婆,是时候将天下还给王家了。”
刘雉闻言脸色一变,“怎么回事,谢旭干什么吃的?”
房门“砰”地被撞开,一个物体重重摔在地上,正是方才提及的禁军统领谢旭。
刘宝庆同样面带震惊,好半天后露出喜色喃喃道:“都对上了。”
……
第724章 改天换日
一刻钟前,王移旌同十几个黑衣汉子被困在慈宁宫内,箭矢不时从头顶飞过,带起的利风令人脊背发寒。
浑身插满箭矢的尸首就倒在旁边,王移旌伸手抚上同伴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名汉子闷声开口道:
“指挥,咱该怎么办?”
“我不是你们的指挥,别乱说话。”
王移旌又不傻,他要是应了这个称呼,回头指定得被当成主谋抓起来。
那位小皇帝和刘宝庆都是皇亲,八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就惨了,会被当成替罪羊,各种极刑挨个尝试一遍,最后被推到菜市口咔嚓一刀。
正思索着,汉子再次开口道:
“指挥,他们准备进攻了。”
王移旌闻言爬起身,蹲在窗边露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去,一队持枪官兵正支援过来,京扈卫也收起长弓换成了钢刀。
生死关头,一个个熟悉面孔不自主在年轻人脑中浮现:
自己没能回去尽孝的爹娘、幼时便去世的太奶奶、三仙央苍两界认识的仙友、早早离世的爷爷……
有些人死了,却依旧活着,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王移旌最近时常在思索,老爷子有没有可能早在当年便随奶奶去了,自己看到只不过是个幻影或者魂魄,否则怎么解释父亲对着空棺椁戴孝,又怎么解释爷爷往死了坑自己这个亲孙子?
说到底,他还是满怀怨气。
……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王移旌站起身来,在其余人惊讶目光中大开大门,一步踏出。
只一瞬,年轻人便没了踪迹,手下们半天没听到打斗声,壮起着胆子探出头,却瞧见了满地尸首,确切来说,外面一千多官兵在顷刻间便失去意识昏迷倒地。
宫城南侧,仅剩十几人被围困中间,正在要动手时,一个黑影蓦地挤入众人视线,抬手一挥,在场弓箭手尽数倒下,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年轻人身形继续闪动,去到北边,禁军统领谢旭按住佩刀,面前只剩下十几个浑身带血的待宰羔羊。
他刚要下达命令,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胸口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从马背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砖上。
等谢旭挣扎起身后,骇然发现手下已经全部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你是什么邪道……”
不待他说完,一只大手便按在了嘴上,来人一双黑眸在黑夜中闪着精光,做了个噤声手势道:
“小爷赶时间,没空跟你废话。”
言罢,男人身形猛地一轻,整个人晕晕乎乎,再生出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宁寿宫地上。
……
“你是何人?”
见到王移旌,太后刘雉反应很是平静,年轻人看着对方,似笑非笑抬手指指头顶道:
“小爷是天上仙人,受陛下所托,特意来收你这个老鸡婆。”
女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受人羞辱,眉头深拧,却依旧耐着性子朝门口道:
“祺儿,你长大了,居然请得动神人,哀家老了,是时候还政了。”
门外走进一名年轻人,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他看了眼王移旌,转头朝太后恭敬一礼道:
“孩儿定当尽心做好一个明君,母后这些年操劳了,今后待在后宫享清福就好。”
“好好好。”
年纪仅三十出头的女人点点头,眼中没有不甘和愤怒,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她最后看了眼自己侄子,将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放在桌上,在太监宫女搀扶下缓缓离去。
……
京城一夜变了天,八千禁军统领谢旭辞官隐退,顶替职位的是先前一直被瞧不起的守门校尉徐信,他的兄长跟着沾了光,并未因宫中争斗受到牵连。
大内侍卫统领由邹朗担任,三品直接越级升为一品,再次将邹家带入了京城名门行列,连先前高攀不起的那位娘娘,如今都反过来巴结他了。
朝堂变化最为巨大,皇帝龙椅后方挂着帷帐的凤椅被搬离大殿,王诏祺再也不必受人指摘,朝中许多刘家人提前听到风声,私下谩骂刘宝庆吃里扒外之余,不得不主动找借口降职远调。
倒也有些硬骨头不服软,依旧赖着不肯走,待看到刘宝庆就任监察御史踏入朝堂,每次早朝随机拉个倒霉鬼弹劾,他们终究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太后似乎打定主意不为刘家人出头,整日待在后宫诵经礼佛,往日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只能放弃嘴边肥肉,一个个灰溜溜离开了京城。
那晚之事,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哪怕天子与刘宝庆私下也从未提及,直至过去一个月,散朝时王诏祺留下了对方。
……
君臣二人沿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御花园,屏退四下太监宫女,年轻帝王随意问道:
“听闻刘卿家最近搬离刘府,是准备成亲了?”
“说起这事,还没谢过陛下呢,有工部帮忙,新府邸比预料中提早完工。”
“你我二人,说这话就见外了,记得朕年少时去刘府,咱们初次见面,你就断言朕用不了多久便会当皇帝,最后果然被说中了。朕有时在想,你学识渊博,会不会也懂些掐算的本事?”
刘宝庆闻言忍不住笑道:
“陛下多虑了,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可循,臣当时不过是听闻了先帝的病情,加之粗略读过几本医书,这才敢大胆做出决断。”
王诏祺点点头道:
“你的大胆确实帮了朕,包括那位王侠士,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其深浅,哪怕通晓诸多武学的暗卫,对他的评价也只有‘琢磨不透’四个字。”
皇帝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叹了口气继续道:
“朕有意收他进入暗卫,但被回绝了,此等神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可惜。”
说到这,年轻人止住话头,此等帝王心术,刘宝庆再明白不过,他略一沉吟,劝说道:
“陛下,王侠士于社稷有大恩,咱们若是过河拆桥,传出去怕会有损皇家名声。”
“朕也有此顾虑,可江湖人性情捉摸不定,难保他哪天不会转头帮别人。当日一同行动的几名江湖人,朕按约定赏了钱财封了大官,可草莽就是草莽,披上一身上等绢布也藏不住内里的粗鄙。
近些天朕收到线报,这些人得了高官厚禄不懂安分,经常酗酒闹事,有人还在府中聚集一帮江湖朋友,其中夹杂着数名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盗。
这些事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万不该说出是朕恩人这等混账话。”
……
第725章 杀机
古往今来,帝王最忌臣子功高震主,武将上阵杀敌,于社稷有功,难免得意忘形,更别提一群江湖人了。
他们本就是草寇,忽然坐上与之不相配的高位,更加会忘乎所以,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年轻皇帝面带寒意,将手中树枝一节节掰断道:
“这天下本就是王家的,就算是私底下戏言,对皇家亦是大不敬。”
于他来讲,众人间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就算有人想以恩人自居,也该是那个杀穿京扈卫,一举扭转局势的王移旌。
刘宝庆与皇帝多年相处下来,对其了解不比太后少,对方一番话,看似在数落那些江湖人,实则却是在为杀王移旌找借口。
王移旌比其他江湖人都要聪明,事成后,只领了丰厚金银,并未接受那权倾天下的乌纱,但在见识到其身手后,年轻皇帝终究是怕了,在他看来,这名武夫带来的威胁远胜太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要杀一个人,总归可以找到由头。
劝说无果,身为御前新贵的刘宝庆老实闭嘴,同为陛下夺权的功臣,若分不清场合,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刘宝庆大婚,京中豪门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纷纷带着贵重礼品涌入新刘府道贺,曾经树大根深的旧刘府早在一个月前就门客罗雀,不复往日辉煌。
王移旌铁定是要喝喜酒的,老王家有凑凑热闹的习惯,尤其是王柄权,好似跟宾客有仇,不喝到吐血谁都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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