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但问题是这个文章可称国策,要是让他人看见率先用了,哪怕是皇帝不咋杀人,他也得自己把自己挂在家里房梁上。
所以他也不废话了,将那东西往怀里一塞,跟其他几个考官打了声招呼便走了,然后就直奔了皇宫。
此刻赵祯正坐在书房里玩鸟,这鸟儿是那愣子前几天偷摸跟蓉儿一起在御花园里捉的金丝雀,相当的好看,他这几天可谓是爱不释手。而就在他沉浸在秋日下午片刻的闲暇时光时,外头的通报就来了,说是欧阳修来了。
赵祯满脸狐疑:“他来干什么?”
“欧阳大人不肯说,说是非要见了官家才行。”
“行吧,这帮读书人毛病怪多。”赵祯笑呵呵的一挥手:“去,宣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欧阳修急匆匆的来到了书房,简单的行礼之后就将那份策论递交给了赵祯,赵祯刚解下来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一圈欧阳修,眼神还挺责备的,之前都说了让他酌情处理,他怎么就直接给拿过来了?这让人知道了,他皇帝不要面子的么?
不过等赵祯看到上头的内容之后,手一哆嗦,杯子都掉在了地上。他之前粗略的看,现在却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
“此法可行?”
赵祯抬头问欧阳修,欧阳修只是略微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可行。”
“去将他们几个都召来。”
不多一会儿,这件小屋子里就挤了一堆人,都是朝中重臣,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他们传阅一圈那份试卷之后都是啧啧称奇。
韩琦最后轮到韩琦看完之后,他倒是眉头紧锁:“此法可行,就是此子之策论像在教人办事,倒是乱了纲常。”
赵祯听完哈哈大笑:“你们有所不知,这小子乃是个愣子,为人极为刚直,宁折不弯,前些日子我以死吓之,他巍然不动。能写成这样,已是客气了。”
“嗯……既然官家认得,那我便无话可说了,只是这法子还需论证,需要些时日。”韩琦说完之后就准备将东西放入怀中。
这一下欧阳修可不干了:“韩大人……哎哎,韩大人,这是人学子的试卷,你拿去了,我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琦看了一眼欧阳修又看了一眼赵祯,然后将卷子拿出来:“给你倒是可以,若是让旁人看见泄露了出去,欧阳大人是打算去岭南吃荔枝还是去雷州吃螃蟹啊?”
欧阳修啧了一声:“那若是在韩大人身上泄露了出去,那韩大人那么爱吃甜食,肯定是要去吃荔枝了。”
见两人针锋相对,赵祯挥了挥手:“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留在这,给他重写一份出来,这份就让韩琦拿去。”
赵祯点着三个人正是韩琦、欧阳修跟史官司马光。这三人互相看了看,那也没招啊,皇帝都发话了,于是三个朝中重臣加上又是超级大文豪就蹲在案头开始给张哥写一份假文章。
这自古以来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写的时候分歧可就大了,仨人最年轻的司马光都已经快五十了,最大的欧阳修都六十了,这都差点没打起来。由此可见,他大宋武德充沛之人都拿着笔呐!
而此刻的张哥正蹲在一个小院里晒藕粉,旁边的小秋千上晃荡的正是赵蓉。这间小屋是赵蓉花私房钱买的借张哥住的,之前说是备考让他住在宫里,现在考也考完了,再住就不礼貌了,所以他今天这才刚搬到这里来。
“呆子,你考的如何?”
“你父皇可能会杀了我灭口。”
“呸呸呸……你怎么整日就胡言乱语的。”赵蓉指着张哥说到:“下次不许说了!”
这时张哥取下一块藕粉敲碎,弄了个碗放在里头用清水化开,再缓缓加入滚烫的开水刚酿的桂花蜜,香喷喷的就冲了一碗递给了赵蓉。
“具体我也没法说,反正就那样吧。”
赵蓉接下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然后抬头看着张哥:“到时候你去当县令,我也要去玩。你说我当个什么好?当捕快好不好?”
“当公主不好吗?”
“才不要,我都要闷死了,我在宫里都住了十几年啦!好没意思,你也知道皇家的亲戚本来就缘薄,我最大的哥哥都快四十了,其余的哥哥姐姐也都成家开府去了,我整天在宫里都是看花看鱼,早就没了意味。”
张哥刚想说话却被赵蓉打断:“你不要说!我说!反正这次谁劝我都没用,我就要出去玩。再说了,你这一去好几百里,我要是吃不上饭了,你回来的时候我都饿死了。”
“我不是看你吃饭挺香的么,昨天我考试你也没饿肚子啊。”
“不管,你不在我肯定要饿死的。”赵蓉异常坚持:“就这么定了!”
第604章 新县令,年仅十八。
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张哥四等进士,虽然第一次考就是四等进士很牛批,但光芒仍是笼罩在前三等的身上。
毕竟一二等进士形同虚设,那都不是考的,而是皇帝点的,三等基本上就是苏轼那个级别的,本来就系出名门家学渊源,所以像张哥这样正儿八经连寒门都称不上的平民,四等已经可以说是登顶的成绩了,为什么历朝历代的考官最难当,那以为真是考试吗?那可是人情世故跟人事变动,人事即政治,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科的前三等进士基本上都已经被协助迁都的将领、资助朝廷的富豪和跟随流亡的文官所垄断,所以这第四等理论上才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
张哥那天也没去看榜,因为在榜单出来之前赵蓉就已经把成绩告诉给他了,而之后赵祯会在皇宫里设宴,叫什么翰林宴,以此犒赏莘莘学子的十年寒窗。
“到时候你穿得称头一些,莫要让别的学子瞧了笑话。”
赵蓉从包里拿出了一大堆衣裳:“这些都是我让宫里的裁缝给你做的,你快些试试。”
张哥这时正坐在小炉子边上熬糖,因为赵蓉爱吃糖,但会制糖的宫廷工匠都留在了汴梁,现在这边只能用交州、岭南弄来的蔗汁弄些黑糖,而且他们弄得黑糖质地不纯,杂质多,味道苦,所以张哥每隔几天就要熬点糖给赵蓉备着。
“等会的。”
“父皇跟母后都夸你了呢,说你制的砂糖比那天竺商人还要细还要绵,还问我能不能让你将配方骗出来,这样就不用花大价钱去买了,百姓也可以谋些产业出来。”
“不用骗。”张哥仍然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我教你。”
其实张哥就算没有了超能力那也几乎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他只是不够自信加上有些内敛,总是认为自己脑子不是很好使,但实际上就他这种活体百科全书,即便是扔到任何一个地方去都可以活的很好。
他将黄泥水淋法用图解完全画在了纸上,第一步先是将成熟的甘蔗榨汁,盛入缸中,用火熬成黄黑色的糖浆,然后等待凝结成黑砂糖。第二步就是用黄泥水淋下漏斗中的黑砂糖,黑渣从漏斗流入下面,漏斗中留下白霜,这就是最早的白糖了。
最后把糖霜取下,放在纸上置于熟石灰上干成也行是加水溶解熬煮也行,等到水分完全消失之后,研磨成粉,这就成了粗制白糖。如果想进一步提纯,就把这些糖二次溶解到水中,反复过滤几次后再进行熬煮,所得的糖便是精白糖。而如果想制作冰糖的话,只需要在白糖的饱和溶液上方悬挂一根纱线,然后等着结晶就可以了,如果有条件的还能往里头放点各色的果汁,凝出来的冰糖会更加好看。
等赵蓉把这个交给赵祯的时候,赵祯看着那一串工艺流程图,狐疑的打量着赵蓉:“当真如此简单?”
赵蓉见他不信,直接把身后的两个罐子取了出来,这一罐里头是精细的白糖另外一罐里头是五颜六色的冰糖:“我可是亲眼看着它长出来的呢。”
“看不出来这个愣子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懂得可多了!”赵蓉说起张哥的时候眉飞色舞:“天上地下的,他都知道。”
看到女儿这幅样子,赵祯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到了这一步,那愣子就是满口胡说八道女儿也是会奉为圭臬的,不过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有些东西的,而且为人大度,赵祯可不是那种躲在深宫里一辈子不出几次门的皇帝,他正儿八经是喜欢到处乱跑的人,年轻时候跟着几位师傅也算是游历过江河的,知道这东西若是自己把控一年能赚多少钱银。
“你是怎样与他说的?他竟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我啊?我就说我父皇对我说了,要想法子将你这制糖的法子给骗过来。他说不用骗,然后就教我了。”
赵祯一听,脑梗差点都上来了,他哭笑不得的指着赵蓉:“你当真这般说的?”
“嗯啊,这不是给您送来了么。”
赵祯坐在案前,一只手撑着脑袋,嘶了半天:“蓉儿啊蓉儿……你怎得也变得像个愣子了。”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跟张哥哥一样说话不拐弯抹角才好呢。”
赵祯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是要气死父皇啊。”
“没事的,张哥哥没生气,他很大方的。”
赵祯长叹一声,心中感慨终究是女大留不住,这还没成亲就已经哥哥长哥哥短了,这要是以后真成了亲,还不知道这闺女能不能要了……
不过赵祯下午的时候还真让宫里太监去按照图纸上的法子做了测试,一次就成功了,看着一大碗略微有些发黄的白糖,赵祯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便是唤来工部尚书跟侍郎,让他们见识了一把宫里自己提纯出来的白糖。
看着工部那些家伙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赵祯开怀大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如果不是脑子里还有一根弦绷着,他恐怕都要脱口而出“我那贤婿”了。
最后晚上吃饭前,他将吏部的人叫了过来,就说问问周边县城里还有没有空缺不需要很大的县,几千户差不多了,吏部的人都傻了知道么,他一个皇帝开口问有没有县令的空缺,这就相当于某委员长打电话到前线命令机枪班前进十米。
这也是赵祯今天高兴,要放在平时,他这么要面子的人断然是没法开口的,而现在皇帝亲自开口了,吏部的人当然不敢怠慢,就连夜调整了一圈,好不容易把一个年纪偏大的县令调到了吏部来养老,然后连续调度了十几个人,终于是空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岗位。
这个县正是张哥名义上的老家余杭县,虽然余杭升畿,但因为这几年连年灾荒加上兵荒马乱,所以全县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余户,人口不过两万三,算不得一个大地方。而且离京城临安很近,再加上那地方本就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管理起来相对容易且交通便利,走动方便。
就看这些种种条件的附加,就可想而知吏部那帮人到底是死了多少脑细胞。
然后吏部把这个情况上报赵祯,赵祯干了一件非常坏规矩的事,那就是绕过了吏部直接下了圣旨,吏部倒不介意这个事,他们只是对这个人特别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直都循规蹈矩的皇帝陛下亲自为他开了个后门的?
要知道一般的举人,哪怕是状元郎都很少直接任实职,一般的举人更是会从学官、判官这些做起,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个四五年,这才能扛事情,几乎就没有头天考完第二天就当县令的说法……
而更离谱的还来了呢,首先赵祯免了所有畿县一年的赋税,这可是杭州啊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啊,杭州的畿县一年的赋税能比得过山沟沟里十个县啊,他全给免了……
换而言之,第一年这十八岁小县令上任只要不出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基本就是稳过考核的,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一朝皇帝关心到这种地步?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这位老弟是赵祯的私生子,毕竟当朝太子是养子,而且听闻命不久矣,其余皇子无不早夭……
嘿,还真说不准呐。
吏部的人很认真的在准备张哥上任的事情,而张哥此刻正在参加翰林宴,这地方那就是热血青少年们的聚集地,大家都是读书人,自古文人相轻,彼此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些看不上的,哪怕是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暗地里各种拱火各种暗斗。
但张哥也就是看个热闹,他一个人坐在最远的那一桌上,这地方几乎不会被皇帝看见,所以坐在这桌的人大多为了表现而端着酒杯四处敬酒去了,张哥则一个人低着头在用小矬子雕大公鸡玩。
上头有人吟诗作福他也不抬头、有人八九高歌他也不应和,主打就是一个绝世而独立。
赵祯看到下头那些跟孔雀开屏一样的年轻人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他一直在用眼睛搜索着张哥,找了一圈之后他才发现这愣子竟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与人交际也不跟人攀附,全程就那么坐着,面前摆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至于张哥为什么雕大公鸡,那还不是他蓉妹妹喜欢呗,那天她偷摸出去逛街,回来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抱回来一只身上流光溢彩的大公鸡,公鸡十分漂亮但没法带回皇宫,因为赵祯属狗,与鸡相冲,所以皇宫不会出现跟鸡有关的物件。
所以她只能把那只漂亮的大公鸡放张哥那边养着,她每次去玩如果张哥在忙,她都会坐在那看上半天这只闲庭信步的大公鸡,张哥见她喜欢,自然就给她雕了一些这只大公鸡不同姿态下的样子,打算凑满一个盒子,二十四只,现在还差一点,这不索性带到这里弄了起来。
虽说大宋文峰鼎盛,几乎代代科举出人才,但这一代似乎因为遭遇了迁都变故,匆忙加开的一科并没有太多让人惊喜的地方,多是一些庸才,赵祯看了一会儿孔雀开屏就腻歪了,毕竟他一辈子到现在认识晏殊、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张载、程颢、吕大钧,光唐宋八大家就有六个在他手上成名,这些叼毛把他的文学审美眼光养的太勾八刁钻了,再看这些啥玩意都不是小年轻,真的是稀松平常。
“你去看看那个愣子在干什么。”
赵祯侧过头对身边的贴身老太监的吩咐道:“我就没看见他抬头。”
老太监过去装作看风景的在张哥面前溜达了一圈,然后看到他在那雕大公鸡,老太监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于是便返回到赵祯的身边如实禀报了起来。
赵祯一听到那厮在雕公鸡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笑完之后他小声说道:“那公鸡八成是为蓉儿雕的,前几日我还看蓉儿捏着几个木头公鸡宝贝的不行,看来就是出自他的手了。”
“官家,那愣子的手艺倒是可以,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
“唉,愣子也好,总比这争奇斗艳的好,看来这愣子是个干实事的人呐,我现在都想看看他能把一个县弄成何等样子了。”
其实作为皇帝来说,那是真的喜欢这种没背景、没党阀、没门第、没流派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会成为皇帝最坚实的左膀右臂,反倒是那些长袖善舞的,他们最核心的利益根本就不会是为了皇帝,甚至都不会为了国家,有时候家族的利益远高于国家的利益,虽然也并不是全部,但历朝历代以来见过的太多了,日头之下可没有新鲜事。
第二天,这些新科的举人就要上殿受赏了,但张哥除外,他被一辆马车支棱出去当官了。临安离余姚三百多里,马车行进大概需要四天,这还只是京畿周围,可想而知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张哥就在路上颠簸了四天,只是赵蓉这次没能跟来。她倒是想来,细软都已经打包好了,可是赵祯跟她母后当然死活不肯她跟着一块跋山涉水,说是她身子骨还没有养好,现在贸然跋涉,最后可能连命都守不住。
所以这次出行只有张哥一个人以及吏部亲自指派的师爷两名、县丞一名、吏、户、礼、兵、刑、工主事一样一人,捕快三十八人。
这个规格是前所未有的,毕竟所有人都是吏部亲自指派的,而且都不是什么新手,人家上任一人一马三个仆人,过去之后还要先被挤兑一阵子。但他张哥上任,自带全套班底……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位爷要么是官家的儿子,要么是官家的半个儿子,不管是哪个都不是他们能担待起来的,所以配合一定要到位,保证这位爷吉祥如意,那就算万事大吉。
第605章 稳扎稳打
张哥的风格实在太稳健了,他上任的第一个月啥都没干,整天就是蹲在衙门里,外头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一些日常事务都是他的那套班子在日常打理。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这天他正在花园里与还在服丧期的王安石对弈,正巧就聊起了张哥这个愣子。
王安石这次之所以能提前进京,正是因为赵祯经过这一轮挫败觉得王安石的新政之法已经迫在眉睫,所以这番便启用了这个知名的刺儿头。
而当赵祯提到那愣子这些日子在任时的所作所为时,王安石倒是不以为意的说到:“官家我倒认为你说的这愣子不错。因这新官上任之三把火,那也需熟稔官场之道,这十七八的孩子陡然出任一地父母官,先不说圣贤之书上是否有为官之道,就是当地的民风民情都需要一阵子时间去调理,若是他也与旁人一样上任三把火,那与其说是治理倒不如说是逞那一时的威风。”
赵祯听完之后也算是豁然开朗了:“那若真是如此,以他这个年纪,可是太稳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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