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各自的心思还能不清楚?
别看怀恩嘴上答应的痛快,要知道,这个调整二字,其中可大有学问。
只是装模作样地给你发两根蜡烛,半斤灯油,也算是调整了。
想要多要的话,对不起,皇上都说了,加强防火措施没问题,能给你这些就不错了,还不知足?
朱祁镇看到贝琳发呆,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哦,那个……”
贝琳反应过来,赶忙说道:“科学院平日里实验太多了,这些实验室在宫里始终是个隐患,就算控制火烛,也难保不会出行其他危险,不如……将科学院搬出去吧?”
“搬出去,搬到哪里?”
“半年前,材料研究所在西山征了一块地,不如加征一些,把科学院全都搬过去。”
贝琳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只是现在科学院也是人多势众,一下子全都搬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现在宫里严格控制火烛,影响做实验,又耽搁效率,不如直接搬走得了。
朱祁镇点了点头,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脉,与燕山遥相呼应,水泥厂和靶场都在那边,科学院的蒸汽机车研究所也在,现在又扩建了材料研究所,不如把科学院直接迁过去。
而且,那边距离三千营的训练基地很近,无论是安全还是保密,都不成问题。
“如此也好,尽快拿个章程出来,该如何迁徙,需要多少花费,空置下来哪些房屋,怀恩,你协助科学院,做好统计。”
怀恩赶忙答道:“是!”
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两人齐声告退,下来准备。
刚出了御书房,就看到两个人迎面而来。
仔细一看,正是内阁大学士曹鼐和张益。
贝琳拱了拱手,对方也点头示意,双方擦身而过。
怀恩也行了一礼,可是,曹鼐却没有回礼,而是沉着脸,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
“曹阁老,您这是……”
怀恩吓了一跳,怎么还动手呢?
他脑子里快速思索,可是,却想不到哪里得罪过人家。
唯一可能有冲突的,也只能是宫里禁火这一条了。
可是,人家科学院都没什么,你们急啥啊?
平日里,科学院用火烛可比你们内阁多太多了,就算六部九卿和翰林院加一起,怕是也没有科学院用掉的一半多。
“老夫问你,司礼监是不是把贡院的火烛都给禁了?”
曹鼐面色不善,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怀恩听罢,有些明白了,便说道:“贡院距离皇宫太近了,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曹鼐直接打断道:“贡院归礼部,你们司礼监凭什么插手?”
“咱家不是说了嘛,贡院距离皇宫太近了,若走了水,谁来负责?”
“自是老夫和礼部负责!”
“曹阁老,您这话就不对了,皇宫外您可以负责,若是火势蔓延到宫里,皇上怪罪下来,所有罪名可都是咱家担着啊!”
曹鼐一肚子气,用力一推,直接把怀恩推回到御书房。
朱祁镇也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便问道:“曹卿家,张卿家,何事前来?”
“皇上……”
怀恩一副委屈的神色,正准备诉几句苦,却被人打断。
“启禀皇上,老臣是为了今年的春闱!”
春闱就是会试,是全国的举人进京考进士的大考,每四年一次。
新政之后,科举制出现了改变,具体表现为类别更加多样,出现了自然科学类的考试,而且,不需要进士才能做官,便是举人,甚至秀才,也可以先到基层锻炼。
晋升通道已经打通,只要有能力,从底层一步步晋升也是个不错的途径。
不过,再怎么改变,四年一次的大考仍是大明科举的重中之重。
皇帝重视,朝廷重视,举国上下的学子们都重视。
今年的春闱,钦命的主考官正是曹鼐。
可别小看这个临时的主考官一职,其中的学问那可大了去。
每一届的主考官,和当年的学员之间,是一种特殊的师生关系,称之为门生。
科举本身有很大的偶然性,能否金榜题名,直接决定了考生一生的前途。
因此,考生会极力推崇主考官,在考试之前争相去拜访,希望能透个题目啥的。
当然了,大明对于徇私舞弊,抓的也很严,若考官真的敢透题,被查出来,不死也是流放。
可是,就算不透题,也不会妨碍考官和考生之间的走动。
哪个考生不希望结交一下京中权贵,为给自己的将来多铺垫一条路呢?
等到科举考试放榜,那些榜上有名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投门生刺,上门拜谒,说白了就是拿着厚礼登门拜访。
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就算是确定下来,做门生的,自然要向老师靠拢,在官场唯老师马首是瞻。
而身为老师,对门生也会极尽照顾之能事,比如优先提拔门生,积极扩大他们的政治影响力,遇到门生犯错,也会尽力助其开脱罪责。
这种关系表面上看似是师生,实则利益共同体,年轻的学生需要靠山,才能走的更远,年迈的老师则需要生力军的加入,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曹鼐对于这一次春闱看的很重,可是,他在巡视考场的时候,却发现连蜡烛都没有准备,这就让他很气恼。
要知道,春闱可是整整三天,吃饭拉屎都要就地解决,连根蜡烛都没有,晚上让人怎么办?
这些考生里面,将来有不少都会是自己的门生,就这么让人考试?
将来还不得被人骂死!
第三百九十三章 电灯
眼看春闱在即,若再不解决烛火的问题,曹鼐很难想象,自己这个主考官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别人做一次主考官,都是门生故吏遍天下,名利双收,自己倒好,反而成了得罪人的差事。
今日来面圣,他已经做好准备,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这个主考官我不干了!
朱祁镇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怀恩,贡院是怎么回事?”
怀恩赶忙解释道:“皇上,奴婢也是为了诸位学子的安全着想啊,正统三年,贡院起火,死伤数十人,这样的事故可不能再发生了啊!”
曹鼐老脸涨的通红,可是,听到怀恩所言,却一时无语。
京师的贡院建于永乐十三年,是在元代礼部衙门旧址上修建而成的。
整个建筑群大门五楹,往里有二门五楹。由于迁都之时,正在进行京城的城垣和皇宫建设,财力物力捉襟见肘,所以贡院的建设因陋就简,用木板和苇席等廉价材料搭盖成考棚,四周用荆棘围成外墙。
随着前来北京参加考试的举子逐年增加,简陋的贡院显得拥挤不堪,只得不断扩建。
可是,无论如何扩建,这地方始终是个隐患,因为按照规定,只要开考,就要锁门,一连三日,考生们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解决。
考生用炭火做饭取暖,用蜡烛照明,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火灾。
虽然贡院内安放了不少大缸盛水以备救火,但杯水车薪,贡院内火灾屡有发生。
正统三年的春闱,第一天开考就着起了大火,死伤数十人。
要知道,这些学子可都是全国挑选出来的栋梁之才,一场火灾下来,造成损失是钱财无法衡量的。
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怀恩谨小慎微,防微杜渐,并不能错。
可是,实际情况却是,没有火烛,天黑就得闭考,三天时间恐怕不够。
曹鼐气冲冲地说道:“皇上,老臣这个考官不当也罢!”
与其被学子们骂,还不如干脆点,我不干了!
谁爱干谁干去!
朱祁镇顿时也犯了难,不发火烛,影响考试,若是发了火烛,又会有火灾隐患……
这是一个死循环。
这时候,张益上前说道:“启禀皇上,如果要禁火烛,不如下一道旨意,延长考试时间,如此可好?”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延长多少合适?规矩早已定好,诸位考生也都是这样准备的,就算要改,也要准好充足的准备,给大家足够的时间,如此仓惶更改规则,怕是对考生、对朝廷都很不利。”
君臣几人顿时犯了难,春闱在即,等不得,必须马上解决。
怀恩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反正我就禁了,只要不失火,就没我的事,至于其他的,跟我没关系!
曹鼐黑着脸,说道:“老臣以为,该加大防火力度,多派人手在贡院巡视,多预备些水缸,火烛还是要照常发放的,不能影响学子们考试。”
朱祁镇只得说道:“这件事既不能一刀切,同时又要谨慎处置,曹卿家,张卿家,你们二人下去再想想办法,怀恩,司礼监尽可能配合,懂了吗?”
怀恩赶忙回道:“奴婢遵旨!”
曹鼐和张益也只得起身告辞,两人回到文渊阁,针对即将要进行的春闱,重新指定对防火诸项事宜,总之,要保证学子们可以正常考试,也要防患于未然。
第二天,曹鼐派了一名文吏将新拟定的章程送到司礼监,可是,没过多久就给打回来了,回复竟然是不予通过!
这下子,曹鼐再也忍不住,当即就要再去寻怀恩拼命。
张益却把他叫住,说道:“昨天又不是没去找,有用吗?”
“你说怎么办?”
曹鼐气地直拍桌子,怒道:“老夫还就不信,一个没卵子的家伙,还要插手科举的事?他以为他是谁啊,忘了王振是怎么死的?”
张益劝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皇上也说了,让司礼监尽量配合,可是,该如何尽量,这其中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他还敢抗旨?”
“问题就是……人家这也不算是抗旨啊!”
张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也承认,贡院防火是大事,而且,正统三年的春闱,一场火烧死烧伤多少人?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孩子,可是现在不同了,司礼监以防火为由,皇上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