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军马年岁已高,可雄风仍是不减,此刻同洒墨并驾齐驱,身体却总时不时往旁边靠,想要与对方亲近几分,少年揪着缰绳纠正了好几次,身下马匹却仍是屡教不改,气得少年差点想拔剑骟了它。
……
夏末秋初,日头依旧毒辣,尤其是到了晌午十分,连人带马都被烤得冒气,父子俩有些遭受不住,正好看到一处贩凉茶的摊子,便停下脚步打算稍作歇息。
摊主是个六十多的老者,满头白发,此时正将笼屉端往一旁炉灶上。
十四州在被北元统治的几百年里,许多当地人早就忘了自己根在何处,更记不得当年北元军入城肆意屠杀的场景,如今除了城池建筑还保留有当年的样式,当地生活习性早已与北突人相差不大。
父子二人沿官道而行,中途遇到一些百姓,大多穿着贴身短衣、长裤革靴,样式像极了春秋战国时的胡服,与中原腹地推崇的广袖长衫大相径庭。好在两人一个穿着短打衣衫,另一个一身劲装,虽然看着怪异了些,但与当地风格相差不大,这才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围观。
望了眼老者身上的特色服饰,王柄权走上前,搭话道:
“这位老人家,劳烦打听一句,自此到妫州还有多远。”
老人停下脚步,好奇打量了下王柄权,开口道:
“你不是北突人吧?”
王柄权点点头,“在下自中原而来。”
老人见他态度谦和,将笼屉放下,伸手指向官道尽头:
“喏,自此往西北再有半天路程便可进入妫州了,不过你可得小心点,负责驻守妫州的那位将领脾气不太好,经常借机找中原人麻烦,有些处事圆滑的生意人一言不和都得挨顿毒打,更别提其他平头百姓了。”
“谢老人家提醒,我们会小心的。”王柄权含笑答道,随后指了指身后少年,“我父子二人赶了半天路,腹中饥渴,请问这里有什么可以果腹吗?”
“这里比不得城中花样多,只有包子。”
“那烦请来两屉包子。”
父子二人就近找了个桌子坐下,桌子是柳木的,桌面十分洁净,但却纵横交错着不少刀痕斧痕,新旧都有,显然不是一天形成的。
老者提着茶水一瘸一拐走了过来,见两人正在打量桌面,开口解释道:
“北突人干的,这是官道,几乎每天都有北突人经过,有的喝了茶不想给钱,就掏出刀剑扔到桌上。”
……
第477章 独苗
王潜山听到老人的话,忍不住皱眉道:
“他们这样白吃白喝,北突就不管管?”
“管什么?”老人摇摇头,“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兵油子,从来就没把我们当人,几十年前,若是谁家漂亮姑娘走在大街被他们看到了,大半夜就得掳掠回军营……”
说到此处,老者突然止住了话头,过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继续道:
“虽说这些年北突对十四州的重视加深了不少,一些汉人凭借自己的本事也能走入北突朝堂,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已然入朝为官的人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不过好在有权在手,十四州里的北突军不敢像曾经那般明目张胆了。”
老者说话的功夫,炉灶方向传来阵阵包子香气,老人起身离去,不大会就端来两屉包子,看样式是江南的小笼包。
将包子放到肚子咕噜作响的两人面前,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
“老朽祖上是江南的,也曾是世家出身,宋末来这边做生意,当时刚好赶上元军进犯,家财被掠夺一空不说,人也被困在了这地方。
之后数代人日子过得都很清苦,好歹做包子的手艺没落下,现在到了老夫这一辈,无儿无女,能干一天是一天。”
王柄权将一只包子塞进嘴里,也不嫌烫,直接嚼嚼咽了下去,而后道:
“老人家就没想着回中原看看?”
“怎么不想?”老者叹了口气,“父亲在世时是读圣贤书的,他老人家时常在茶余饭后念叨着‘烟花三月下扬州’,说那里才是庄家真正的故土,子孙后代终有一日要落叶归根。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朝迟迟没有收复十四州,我从少年等到中年,又从中年等到老年,一腔热血都等凉了,眼见黄土都盖到了脖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识到中原收复失地的一天。”
老者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他立马又挤出笑容道:“让二位见笑了,一上了岁数,话就不自觉多了起来。”
不等王柄权开口,王潜山率先搭话道:“王朝已经收复十四州了,老人家您不知道?”
“啊?”老者一愣,他看着少年,用已经不太灵光的脑袋仔细回想起来。
这些年他几乎每天都在这条路上摆摊,风雨无阻,官道上来来回回这么多人,可还没听说过十四州要改天换日了。而且就在前不久,源源不断的北突军浩浩荡荡朝南而去,听说是要攻打中原,当时老者还中原百姓担心了一把。
王柄权见老人的样子,心中猜出了大概,他点头附和道:
“确有此事,前不久那场大战,王朝胜了,北突不仅老实退了兵,还答应将十四州尽数归还,如今陛下已经命人交接了。这里是妫州边境,在十四州中位居腹地,往东有顺州,往南有幽州,想来消息传到此处尚需要些时日。”
王柄权话音刚落,东南官道上便响起一阵马蹄声,烟尘弥漫遮天蔽日,衬得两杆大旗分外醒目。
……
马队逼近,三人看清旗子上的内容。为首一骑,手举正黄镶红边大旗,旗子正中写有一个“王”字,周边九龙环绕,乃是不折不扣的皇旗。紧随其后的,是一面蓝灰相间的旗子,旗上一个“严”字,笔法犀利气势凛然。
老者一时间失了神,呆愣愣望着披甲挂胄的队伍。
队伍前头一名将领装扮的人看到老者,率先勒住缰绳,身后部队亦是同时止住马势,不显一丝慌乱。
将领翻身下马,来到老者身前,一抱拳道:
“这位老人家,敢问此去妫州还有多远。”
老者仍处在震惊中,听闻对面问话,这才战战兢兢道:
“这位军爷,请问你们打哪来啊?”
“本将自开平卫而来,隶属北部严家军,此次奉皇命前来接手妫州,不会惊扰当地百姓。”
老者闻言瞪大了双眼,抬抬手想要指路,可还没等开口,老泪就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
王柄权父子二人早在老者发呆时就抽身离开了,而后经过一下午的颠簸,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妫州城。
兴许是还没接到通知,妫州守城士兵依旧一丝不苟地对来往行人进行盘查,中途还会不时同进城之人交谈几句,以验证对方的身份。
父子二人在城门不远处停下脚步,王柄权平静开口道:
“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武幽十四州百姓的真实生活,当年元兵南下,十六座州城首当其冲。
最北部的儒州率先失守,元军攻入城中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又继续南下宫至妫州城。
当时守城的是一个名叫怀南化的将领,他没有效仿儒州将领死守城池,也未学武州将领主动出击,在明知元军会大肆杀戮百姓的前提下,反而主动大开城门求降。
一座未被损毁的城池,最是适合作为南下的前站,北元军以此为依托,步步拿下十六座州成,最后彻底入主中原。
北元也确实没亏待这位贩国求荣的将领,直接给了他一个仅次亲王的职位,当时权势滔天的萧家还将其收至门下,怀南化摇身一变成了萧南化,估计他祖宗知道了都能把棺材板踹碎。
兴许是亏心事做多了,怀南化自打改换门庭后,一向低调行事,身边护卫如云,就连唯一的子嗣都被他私下过继给了萧家另一名门人。
萧家枝繁叶茂,族内又一向不缺能征善战的武将,怀南化死后,他儿子又戴上一顶不小的官帽子,可怀家犯下的罪行太过深重,就算藏得再隐蔽,仍旧会被有心人挖出来。
怀家那唯一的后人,在之后二十年间受到了上百次追杀,他虽然没有他爹的本事,但怕死却是更甚,即便跟小妾做那事,身边也得站三五个护卫。”
王柄权说到此处,止住了话头,面露尴尬转头看了眼正处青春期的儿子,后者并未有什么特别表现,面色平静道:
“然后呢?”
“然后有人比他还能隐忍,十几年如一日的巴结他,带他去各个大小青楼,最后这位怀家后人死于花柳,死得十分痛苦。
所有人都以为回家绝了种,便没再关注,况且那时的中原已然被北元把控,刺杀皇室尚且来不及,哪有人去管一个小角色,于是让怀家唯一一根独苗活了下来。”
……
第478章 互坑
王柄权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现天色已经擦黑,于是一边轻轻催动马匹一边继续道:
“之后两百年,怀家后代彻底隐匿进了萧家,被受军职也大都不惹眼,直至这几十年,风水轮流转,怀家唯一的后人再次负责驻守妫州。”
王潜山此时也明白过来,开口道:
“父亲的意思是,之前老人口中十分敌视中原人的妫州将领是那怀家之后?”
王柄权点点头,“待会见机行事。”
说罢,右手虚空一抓握,先前收缴的錾金枪便出现在手中,即便少年见识过多次,见状仍是不免一阵咋舌。
……
王柄权催动马匹走上前,并未像其余进城人那样下马接受检查,而是一路来到守城士兵面前。
几名北突兵卒见有人提枪而来,以为是要闯城,纷纷抽出兵器严阵以待,王柄权在几人身前五步稳稳停住,扬扬下巴说道:
“谁是领头的?”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北突语。
几名士卒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披盔甲的士兵走上前说道:
“我是队长,敢问阁下是何人?”
王柄权手中乌黑大枪一松,“砰”地直接插进地里,他朗声道:
“本将乃是袁将军部下,特意来向萧统领传达军令,有錾金枪为证,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錾金枪在北突的名头不亚于中原的尚方宝剑,那北突小军官闻言哪敢怠慢,连忙行礼道:
“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但城有城规,此事小的还需向萧统领请示。”
“抓紧时间。”
王柄权微微皱眉,满脸不耐烦,一副上位者目中无人的做派。
等那北突军官离去后,王潜山来到王柄权身边,小声询问道:
“爹,您会北突语?”
“有什么了不起的,东罕、西赤、南羌、西洋话你爹我都会,哦对了,倭国语也略懂,一库、亚麻袋之类日常用语也都听得懂。”
少年闻言面露怪异,他总觉得这些听着不是什么正经词,不过看父亲刚刚与北突兵交谈,似乎不像有假。
……
不多时,先前守门军官就小跑着折返回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略胖的中年男人。
男人四十出头,一脸络腮胡,并未披挂甲胄,一副标准的北突武官装扮,待看到王柄权二人,连忙笑着迎上来道:
“想必这位就是袁将军的部下吧,幸会幸会,我乃妫州守卫将军萧纳。”
这次王柄权倒没像之前那般狂妄,而是翻身下马拱手道:
“在下耶律司,幸会。”
“哦?原来是耶律家的俊彦,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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