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芈黍离
见状,郭廷渭苦笑了一阵,说道:“尔等所率,我又如何不知?只是……”
面色间闪过一抹犹豫,郭廷渭说道:“罢了,事到如今,我又岂会带领将士们蹈死地。城外汉军,许久未曾攻城,尔等可知为何?那郭荣也在等我们卸甲投诚了!”
“那使君?”麾下急问。
“你们说,投降北汉一淮东经略使好,还是直接向北汉天子投降好?”郭廷渭只是淡淡道。
此言落,若有所得。
而在城外汉营,汉军的将校们,也多有不解。似武行德,一直想着戴罪立功,结果却只在盱眙汉营中混了一个月。急匆匆地,奔至帅帐,寻到郭荣,却见到他正与向训那儿悠哉游哉地,品茗弈棋。
“郭使君与向都将好雅兴!”武行德说道。
“武公请坐!”郭荣说道:“来人,上茶!”
“使君!”武行德显然没那个兴致,直接亮明来意:“而今淮南诸州,尽成汉土,唯有此城,为这些唐军余孽占据,传出去,有伤我军威名啊。
盱眙城中,已是人心涣散,只要再攻他一攻,定能破城。龙舟已入淮,陛下将至,届时如何向陛下交代?”
“武公莫急!”郭荣态度平和,说道:“待陛下驾临,盱眙也就破了。大局如此,能全城而下,轻取城池,自是最好,何必再耗费我军士卒性命,作那意气之争。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武行德有些发愣,看着郭荣:“郭使君何以如此笃定?”
郭荣没有解释,同向训相视一笑,朝武行德说道:“武公若实在难耐,可去准备迎驾事宜!”
见状,武行德没有多少犹豫,当即就应下了。此公而今所想的,就是尽量在天子那边留个好印象,以消此前败绩之过。殊不知,刘承祐那边,并无苛责他的意思。
至于郭荣这边,如此淡定,却是前番收到了郭廷渭的一封信。信上说,非他不愿降,只是其家小尽在江南,恐降于江北,家人受害于江南。
同此前唐将徐象等人,差不多的考虑。对此,郭荣报与刘承祐,答复只有一句话:已悉,待驾解决。
而盱眙这边,二郭之间,似乎也保持着一种默契。
第136章 收一将,纳一妃
“臣郭荣率盱眙将士,恭迎銮驾,请陛下入营检阅!”汉军营前,郭荣带队,躬身相迎。
自舟上登陆,刘承祐脸色还没缓过来,但见着郭荣,还是下的御马,快步上去,将其扶起,笑道:“郭卿请起!”
环视一圈,又朝迎驾之人,挥了下手:“诸将免礼!”
入军营,中军帐内坐,武行德直接起身,当众拜倒,以盱眙之败,向刘承祐请罪。
“武卿起来吧!”看着武行德,刘承祐态度和善,语气平和道:“世无长胜之师,胜败乃兵家常事,而况赏功罚过,朕已然处置,不必郁结于此!”
“谢陛下!”见状,武行德这才松了口气,事实上,他要的,也只是从天子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态度罢了。
明显注意到了武行德的小心思,发现此人,恭顺的背后,似乎有些自卑。想了想,干脆再安安其心,说道:“许州窦贞固,被朕调到淮西道为布政使,武卿便到许州,接替其,知许军州事吧!”
“是!”果然,武行德眉宇彻底舒展开来。
虽然从徐州节度上退下来了,但是足够安心。而在刘承祐这边,武行德虽则恭顺,但在徐州节镇上的时间,也有些久了,也该挪挪位置。事实上,不只是徐州,大汉域内,许多方镇,都已被刘承祐纳入计划目标,登基已然进入第五个年头,方镇问题,也该着手解决了。
“而今盱眙城内,是什么情况?”刘承祐问郭荣。
闻问,郭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洁地应来:“盱眙的情况,就如臣奏报所言,欲降不降之城。陛下銮驾至,郭廷渭定降服!”
“听说,你对这郭廷渭,颇为欣赏?”刘承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盱眙城上。
郭荣颔首,说道:“臣与此人,交手颇多,决策果断,作战灵活,攻守兼备,步战不弱,而长于水战。我朝善于步骑野战,水师终究非我军所长,此番南征,若不是南唐战略上出了决策问题,其逞水师之利,淮水防线,不会这般轻易便落入我朝手里。
臣思陛下有并吞八荒,席卷天下之心,用事于南方,渡江作战,必须仰赖于水师。我朝不缺战船,拿下淮南后,亦不会缺少水卒,最乏者,正是能将兵作战的人才。
臣观郭廷渭,便是一名难得的水战将才。若能招抚之,并加以善用,对将来南征,削平诸国,大有裨益。而收降之唐军水卒,若有郭廷渭这等将校,也可更有利于收容其心!”
此番南征虽然结束,但在郭荣看来,显然只是暂时休战罢了。削平诸国,一统天下,从其嘴里说出来,也显得很平淡,就仿佛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不只是刘承祐的野望,也是诸多北汉有识之士的志向。
听完郭荣之言,刘承祐意态之间,尽是认可,说道:“朕在寿州之时,便常闻这郭廷渭之名,给我军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既是可用之才,朕又岂有不收服的道理!”
“赵匡胤!”刘承祐唤道。
“末将在!”赵匡胤赶忙应道。
“去,将郭廷渭的父母妻小,放入城中,让其一家,先行团圆一番!”刘承祐说道。
郭廷渭一家,也在同南唐的交换之列。赵匡胤安排去了,刘承祐则与郭荣、向训几人,闲侃中讨论着军事。
主要是三点,孟蜀、荆南、湖南,接下来战略所向,先取何地。孟蜀犯边,湖南内乱在即,都是可图之地,至于荆南,则是其扼断大江中游,战略地位突出。
说起荆南,就在汉唐和议达成后,高保融上表,说已遣兵攻鄂州……
经过一番商讨,达成了共识,如欲灭国,需看时机,但西南方向,秦凤四州必须得拿回来了。否则,纵使蜀军兵弱,对于关中的威胁,也不小,至少能够起到牵制之效。
等了小半个时辰,营门外传来消息,盱眙门洞大开,唐军降了。对于郭廷渭之降,刘承祐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升帐,文武伴驾而接见之,当场免其对抗天军之罪,升其为靖江军副都指挥使,着其随驾,同归东京。
数下来,南唐的降将之中,就以郭廷渭,最受重视与厚待了。不过,这地位与尊重,终究是打出来的,谁教郭廷渭前后的表现,入了北汉君臣的眼。
至于盱眙城中的守卒,则更好安排,那些人,基本都是淮南籍。少部分精干之士,编入淮东道都指挥司,水军亦挑拣其精锐,充入大汉水师,余者裁汰为乡兵,回家务农。
说起来,前后缴获俘虏的南唐水师、战船,经过裁汰收服,直接就让北汉的水师力量暴涨,加上原靖江军,直接突破了两万卒,有其基础,只需再加训练,收服军心,足可成为一支纵横江淮的强大力量。
盱眙事罢,御驾继续起行,北归东京。过了涡口,与西面行营队伍汇合,坐够了船的刘承祐直接弃舟登陆,走陆路还京。
几乎顺着当初南下时的路线北返,于宿州安营扎寨,宿夜。
李昉走进御帐,看了看刘承祐,面上带着明显的犹豫,站在那边,几经张口,就是没发出声来。
“明远,有什么话,直说吧,不必张顾迟疑!”刘承祐头都没有抬一下,一边批示着军政公务,一边吩咐着。
“回陛下!”李昉禀道:“是王成象,他想要求见陛下!”
“王著。”刘承祐合上一封册页,想了想,平静地说道:“朕就不见他了!你代朕去见他一面,传朕谕,让他去濠州当个县令。告诉他,淮南新取之地,正需安政养民。一县虽不过百里之地,但要当好一个父母官,却也不容易。让他好好教化百姓,劝课农桑,少酗酒,多做事!”
“是!”李昉当即应道:“臣替王著,拜谢陛下!”
李昉虽然比王著晚一年制举入仕,但年纪学问比王著都要高些,平日里也与之相善。此番,虽然被安排了个县令的职,但对于“失了宠”的王著而言,无异于解了身上那层无形的束缚。只要在地方上不懈怠,做出点政绩,凭着天子近臣的出身,未来仕途仍旧可期。
“这个王著啊!”待李昉退出,刘承祐突然看向张德钧:“你说,王成象能够明白朕的苦心吗?”
张德钧闻问,眼珠子转悠了一下,露出一抹茫然:“小的愚钝,陛下何意?”
收回目光,刘承祐淡淡道:“此人年轻,书生意气太重,待在朕身边,终究只是个幸臣、近侍。希望其人能够在地方任上,磨砺心性,多些实干能力吧……”
张德钧这才“恍然”,赶忙道:“陛下对于王著,竟有如此期望,希望其人,能够不辜负陛下一番苦心啊!”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望着几乎摆满桌案的奏章,刘承祐感到了一些疲乏。行军打仗的时候,虽然压力巨大,但烦琐事,还真没有这般多。仗打完了,后续事宜,全国军政,又一叠一叠地呈于其案。稍显心累,但不得不忍着,君权有的时候,就体现在这些需要他审阅批示的奏呈上。
“陛下,是否出去走走,散散心!”张德钧似乎看出了刘承祐的疲惫,主动进言。
抬指,直接吩咐着:“走,去巡营!”
偌大的汉营之中,灯火通明,巡卫虽然严备,但明显少了一些紧张与肃杀,毕竟已非战时,将士的神经也不用那般紧张了。
夜幕之下,星光点点,虽然无大声喧哗,但人声畜鸣,嗡嗡不绝。刘承祐漫无目的,信步而走,突然被一阵乐声吸引了,清越动听,宛转悠扬,隐约之间,透着一丝愁绪。
“营中,何来此乐?”驻足听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朝前望了望,林立一排帐篷:“是所俘唐臣女眷?”
能够被刘承祐作为战利品,随驾北归的,身份绝对不低,也就那寥寥几人。
“小的这便去查问!”张德钧机灵地说道。
“不用了!”刘承祐摇了摇头,抬手止住,慢悠悠地,循音而往。
至那小帐旁,撩开帐幕,往里瞧了瞧,只见得那妙龄少女,正坐于案,轻抚琵琶,姿容秀丽,意态动人。刘承祐就站在帐外,禁止卫从打扰,闭目倾听,直到乐音停止。
“何人在外?”似乎察觉到了帐外的动静,问询声传出,清澈悦耳,稍显紧张。
张德钧掀开帐帘,刘承祐缓步踏入,直接惊到了帐内佳人。其间,只有主仆二人,两名少女,刘承祐的目光,当然只是落在那怀抱琵琶的小娘子身上。
抬手,示意张德钧守在帐外,刘承祐未置一言,径直上前坐下,这副主人家的作态,让小娘子很是诧异。
打量着进来的这个有些无礼的男子,剑眉短须,面目俊朗,神色稍显阴郁,一身华服,气势内敛,令人生畏。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戒备之色:“你……你是何人,何以擅闯女帐?”
“夜游宿营,忽闻琵琶音妙,直觉天高地远,心旷神怡,特来拜会!”刘承祐嘴角微翘,看着小娘子婉容含颦的动人模样,平静道。
说着,放肆地打量着小娘子,样貌姣好,身段曼妙,嫩得水灵。抬指,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请小娘子,再为……我弹奏一曲!”
“你这人,好无礼!擅自——”护在其身侧的女婢忍不住发声的,斥声出口,但为刘承祐眼神一斜,顿时失声,差点吓哭。
“且奏一曲!”刘承祐又重复了一句。
小娘子显然同样紧张,十分不适,但其聪慧,能够觉察得出,眼前男子的不凡,毕竟汉军纪律森严,能够在军营中漫游者,地位绝对不一般。她身为俘臣之女,又岂敢骄纵得罪。
重新扶正琵琶,小娘子低声道:“请这位郎君品鉴!”
刚欲动手,刘承祐又道:“方才之曲,虽则悠扬,却带哀伤。今大汉南征得胜,凯旋还朝,请弹奏一曲喜庆之乐!”
闻言,小娘子瘪了小红唇,似乎有些委屈,却只能强颜应之。
直到再一曲听罢,刘承祐起身,在小娘子诧异的眼神中,出帐而去。帐外,周宗正满脸紧张地徘徊,老脸上尽是凝重。他是受到过刘承祐接见的,见面,赶忙拜倒请罪,希望刘承祐能够绕过其女冲撞之罪。
看了看周宗,刘承祐淡淡一笑:“周公之女,婉仪修容,丰才富艺,甚佳!”
说完,便在卫士的护卫下,晃悠悠还御帐而去。张德钧则主动留了下来,将周宗扶起,笑眯眯地朝其说道:“小的,还要恭喜周公了!”
“不敢!”周宗忙道。
迎着张德钧这内侍有些让人不适的目光,周宗默默叹了口气,他哪里不明白,张德钧的意思。迈步,朝着帐内走去……
当夜,周宗之女,便被送到御帐,伴驾侍寝。
“大周后”,就这般被纳了,简单而直接。
第137章 东京军政
随着两国和议,天子班师还朝的消息自南边传来,东京内外数十万人,陷入了欢腾。官僚喜功业卓著,黎庶欢战争结束。
在开战之后这近半年的时间下来,对于普通的士民百姓而言,日子并不好过。一切以供给淮南大军为主,输往前线,粮价的上涨,物料的短缺,都让底层僚吏以及普通百姓甚苦,还得担忧家里从征儿郎的安全。
所幸,战争终于结束了,在这一年之计,暮春灿烂时节。少了战事之靡费,东京官府,也能自仓廪之中,拿出更多的粟米布面,平抑物价。
在御驾还京之前,东京的文武官僚们,也沉浸在一片忙碌与繁杂中。对于大臣,尤其是秉执中枢的大臣而言,皇帝在与不在,完全是两个概念。
最重要的是,还未还京,刘承祐早早地便发来一诏,着东京三司、吏部、兵部、枢密及禁军两司各有关衙署,准备落实淮南善后以及征淮将士叙功赏拔。
政事堂,冯道、范质、李涛、薛居正几名掌管朝政的宰臣,聚在一块儿,再议其事。主要的问题,还是往淮南派遣官员的问题。
“一下子拿下十四州,上上下下,需要填补的空缺太多!”冯道居中,抿了一口茶,说道:“淮南那边催得甚急,许多州县,政无所出,时间一久,必然生乱!”
“前番受诏,已自两京,迁调了五十余名州县职吏,乾祐初年制举进士,能调的也都任往两道!再多,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人了!”录吏部事的李涛,开口应道,看起来有些头疼的样子,但语气却很轻松,毕竟这大抵属于,幸福的烦恼。
于淮东、淮西两道而言,封疆大吏,高级将校的任命好找,难的还正是州县一级的诸司官员。早在寿春初下之时,刘承祐便让东京准备了一批中下级官员,填补光、寿、濠、泗几州的职位。但,远远不够,淮南那边,虽然收降了不少唐官,也任命了不少当地职吏,北汉朝廷需要派遣加强控制的缺额仍旧很大。
说着,李涛建议道:“是否将这两年常、制举所取进士,一并遣往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