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44章

作者:芈黍离

“唔……”稍微换了个措辞,李氏道:“官家所倡俭朴,实乃人臣表率!”

“儿明白!”刘承祐并不介意太后警诫的语气,恭敬地应道。

“官家。”

叙话间,皇后大符与贵妃高氏先后来敬,在这种场合间,后、妃二人,显得姐妹情深的,举止合乎于礼,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愈之处。皇后当是自持身份,贵妃则是知进退。

刘承祐的注意力稍微被皇后身边的小娘子给吸引了下,二符平日是住在东京府第,虽则时时进宫,但刘承祐却当真只是偶尔遇到。此番于夜宴间见到,倒有不少新鲜感。脸蛋仍旧稚嫩,妍丽面容与大符相仿,总归是姐妹花。

简单地同小姨子言讲了两句,虽然很快挪开了转移了注意力,但刘承祐那一刹那的眼神还是被大符敏锐地捕捉到了,蛾眉小蹙,她却是听说过某些传言……

崇元御宴,并没有太过拘束,一者有刘承祐其言在先,二者君威初振却也还没有让文武们敬畏到那个地步。尤其是那干丘八在宴,由他们带头推杯换盏,气氛自然“和谐”异常。

喧哗吵嚷之中,酒宴微酣,不约而同地,入京觐见的节度们起身,举杯齐声向刘承祐以及太后、皇后进拜。

作为刘承祐的旧臣,成德节度张彦威显得意气风发的,面带笑意,酒意微酣,比起去岁,身躯明显庞大了一圈。以前叫富态,而今就是实实在在的胖了,显然,即便在北土,日子似乎也十分滋润。

诸节度中,慕容彦超还端着点“皇叔”的架子,其他人稍显矜持,唯有这张彦威极尽恭维,拱着手道:“陛下龙颜异秀,天日之表,英姿雄才,亲事戎马,躬身矢石,方得稔凶除乱,昭昭天威,令臣等无比敬仰啊……”

显然,这张使君,赴宴之前,是提前打好了草稿,否则那一番文绉绉的跪舔之辞,可不是他能想得出的。

张彦威如此表现,说实话,实在有失一方节度的体面,尤其是成德这种重州要镇。不过对此,刘承祐当然是十分“欣赏”的,不管其真心与否,就这副臣服的姿态,就值得提倡。

不劳大家说,本章水且短,下章亦然……

第127章 冬至宴3

节镇之后,诸宰、大臣、禁军将帅及勋贵依次向帝后敬酒,帝后自是善应之。刘承祐基本上都是浅尝辄止,意思一下,左右都是喝得气氛,感觉到位即可,还没人敢多权他酒。即便如此,也是几杯酒下肚,面露醺态。

淮阳王刘承勋也主动上前,先敬太后,再刘承祐与大符。

“二哥,嫂嫂,臣弟敬你们!”

开府没多长时间,但刘承勋已有不小的变化,毕竟“独立”了。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难听,不过稚嫩的气息掩饰不住。

刘承祐朝他示意了一下,两兄弟对饮,放下杯子刘承祐仍不忘教育:“朕允你出宫开府,是对你寄与厚望的,好读书,勤习武,李崧他们都是当世贤才,切莫轻之,肆意妄为。朕会抽时间,是要考察你课业!”

“是!”

素来敬畏这个兄长的缘故,刘承勋听着刘承祐的话,很认真,点头应之,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小脸上难免苦意。这段时间,他在李崧等僚佐的监督下,可难过得很,虽然出宫,竟比起宫内还受约束。

不过同样的,刘承勋也没有似在宫中之时,那般不着调,这让暗中关注着的刘承祐很满意。

在旁,李氏见着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慈和的面容间,流露出很明显的欣慰之色。

“二郎,我精力不济,先行回宫了。”眼看差不多了,李氏主动对刘承祐道。

闻言,刘承祐观察了太后两眼,见她确实一副不甚酒力的样子,恭敬地礼送之,吩咐内侍将她照顾好。

“娘子,陪我去给众卿敬敬酒!”太后离开后,刘承祐招呼大符。

大符自然乐意,婉然而应,执杯随驾。瞥了高氏一眼,贵妃见到了,玉面之间虽然带着笑意,却不那么自然了。平日里或许感触还没那么深,但在这等重要场合,皇后与嫔妃之间的地位差距显露无疑,即便平日刘承祐对二女是雨露均沾。

兴致正高的刘承祐自然不会去顾忌的他如今唯一嫔妃的心思,同大符一道,自宰臣开始,挨个儿敬。

首先便是王章,这是整个朝堂之上,唯一一个被刘承祐当工具人使的大臣,注意到王章冠下两鬓泛白的发髻,刘承祐语气诚挚道:“自晋阳始,王卿便秉掌财赋,数年如一日,未尝废怠。朕却边患,平内叛,养军民,亦仰赖卿筹措供给之功,朕以此杯,聊表敬谢之意!”

“谢陛下!谢圣人!”王章身佝着,一口饮尽,很感动的样子。

“杨卿亲承顾命,辅佐于朕,处置国政,安抚人心,致条务通达,机理不紊,卿之功苦,朕亦铭记于心!”对杨邠,刘承祐仍旧抱以和颜悦色。

虽然,一直以来,刘承祐都深恶杨邠的傲慢,不识大体,目无君上,但对其政功,却没有否认的意思。

这大概是刘承祐头一次如此坦诚对他表示赞誉,杨邠也有些意外,注意着天子嘴角咧开的笑容。对君侧的皇后看都没看一眼,木然地站了一会儿,方才稍显迟钝地举杯,仍显矜持:“臣身受先帝知遇之恩,所为之事,只尽职以报罢了。”

杨邠的话,就透着一个意思,他是为了报刘知远之恩。

有的时候,当真不知道杨邠在面对刘承祐时,那固执的倨傲究竟来源于何处,又或者已形成习惯,难以改变了。

不过,到如今的地步,刘承祐已直接忽略,浅酌一口,便离开。倒是跟在一旁的大符,脸色微微变了下之后,方才恢复和煦的笑容,只是凤目,稍冷地看了慢悠悠坐下的杨邠一眼。

不动声色,刘承祐走到郭威与王峻面前,二臣同时持杯站起以应。

身边候着两名内侍,张德钧亲自拿着瓶酒壶斟酒。刘承祐则看着郭、王二人:“近来整军之事,多累二卿操劳推进,将心稳定,士无怨艾,卿等功勋卓著。朕谨以此酒,拜谢!”

“陛下言重了!”郭威如常,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王峻倒是带有傲色,坦然接受刘承祐的赞誉,不过还算给面子,笑对。

接下来便是冯道等宰相以侍卫、殿前两司的将帅以及那些节度,其他人可没有资格接受天子的亲自敬酒,刘承祐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与酒力。

即便如此,刘承祐还是同大符,一齐向与宴的禁军诸军高级军官敬了杯,这算是对军队的优待与重视。

此次冬至宫廷聚宴,前期筹备的时间虽长,但正宴并没有持续太久,除了皇帝讲话比较重要之外,无非吃喝,乐舞是大部分人都欣赏不来的,而喝酒,终究是在宫内,岂能真正放肆。

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半时辰的功夫,约在戌时初刻的时间,随着刘承祐简单地发表了几句结束语,与后、妃一同退席之后,乾祐年来大汉朝第一次大规模的宫廷御宴,宣告结束,在使者、卫士的引导下,有序告退。

宫娥打着花灯,内侍相随,前后甲士策卫,刘承祐与大符夫妻俩相偎着,信步走在殿廊之间。风呼啸得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遥望宫外,刘承祐泛着醉意的面庞上浮现出些许迷离,他似乎能听到东京城中,官吏军民,同庆节气的轻松氛围。即便,过了今夜,该苦得的日子,还得再过下去。

“陛下,众臣已散去,国舅正在派人收拾残藉!”一名宦官匆匆跟了上来,在张德钧耳边嘀咕了一句,由他汇报。

“嗯!”刘承祐只轻轻应了声。

住步,刘承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一口白汽溢出。扭头看着大符,晕黄的宫灯光芒显得有些暧昧,照在他的皇后脸上,那浮着的些许酒意,使得美人少了几分平日的端庄,笑容之间,凭生出几分艳色。

刘承祐毫不避忌地搂过大符,引得她轻呼一声,几乎贴着她的脸,问道:“你笑什么?”

大符缩在刘承祐怀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难得见官家有似今夜这般,释然的笑容。”

“哦?”刘承祐微微讶异,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面颊上摸了一圈。

又轻松地笑了笑,刘承祐道:“走,去坤明殿!”

刘承祐显然是打算与皇后深入交流一番,可是大符却摇了摇头:“官家今夜,还是去瑶华殿吧。”

闻言一愣,刘承祐松开大符,认真地打量着她,两眼中带着好奇。

大符温雅一笑,说道:“今夜,相伴君前,妾已然满足了。”

把男人往外推,大符这贤惠的模样,让刘承祐心里更加触动,贤后就是这样的么……

第128章 治安问题

“听说昨夜,城中出了些问题?”端正的姿势如常,刘承祐头也没抬,淡淡地问道。

御前站着的老迈身影,正是开封府尹侯益,与岁初相比,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没什么变化,身体看起来仍旧硬朗得很。

不过,见天子直言其事,作着礼,小心地瞥了眼,答道:“回陛下,一些无赖小人,酒醉之后,于市内寻衅,发生斗殴,致有小乱……”

“小乱?都发展成械斗,致人死伤了,那什么才叫大乱?打造偷掠,又是怎么回事?”刘承祐平淡的语气中已然透着质问。

侯益把头埋低了些,以一种恨恨的语气道:“一干地痞,趁乱作恶!宵禁闭市时间延长,底下职吏准备不足,反应不及,是臣的疏忽。”

侯府尹的态度摆得很端正,又或者是其聪明之处,大大方方地承认,主动担过责任。

昨夜,在东京市内,突生乱事,由普通的寻衅滋事,发展成数十人参与的械斗,这等情况下,总少不了趁乱违法的人。官府的人,对此显然也没有提前的预防,致使事情闹大。

“死伤多少人?”刘承祐瞥着侯益。

“死五人,重伤七人,轻伤十八人。”侯益显然是有过详细的了解,很熟练地道来:“事发之后,开封府与巡检司俱发差役与士卒弹压擒拿,共捕得一百一十七人。参与械斗的恶徒,除了少数人逃脱外,尽数被擒。”

“有这么多人参与?”刘承祐眉头一皱。

侯益赶忙解释着:“为免漏网,在场之人全数擒回衙司,臣已着人一一审讯,辨别善恶,已释放四十余名无罪者。另外,臣亦派衙下捕役,循供状,搜捕逃逸之人……”

听完侯益的汇报,刘承祐神色缓和不少,不管怎么样,这侯府尹在善后之事的处置上倒颇有条理。

“城南火起又是怎么回事?”

不假思索,侯益道来:“小民杂聚拥挤,用火不慎,致起灾火。坊内房屋焚毁十三间,幸天候潮湿,抑灭及时,未有扩大,无人员伤亡……”

“候卿这开封府尹,确是尽责了!”刘承祐稍微沉默了下,方才对侯益道,见他仍站着,抬手示意:“坐下回话!”

“谢陛下!”见状,老东西悄悄地释了口气,落座。别看他应对得游刃有余,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忐忑,那倒也不尽然。虽然被委任为开封府尹,但他可不会认为自己就得皇帝信任了,毕竟他是有“前科”的,怕刘承祐寻个由头翻旧账。

落座之后,侯益便主动地,问起皇帝的意见:“陛下,所捕之人,如何处置?”

“视情节轻重,该杀就杀,该抓就抓,尤其是领头者,从重处罚!”刘承祐很干脆地答复。

“是!”

“东京这一年来,有多少起人命案狱?”刘承问。

骤闻此问,侯益坐蜡了,未遇急要,他哪里会去记这些,稍作犹豫,还是老实地应道:“请陛下恕罪,臣回衙之后,查问库档。不过,经臣亲手经办的,有四十余起。”

“东京的市坊管理,犹待改善啊!”闻言,刘承祐平静的语气中释放着不满的态度。

明显感受到了这点,侯益立刻发言保证:“臣今后,一定严加整治!”

虽然是京师,但开封城可不是个秩序安定之所,尤其是市井之间,龙蛇混杂,四方之人,咸输其内。热闹固有,繁华也在恢复,但混乱与犯罪,也是从不稀缺,尤其在时局动荡之时。

自大汉立国以来,东京的治安,有两个时期,是很不错的。但那是靠着高压控制与厉法震慑,是不正常,难以持久的。

其一是刘知远初入开封,更易国号后的几个月,那个时期,基本上就是使实行军事化管理。直到后来魏王刘承训与刘承祐先后插手,方有所缓和。

其二便是刘承祐继位之后的那一两个月,为求政稳民安,对开封城的管理是异常严格乃至酷烈的。彼时,史弘肇与刘信两个人当权,两个狠人,都喜行峻法,基本上只要稍微犯点错,便被拉到侍卫司“教育”。

那个时期,东京市井间的无赖,可谓望风匿迹,不敢显形,路有遗弃,人不敢取,百姓甚至不敢抬头走路。治安是好了,局面是稳住了,但可以说,于大部分人而言,东京的空气都是压抑的,呼吸都不轻松。

尤其是后续的巡司军吏,为谋私利,因缘成奸,枉构良善,滥施刑罚,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刑部侍郎边归谠还以此向刘承祐进谏过,建议刘承祐明行条制,打击不法军吏,还民以安。

刘承祐善而纳谏,但也在史弘肇与刘信先后调出禁军之后,方才完全得以改善,将东京的治安管理完全还给开封府。如此下来,管理力度一放松,牛鬼蛇神不免冒出来。

对于这些,侯益初履任府尹之时,有过一段时间,以示作为,但是根本上的问题,从未解决。说到底,还是管理制度的不足与模糊,再加上官府的执法,也有不小的问题。

平日里小打小闹,是传不进刘承祐的耳朵的,但此番一场械斗,直接被武德司当成要闻报告上来了,再度引起了刘承祐的重视。

此时,听侯益之言,刘承祐却是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个“严加整治”并不能让他满意。

注意到刘承祐的表情,老家伙两眼微亮,恭谨地问询道:“不知陛下,有何教诲,臣敬听圣意?”

这个老朽,在察言观色上的机敏与油滑,当真不像个从丘八打拼上来的武夫。

刘承祐也不故作高深,直接把他的想法说与侯益听:“东京的繁荣正在恢复,然市坊管理,犹有缺失。为求治安,针对东京现状,开封府当颁布一部新的市坊管理处罚条制!”

“陛下明见!”闻言,侯益立刻拱手“舔”了一句,随即很坦然地道:“陛下也知道,老臣不过一武夫,条制的设立编订,实非臣力所能及,开封府下,亦恐无此等之才……”

人的自知之明,有的时候真的挺难得的。

见侯益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将问题摆明,对此,刘承祐又岂会罪其能力不足?他显然也有所考虑,摆手即与他说:“朕给你个建议,去找翰林院承旨范质。”

话点到此,侯益也立刻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揖手:“臣明白了,多谢陛下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