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臣认为不妥。”
百官闻言望去,见武官阵营走出一名老者,老者年过七十,白髯垂胸,论辈分连兵部尚书严撼海都得尊称上一句“伯伯”。
严撼海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略微摇头叹息,这事他已经管不了了。
……
“齐老将军有何异议?”
龙椅上的万帝面色平静,并未因为老者搅局心生不悦,他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齐姓老者虽然年事已高,声音却依旧响亮如洪钟,一开口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禀陛下,老臣认为此事不妥,大殿下固然功在社稷,可二殿下常年镇守边关亦是居功至伟,若真掰开揉碎来讲,冲锋陷阵的二殿下功绩还要高于大殿下。”
“齐老将军此言差矣。”不待王柄权开口,一名文官率先站了出来,“社稷功过怎可如此一言盖之?文能治世、武能安邦,二者评定标准本就不一,若按老将军所言,陛下也不用在宫里批折子了,直接带兵上阵岂不更加利国利民?”
文官就是文官,上来就把龙椅上的天子拉到了自己一边。
……
齐老将军年纪一把,身体虽然依旧硬朗但反应还是慢了些,他犹豫之际身后一名武官走出来解围道:
“陛下,周大人此言不妥。想我王朝太祖皇帝当年在马背上建立大统,皇家历代都曾出过上阵杀敌的好男儿,就连陛下您当年还南下抗击过倭寇。
如今天下盛世,自然无需陛下亲自出马,可一旦有朝一日异族再度来犯,无论谁继任皇位,都该遵从先祖遗训披挂上阵,保我王朝子民不受战乱之苦。
京师地处偏北,毗邻东罕、南羌、北突三族,倘若他们有朝一日挥师南下,久居沙场的二殿下显然比大殿下更适合带兵拒敌。”
开口的武官姓文,正是当年兖州知府文德海的子侄,名叫文阖。
……
文德海还是小吏时,因一道小葱拌豆腐得罪了顶头上司,之后一直遭受排挤,直至转到武职才另辟蹊径扶摇而上,自那以后他便羞与文官为伍,哪怕做了知府亦以武官自居。
到后来甚至还让家中晚辈弃文从武,儿子是个病秧子,他便将目光放到侄子身上,一路将其送上了三品指挥使。
文阖在武官中算是头脑机灵的,他的一席话不仅将形势给扳了回来,而且还成功将万帝又拉到了这边,王柄权年轻时本就没少和武将混在一起,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王柄权此时不免有些无奈,他原本打算三言两语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不想自己反倒成了双方辩论的筹码,在场之人似乎忘记了这皇位本就是王家的……
眼看要落下风,礼部尚书忙上前道:
“陛下,我朝太子之位一向遵循立长不立幼,倘若按贤德立储君,恐将手足相残,何况大殿下本就贤能,实乃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礼部尚书这话还真不是信口胡诌,远了不说,就说王朝几代皇帝。
太祖王穆好不容易打下天下,还没咽气三个儿子就挣了起来,最后留下圣恩帝一根独苗。
圣恩帝这代,儿子倒是没少生,可他独宠八皇子,结果没多久王柄权就遭人暗杀,丢了半条命还被吓成了傻子,后来四皇子趁天子病重起兵造反,又是一桩骨肉相残。
到贤恩帝就一个儿子,按理说不该再闹出幺蛾子了,不想那位二叔起兵谋反,夺了侄儿的天下,还将孝存帝赶到了寺里敲木鱼。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那天下人都眼红的皇位,立长不立贤尚且如此,若改为立贤,怕是代代都得杀得只剩一个,届时再赶上一个无后的,王家就得从此绝了户。
……
听到“立长”一词,武官们反而好似抓住了话柄,一个胡子拉碴的武官急不可耐站了出来,闷声说道:
“所谓立长,可也得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大皇子学识修养肯定没得说,但他却是罪臣之子,当年四殿下起兵谋反,被太上皇隔去皇子身份发配开平卫,至死都还是戴罪之身。
当今陛下宽厚仁慈,收了罪臣的孩子做义子,这才有了如今的大皇子,若真论起来,如今的大皇子可还是……
哎,老文你总踢我做什么,这会儿都三四脚了,我不和你计较还上瘾了?”
武官说到兴起,发觉身旁文阖正一个劲踢自己,他本就一根肠子从喉咙通到粪门,此刻忍不住直接嚷嚷了起来。
文阖闻言抚住额头,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后者见状疑惑抬起头,却见当今天子正满脸铁青看着自己,再看周围同僚神情,文官们面带冷笑目露讥讽,武官则个个好似吃了苍蝇般脸色难看。
事实确是这样不假,可也不该说得如此难听,如今天子动了怒,这名光练膀子不练脑子的都指挥使八成是要倒大霉。
看着周围人的表情,胸口绣豹的武官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货,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不断重复着告罪话语,身体哆嗦成了筛子,再不复刚才的威风。
作为一个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他本不该如此惧怕,可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让其打心底对万帝有着股敬畏。
……
这位武官出身将门姬家,是骠骑将军姬奇林的堂弟,名叫姬亨。
姬家历代忠良,武将众多,论底蕴比严家仅差了一线,可在朝堂的话语权却相距甚远。
原本家族有意让姬奇林入京为官,可对方却以“不愿与酸腐儒生逞口舌之快”给拒了,后这任务就落到了姬亨身上。
姬奇林在家时,曾不止一次告诫姬亨,得罪谁都别得罪八王爷,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后来姬亨入了兵部,又在严撼海口中听闻不少奇闻异事,其中就有八王爷的过往。
王柄权做王爷时尚能将文武官员治得服服帖帖,登上皇位的十五年间,更是达到了近乎“明察秋毫”的地步,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天子监管,百官们极少能有几十年前那般滋润惬意日子了。
……
第517章 拖出午门
姬亨现在又惊又惧,跪了一会儿脑门已经见了汗,他现在只庆幸文阖没让自己把话说完,否则当真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沉默片刻后,万帝果然就着对方的话头发难了:
“怎么,姬大人莫不是想说大皇子乃是叛臣贼子,不配来当这储君?既然如此,朕是不是还该诛他的九族?”
姬亨听闻此话,裤子都快吓尿了,连忙磕头否认道:
“微臣一时口快,绝无此意,万望陛下恕罪。”
王柄权并未揪着他一人不放,而是俯视着文武百官,平静开口道:
“这种想法恐怕不只是他一个人有,在场各位多多少少都对大皇子的过往有些看法,只是碍于情面立场,不便将此事说出,既然今天有人提了出来,朕就不妨和你们掰扯掰扯。
当年四皇兄起兵谋反不假,可他的本意是为了给死去的母妃报仇,舍命而尽孝,朕以为并无不妥。
王朝三十三年,北突犯我边境,开平卫首当其冲,两万驻军死伤大半,用性命拖住了北突南下的攻势,有些人直到现在连座坟头都没有,若不是他们,这江山恐怕早就易主了。
而那个被你们视作反贼的男人,在这场战斗中舍命拼死了对方主将,堂堂正正死于战场之上,足可当得忠义二字。他的发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其情至深,修座五间六柱的贞洁牌坊都不为过。
大皇子作为他们的孩子,问心无愧于天地,凭什么受尔等指摘?”
……
王柄权一袭话,说得整个大殿雅雀无声,姬亨跪倒在地,头紧紧贴着地面,肠子都快悔青了,万帝此时再度看向他,沉声道:
“姬大人,你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该知道比起正面的真刀真枪,背后捅来的软刀子反而更伤人。”
姬亨羞愧得无地自容,声音却比刚才要坚定许多: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既然你已认罪,那就下次注意点,来人,将姬亨拖出午门外。”
姬亨闻言脸都绿了,这哪里是下次注意点,分明就是下辈子注意点。
旁边侍卫此时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便架起还一脸懵的姬亨,后者才反应过来,立马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陛下饶命啊陛下,臣真知错了,再给臣次机会……”
姬亨现在骂娘的心都有了,多大点事啊,至不至于?他原本以为挨几十庭杖就行了,再不济官降几品发配边疆,哪有一上来就要人脑袋的,这不妥妥的昏君吗?
在场几名同袍想上前求情,却被兵部尚书严撼海给制止了,面对部下问询的目光,严撼海面不改色道:
“这个没脑子的憨货,让他长长教训也好。”
哪有用命长教训的?
几名兵部官员相互对视一眼,皆是没弄明白往日最护犊子的尚书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姬亨被拖了一路,也叫了一路,从大殿到午门的距离并不短,姬亨如同死猪一样被拖着,鞋底都快磨平了。
待被扔到地上后,他整个人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半跪半坐着哼哼唧唧,不过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总归没有尿裤子。
姬亨坐在地上哼唧了好一会,却始终没见到行刑的刽子手,疑惑之下抬头望去,刚好与总管太监郑三保对了眼。
郑三保似笑非笑道:
“姬大人,休息够了没有,休息够了就赶紧走吧。”
“上哪去?”
“回家啊,咱们皇宫可不负责管饭。”
“啊?不是要砍头吗?”姬亨比刚刚还懵。
“哟,这话可不敢乱说,咱们陛下又不是昏君,哪会因为一句话就随便要了朝廷命官的脑袋。回家歇着吧,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可要多注意。”
“哎,以后一定注意,我回头就把嘴缝上。”
姬亨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颤微微站起身,从刚才到现在不到一炷香功夫,他浑身上下已经湿了个透,如同水捞出来一般,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堂哥当年的话。
……
姬亨被拖走后,朝堂上安静了好一会,百官们生怕圣怒未消,贸然开口再惹祸上身。
倒是也有聪明人参破了个中玄机,陛下刚才命人将姬都指挥使拖出去时,既没除去顶戴,也没说斩首,怕又是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
首辅连黎见无人开口,上前一步道:
“立大皇子为储君一事,诸位大人谁还有疑义?”
所有官员都将目光放到了严撼海身上,后者无奈笑笑,开口道:
“臣亦以为大皇子是太子不二人选。”
严撼海说完,大殿内所有文官的腰杆都下意识直了一下,这次他们赢了,而且接下来几十年,朝堂依旧是文官的天下。
这时,郑三保同侍卫返回大殿,大太监朝龙椅上的万帝行礼道:
“回禀陛下,姬大人已经回家了。”
“不是拉出去砍了吗?”刘卢明下意识开口。
在场许多人存有相同疑惑,可在看到最前方几位大人的淡然脸色后,又立马明白过来,纷纷装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若非碍于刘卢明的身份,说不定还会有人趁机踩他一脚以彰显自己的睿智。
……
虽不能对自己人下手,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姬亨,在有机会落井下石的情况下,他们向来不吝啬气力,更不怕脏了手。
一位胸口绣锦鸡的官员这时走上前,朗声道:
上一篇:秦时明月之侠道墨问
下一篇:神诡世界:我靠挂机苟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