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可问题是，这个申请过程就麻烦了。
毕竟司礼监不是搞科研的，对于什么项目做什么实验，根本就不懂，以至于审核的时候，都是能砍就砍，如果看到你申请十斤灯油，便会问，一斤够不够？
不够啊，那两斤呢？
还不够？
那两斤半，不能再多了！
总之，绝不会足额发放。
仅仅几天，便搞的科学院怨声载道，贝琳顶着巨大的压力找上怀恩，希望司礼监能够放开对灯烛等物资的限制，否则，科学院很多项目的进度都会受到影响。
特别是一些关键课题，正处在节骨眼上，现在停滞下来，不但影响进度，还会影响士气。
怀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也很难做啊，天干物燥，科学院每天都要这么多火烛灯油，万一走了水，谁来负责？”
贝琳回道：“科学院定会谨慎处理。”
怀恩淡淡一笑，道：“贝院长，你我都是给皇上做事的，当互相体谅才是，紫禁城多少年来都没出过大事，你们科学院天天做实验……哎，咱家也很难做啊！”
贝琳解释道：“既然是科学，当然需要实验来论证，否则如何证明？”
“您说的这些咱家不懂，可是，咱家知道，紫禁城决不能出事，否则，咱家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怀公公，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吧？”
“这还真不是小题大做！”
怀恩摇了摇头，说道：“电力实验室是怎么走的水，不需要咱家多说了吧？”
“可是，那只是……特殊情况……”
“谁能保证其他实验室不会出行特殊情况？这里是皇宫，皇上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再说了，六部九卿还有翰林院都没说什么，唯独科学院怨声载道，咱家觉得，您这个院长该管一管了。”
贝琳气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没办法反驳，或者说，他也知道，自己手底下那些个实验室，确实有些隐患。
现在你们司礼监直接一刀切，连一根蜡烛、一斤灯油都不给，是不是过分了？
如果在别的方面遇到阻力，他便直接寻皇上去了。
更有甚者，遇到故意为难自己的，惹急了上去就是一顿揍。
可是，这次不行。
怀恩说的也没错，这事还真的难办。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关乎民生
日落西山，偌大的紫禁城逐渐被夜幕笼罩。
御书房亮起灯火，因为朱祁镇正在专心致志看图纸，再怎么节制用火，也不能节制到皇上头上不是？
“怀恩！”
怀恩赶忙来到近前，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朱祁镇盯着图纸，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去叫贝琳过来，朕有事问他。”
“贝院长……已经下值了，您看是不是……明天……”
“这么早？”
朱祁镇疑惑地抬起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怀恩赶忙回道：“约是酉时三刻。”
朱祁镇还以为贝琳有事先走了，便说道：“你去一趟蒸汽机研究小组，将他们的负责人寻来。”
“皇上，他们也都……下值了……”
“天刚黑，就下值了？”
朱祁镇很是疑惑，他倒不是想当周扒皮，只是平日里，科学院的加班现象很是狂热，今天是怎么了？
说起来，科学院的薪俸是和成绩挂钩的，往往是研究成果的奖励比月俸还要高，再加上来这里的都是对科学研究感兴趣，平日里工作热情非常高涨。
若不是晚上宫门要关，他们甚至会在这里过夜。
怀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含糊说道：“回皇上，不仅是科学院，翰林院、六部九卿，都已经下值出宫。”
朱祁镇站起身，走出御书房，在外面转了一圈。
紫禁城分内外城，内城就是皇帝和嫔妃的住宅，比如说乾清宫，坤宁宫等宫殿。
外城则是朝廷的办公场所，奉天殿、文渊阁、六部衙门以及翰林院、科学院都在这里。
抬眼望去，除了御书房，整个外皇城已是漆黑一片。
……
翌日一早，贝琳匆匆进宫见驾。
“听闻皇上昨晚宣召，微臣见驾来迟，还望恕罪！”
朱祁镇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拿出一张图纸，问道：“为什么蒸汽机的研究重点都放在了小型设备上？”
“回皇上，只要是为了配合其他小组的课题。”
贝琳如实回道：“很多小组的研究方向都需要借助蒸汽机的动力，特别是在日常民用设施当中，比如说家用的纺织机，想要普及开来，必须搭配尽可能小型且简单的蒸汽设备。关于大型蒸汽机的研发和应用仍在进行当中，两者并不冲突。”
“家用的纺织机……”
朱祁镇琢磨了半晌，这个提议他还真的没考虑过，因为既然是家用，往往是妇孺老人在闲暇时间做工，每天织上一匹半匹棉布，换了银子补贴家用，怎么还用上蒸汽机了？
贝琳看出皇上的疑惑，便继续解释道：“其实将蒸汽机家庭化，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一架火炉，一口铁锅，一根管道就能实现，成本非常低廉，如此一来，很多百姓家中都可以安装，对于一些无法外出做工的劳动力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自古以来，儒家对于妇道二字总结为两句话，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总而言之，在儒家的思想中，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天生就是家庭主妇。
新政之后，千百年来束缚在广大女子头上桎梏终于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家门，进入作坊。
有些作坊为了避嫌，干脆全部招收妇人，比如说布坊、染坊之类的。
可是，依然有很多人无法出门，除了所谓的妇道，更多的是实际困难，比如说有老人孩子需要照看，家里的男人外出做工，只能将妇人留在家中。
既然无法出门做工，在家里织布便成了这些人唯一可以增加收入的途径。
只不过靠手工织布，效率还是太低了。
科学院做了大量的市场调查后，突发奇想，如果将蒸汽机和织布机组合起来，并且尽可能简化，在百姓家里就可以安装，岂不是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就算足不出户，在照顾家庭的同时，也能靠着织布的收入小赚一笔，用以补贴家用。
朱祁镇点了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如果能够成功推广，百姓们就业的选择会更多，只是不知道在技术上能否突破？”
“皇上不必担心，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
话题转到专业技术，贝琳自然是满脸的自信。
“工业化的蒸汽机才有难度，民用的就简单多了，科学院现在研究的重点，就是如何大幅度精简，只是织布机需要改良一番。”
“新的机型成本高不高？”
“倒也不高，与老式的相差无几。”
“老式的不能改装吗？”
朱祁镇似乎很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织布机虽小，却关系到民生，一个百姓是小事，全天下的百姓那就是国家大事了。
贝琳自然清楚这一点，便说道：“如何改造老式织布机，也是科学院正在进行的课题，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朱祁镇点头，道：“百姓们生活本就不易，你们搞研究，目的是帮助百姓们改善生活条件，成本问题必须要考虑到，可不能一味地研究理论，否则会脱离百姓，便成了本末倒置！”
“皇兄教训的是，臣自会谨记在心。”
“行了，去吧！”
贝琳行礼告退，突然，朱祁镇似乎想到什么，便问道：“听说最近大家下值都很准时。”
“这个……”
贝琳有些迟疑，看了一眼身旁的怀恩，只好道出实情：“司礼监严格控制火烛数量，到了晚上，连灯都不让点，臣等也很无奈……”
“等等，你说什么？”
朱祁镇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新发现。
方才两人谈论技术问题，怀恩一直插不上嘴，没想到，一愣神的工夫，话题就转移到了自己头上。
“启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怀恩赶忙解释道：“近日宫中两次走水，奴婢深感失职，便召集内宫十二监进行加强防范，直殿监加派人手，做好宫中巡视工作，重点防范易燃物品，神宫监加强了火烛灯油方面的控制，司礼监进行全方位清查，发现科学院平日里使用灯烛太多了……”
……
第三百九十二章 禁火
怀恩的所作所为，严格来说，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
毕竟作为司礼监掌印，大明宦官界的话事人，皇宫内院的总管，接连两次失火，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接下来，进行针对性消防安全整治，严格控制易燃易爆品流通，本就是职责所在。
朱祁镇听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人家兢兢业业搞防火安全，自己能说什么？
不让搞吗？
再失火了怎么办？
可是，你把火烛都控制了，宫里到了晚上乌漆嘛黑，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先不说工作效率的问题，这万一进来贼，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算没有贼，这黑灯瞎火的，出点什么乱子，哪怕是有人磕了碰了，也不好啊！
朱祁镇思来想去，甚是纠结，只得说道：“做任何事都不能一刀切，加强防火措施没问题，也要考虑到宫中实际用度，最基本的照明保障总要有的吧？”
怀恩脸上堆着笑，说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尽快安排调整。”
贝琳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