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芈黍离
“二郎,你觉得这孟昶如何?”刘承祐突然,饶有兴趣地问刘旸。
对此问,刘旸有些不明白,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他爱哭,也喜欢下跪!”
“对!”刘承祐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刘旸的脑袋,有些认真地对这小儿道:“你要记住,这便是亡国之君的悲哀与无奈,作为失败者,生死荣辱,皆由人一言而决,只能靠胜利者的宽容与怜悯,苟且存世!永远记住!”
刘旸仍显懵懂,但见父亲严肃的表情与语气,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
慈明殿,三名妇人缓缓走出,虽着锦群,但服色皆显素雅,一老妪,两少妇。老妪乃是孟昶之母李氏,两少妇乃其女眷徐氏与李氏。
这是他们第三次受邀进宫,同为贤识之妇,汉太后与孟昶之母,似乎很投机,就差认为姐妹,至于孟昶的两名女眷,不过作陪,毕竟,平日里,宫外的贵妇、诰命们,也时有受邀进宫,与太后、皇后相处叙谈。
作为亡国之妇,进出别人的宫室,心情自然是充满异样的,忐忑而不安,所幸前番,一直平安进出,并无异状?
不过这一次,似乎出了些意外,未及出宫,两名宦官拦住了去路。目光放肆地在两名少妇妖娆的娇躯上扫视而过,瞧向那花容月貌,细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赵国公孟昶的家眷吧!哪位是夫人徐氏?”
闻此问,徐氏娇躯一抖,美丽的面容间,流露出少许戒惧,轻声应道:“妾身就是!”
点了点头,宦官道:“淑妃娘子听闻你多才艺,召你过殿,以诗会友……”
“妾身并不认识淑妃娘子啊!”轻咬红唇,徐氏柔婉地说道。
听其言,宦官双目一瞪:“这就不是小的们关心的了,我们只管奉命相召!”
徐氏不由看了看身边的李氏,李氏何等精明,哪里察觉不出其中的问题,慈和的面庞间,隐显阴霾之色,带着一丝屈辱。
第157章 皇后盛怒
碧华殿,只是汉宫之中,最寻常的一座殿阁,偏远僻静,少有人烟,平日里就只有一名小太监打理,与冷宫无异。然而今日,汉天子却悄悄然地驾幸于此。
徐氏与李氏两名少妇,在内侍的引导下,缓缓走来,娇容哀婉,步履不复轻盈,映入眼帘的碧华殿,笼罩在寒意之中,更添几分凄冷,那洞开的殿门,就仿佛一道张开的兽口,等待着猎物到来。
宫殿之中,暖室如春,袅袅生烟,暧昧的气氛已然营造到位了,刘承祐一身单衣,盘腿坐在席案后边,自斟自酌,浅饮温酒。
待到两名身姿绰约,风韵迷人的妇人入内,刘承祐一时愣住了,不是为美色所迷,而是有些意外,怎么来了两个人?
“臣妾徐氏(李氏),见过陛下,愿陛下圣寿无疆!”两名美妇人,盈盈下拜,柔婉的声音中透着少许的凄然,惹人生怜爱。
只一刹的失神,刘承祐反应过来,大抵是内侍自作主张,不只把徐慧妃请来了,还将孟昶的李昭容打包带来了……
“平身!”刘承祐抬手,语气温柔。
两名妇人起身,面带柔弱,在刘承祐的示意下,一齐入座。俱微低着螓首,在汉帝的注视下,显得局促不安,却也只能忍着心头的不适,不敢有任何反抗失礼的举动。
“抬起头来!”刘承祐的声音与表情没有了平时的严肃,稍微带着一点浪荡。
二者,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弄,相继抬首,将美丽的面容,展露在刘承祐面前。
两名美人近在身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沁人的芬芳,香泽扑鼻,撩动着刘承祐心弦。仔细端详着两个美妇人,徐氏自是明眸皓齿,香肌玉骨,玉面生辉,明眸之中,闪动着少许柔弱委屈的光芒。李氏也不遑多让,梳着中原少见的朝天髻,身姿婀娜,目露秋波,似蒙莹泪。
两人都是侍奉孟昶十数载的美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比刘承祐大上不少,嗅着空气中的芳泽,刘承祐并不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
“果然一代佳人,只怕蜀女之美,尽在姿容之间啊,不愧花蕊之名!”刘承祐轻笑道。
汉帝的声音令人感到紧张,徐氏低声应道:“陛下过誉了,妾身二人岂敢当之?”
“朕听闻,二位在蜀宫之中,陪伴孟昶挟弹骑射,游宴寻诗,不道流年,甚是欢愉。不知今日,朕是否有幸,可得美人,弄盏侍酒?”刘承祐的目光中似乎带有一种灼热的力量,盯着徐氏,淡色的锦裙之间,隐约能看见绣花的抹胸,隆起的峰峦,微微起伏,似乎在对抗汉帝不加收敛的目光。
嘴角带有一丝浅笑,徐氏默默端起酒壶,斟满酒杯,双手持之,优雅地奉于刘承祐胸前,微偏玉首,幽幽问道:“我家夫君,因沉湎于酒色,纵情红粉,废弛军政,以致失国。我二人,更为祸水,不详之人。这杯酒,陛下可能饮之?”
徐氏姿态卑弱,言语却柔中带刺,听其言,刘承祐反倒兴致更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面颊上增添了几分红润,说道:“自古以美人为红颜祸水者,皆庸人耳!朕不是孟昶,也不会因为这一杯薄酒,而荒废了江山国事。这杯酒,朕喝得,喝得自信!朕享受的不是酒曲,而是品尝胜利的滋味!”
说着,刘承祐越露贪色之状,而徐氏闻之,轻咬红唇,默然一叹。
“听闻卿擅歌舞,以献舞而入蜀宫,值此良辰,可试为朕一展舞姿!”刘承祐又看向默然不语的李氏。
李氏看起来,比起徐氏还要柔弱些,当然,面对汉帝的吩咐,更加不敢有所迟疑。起身,褪去外衣,便开始在殿中翩翩舞动起来,曼妙的身姿,优雅的仪态,无不落入刘承祐眼帘,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妇献舞,一妇侍酒,虽然少了音乐,显得有些单调,但已足够刘承祐陶醉其中,闻香观舞饮乐间,刘承祐脑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或许真的可以让周淑妃在旁奏曲相和……
李氏舞罢,回到案前,娇喘吁吁,欲着衣,被刘承祐止住了。刘承祐转头看向因为喝了些酒,而颊带绯红的徐氏,道:“这酒,真不禁饮啊!”
“陛下,酒既已尽,妾身二人,也该告退了!”徐氏的朱唇间,带有少许的红润与晶莹,微微迷蒙着双眸,以一种恳求的目光请道。
微微摇头,食指微抬,很是直接道:“不知二位夫人,可愿与朕,同榻而眠?”
闻之,徐氏泛红的面庞,褪去了少许润色,迷离的目光中,倒也未见意外,仍旧以那娇柔的语调,说道:“妾身二人,早为人妇,年逾三十,颜色既老,身躯已衰,蒲柳之姿,岂能侍奉天子之尊,只恐污了圣人身体……”
听徐氏的语气,显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与挣扎。
此言落,花容色变,刘承祐话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征服欲。望着刘承祐在酒意渲染下,更显振奋的神态,再无任何话可讲。以严于律己而闻名的汉天子,胸中潜藏着的竟是如此饕餮之欲……
宫外,孟昶老母在皇城前等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时分,天色黯淡了,老夫人方才吩咐车夫驱车回府。作为历经世事的老妇人,对这等事,她看得太清楚了,屈辱或许有,但境遇如此,又能奈之若何?
只是,如何给孟昶解释?孟昶的女人不少,来开封,排除膝下有子女者,仍有十几名美人相伴,但有诰命加身,最受孟昶喜爱的,只有徐氏与李氏二妇。
进宫一趟,丢了两娇妾……
孟昶会如何反应?李氏雍容的面庞间,尽是苦涩与凄凉。在她看来,孟昶毫无骨节,不能死国,偷生至此,苟活世间,还有什么屈辱,是他不能忍受的,何况于两妾室?
当夜,刘承祐夜宿于碧华殿,纵情声色,夜半方休。
翌日清晨,在一双娇躯,两对玉臂的缠绕间,刘承祐起身。稍有些留念,然于他而言,身体的欢愉,远远不如心理的满足。
不过,还没等他着好衣装,内侍匆匆来报:“官家,皇后娘娘寻来了!”
“嗯?”刘承祐点了下头,看着内侍有些异样的表情,当即问道:“她情绪如何?”
还没等其答话,便见大符直接闯了进来,凤眉高蹙,气势汹汹,宫人根本不敢阻拦。走到刘承祐面前,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又转向床榻之上裹在锦被间的两具横陈的娇躯,冷冷地盯着刘承祐:“我们的刘官家,真是办得好大一件事!”
皇后的语气中所带怒气,是个人都能感受道,刘承祐微觉尴尬,连忙道:“一时忘情,有些失态了!”
不知为何,刘承祐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赶忙穿戴好,刘承祐赶忙拉着大符,外边叙话:“你怎么找来了?”
闻问,大符哂笑两声,随即斥来:“我来见识一下,大汉的皇帝,是如何荒唐,如何色令智昏!”
皇后的话有些不客气,甚至有些大胆,让刘承祐有些懵,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大符如此愠怒。心中也生出了一些不痛快,当即道:“你何故如此?这是和朕说话的态度吗?不过两名妇人罢了,朕是皇帝,召幸之,有何问题,值得你如此生气?”
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与语气,大符更怒,瞪着他道:“官家是以为,我在吃醋吗?在嫉恨吗?”
“难道不是吗?”见大符仍旧跟一只怒极的母狮一般,刘承祐嘀咕道。
深吸了一口气,大符更显气愤,冷声道:“你是皇帝,坐拥天下,万里疆土,亿兆子民,都是你的财产,当然可以召之即来,供你享用!但我且问你,自古以来,可有圣主明君,淫弄臣下妻女者?”
“大符!”闻之,刘承祐的脸色是真不好看了,声音也高了几分,道:“你出此言,不觉过分吗?”
见刘承祐反应,大符嗤笑道:“被我说中痛处了吗?看来你还有一丝羞耻之心!”
不待刘承祐接话,大符语如连珠,向他打击而来:“宫中可缺女色供你渔猎?诸殿妃嫔,任你临幸,我可有他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为大汉皇帝,竟公然淫人妻妾,连天子的脸面都不顾忌了?既已明诏善待孟氏,却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因一己猎奇私欲,而横加折辱。
蜀乱未已,你却行此浪荡之举,传将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你,让前线奋战戡乱的将士们,作何感想?”
越说,大符越激动:“太后安抚降臣妇眷,为你扬名,你却以娘娘的贤德,为你行狎色之事,你有考虑过太后的声誉与感受吗?”
一番振聋发聩的呵问,让刘承祐回了神,脸上升腾的怒气稍减,尴尬之色愈浓。
喘息几口,大符继续道,语气中满满的讥讽之意:“还假周淑妃的名义,行为有如鼠窃,偷偷摸摸,令人不齿?你以为如此,就传不出去了?”
挨了一通训,看皇后那美丽的面庞气得通红,气息有些不稳,刘承祐赶忙上前,轻抚其背,给她顺气,道:“不要如此激动,伤了身子,不值当!你对我如此冷嘲热讽,我也受着了,消消气……”
第158章 善后
万岁殿很静,静得冬风吹过斗拱屋梁的声响都清晰无比,气氛有些压抑,宫侍都被屏退了,天子坐在一边,皇后在另外一边,静默无语。
刘承祐所有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符皇后的侧颊,生着闷气。略带有少许的心虚,还是刘承祐挪了挪身子靠近,端起食案上的一碗粥,陪着笑,对大符道:“还未进早食吧,喝点粥,快凉了……”
面对刘承祐的殷勤,大符斜了他一眼,琼目之中的怒意已然消退不少,但仍别过头,轻哼了一声。
见状,刘承祐放下粥碗,又转到皇后正面,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是我昏了头,考虑失当,做法欠妥。但,做也做了,悔也无用,你就不要再同我置气了!”
“听官家的意思,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大符的语气也没有在碧华殿时那般激烈,但依旧强势。
“你是一点余地都不肯留给我?”刘承祐似乎有些无奈。
“那般龌龊的事都做了,官家现在觉得颜面有失了?”符后说道。
“官家,枢密使柴荣诣崇政殿求见!”这个时候,外边有内侍通报。
闻言,刘承祐顿时怒喝道:“不见!”
顿了下,收敛语气,说:“让他稍候,朕容后再去!”
“是!”
“难道你要我为这一小事,昭告天下,下一份罪己诏吗?”等打发掉内侍,见符皇后仍旧一副柔中带刚的模样,有些不乐意了。
闻问,符后清眸平静如水,说:“你现在知道,要维护自己的颜面了?就此一事传出,以我们刘官家的英明睿智,觉得天下臣民会如何议论你?”
闻言,刘承祐却是笑了,冷冷然地应道:“我岂惧他人议论?谁又敢妄议?”
见状,大符也笑了笑,说:“对啊,何人敢议论你这个皇帝?然而,即便你堵得住悠悠之口,堵得住天下人心吗?倘若你真的毫无忌惮,不惧流言,为何又要假淑妃之名相邀,到那偏僻的碧华殿去?”
迎着大符的目光,刘承祐只觉得自己有种被皇后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十分丢面,即便眼下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恼羞成怒的样子,刘承祐悍然起身,急走几步,手外指,高声道:“不过两名妇人罢了,你一定要紧咬此事不放?这两个妇人,能掩盖我过去十载之建树功绩,还是能堕了江山社稷,坏了我大汉国运?
孟氏割据西南,抗拒王师,损了我多少将士,耗了我多少国力。我不计前嫌,未治其罪,赐他高爵,赏其钱粮,供他锦衣玉食,与他安享余生,还不够厚待?
亡国之君,苟活之人,也能算我的臣下?那不过是我战利品,摆设给天下人看,彰显我的武功业绩,我取一二享用,有何不可?你不是说我偷偷摸摸吗,我这就下诏,让孟昶进献二妇,入宫封号,我纳他个正大光明,我倒要看看,谁敢非议!
你看那孟昶,敢拒绝否?”
刘承祐是越说,越激动,虽则气势汹汹,但底气还是略显不足,言语之间,更像是狡辩,自我安慰……
见其状,大符的表现倒是平和了下来,轻笑道:“好个宽宏大度的刘官家,你尽可降诏,我绝不拦你!”
对其反应,刘承祐的气势陡然滑落,不过发泄一通,心情倒是舒畅几分。小心地瞟了大符一眼,又腆着脸凑上去,说道:“罢了!我承认我错了!也不强词夺理了!”
与刘承祐对视了一会儿,大符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心里也知道,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已是极限,轻叹一声,道:“不是我要触怒你,是你的做法,太失当了,有失私德,有违君体!”
“人,总会犯错,朕也是人,一样会犯错。这不是,还有贤妻相伴,给我匡补过失嘛!”刘承祐嘿嘿一笑,伸手去抚她后背。
“官家不必向我认错,我一妇人,也当不起!”大符不吃他这一套,轻轻一摇头:“太后娘娘那边,你才应该给个交代!”
点了点头,刘承祐严肃了些,说:“慈明殿那边,我会去一趟的!”
沉吟几许,看了看符皇后,刘承祐又道:“错既已铸成,只能尽力挽回了!”
“官家打算如何挽回?”大符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