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06章

作者:孤独麦客

这得值多少钱啊!

出海后用网、叉、篓、竿捕鱼,自古就有。

杀鱼腌制,做成鱼干,自古也有。

但像平海军这样反复调查渔汛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追逐鱼群,集团化捕鱼,且配备一艘加工补给船,在海上当场宰杀腌制,并给渔船提供补给品,修理渔具的,还是第1回,全赖邵圣的“最高指示”。

这种捕鱼的效率是十分惊人的,也是传统作业方式难以企及的,堪比邵圣当年开启陆上农业改革,让关西老百姓大量摄入肉、奶制品,改善体质。

“差不多了,返航!”朱寿看完后,便上了甲板,下令道。

水手们听令后,立刻开始忙活起来。

有人爬上高高的桅篮,确定方位。

有人观察顶桅上的小三角旗,判断风向。

有人开始喊着号子转动帆桁,调整总计八九面帆布的受力角度。

有人收帆、升帆,不断调整帆布的受力面积。

※※※※※※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水手们已经逐渐熟悉了如何操纵这种复杂的新式帆船——最复杂的部分,便在帆缆系统。

朱寿亲手往海中投入了一块流木,默默估算航速。

东南风吹拂之下,这艘船只航行得很快,朱寿估摸着,最多两天便可抵达青州。

他甚至下意识取来纸笔,想演算一番风力、洋流与航速的关系,但在分力、合力这一关就放弃了,实在弄不清楚,只能回去后再找人请教了。

※※※※※※

张彦球离开了渤海馆,来到了码头附近。

在随从们的指点下,远远看到了“海鲛丁”型帆船庞大的身影。

海上看着似乎不远,但实际上直到傍晚时分,这艘船才小心翼翼地开进了锚地碇泊。

力工们一拥而上,又开始了卸货操作。

张彦球快步上前。

随从们打开了一个木桶的桶盖,里面是一条又一条腌制好的咸鱼。

呃,味道有些感人,张彦球微微皱了皱眉头。

鱼的腌制其实有两种。

一种是晾干、晒干后的咸鱼干,一种是泡在盐水中腌制。后者很多时候往往意味着黑暗料理,比如北欧人就喜欢将鲱鱼、鳕鱼泡在盐水中腌制成半腐烂状态,大名鼎鼎的鲱鱼罐头就是“成名作”。

平海军两种腌制的都有,但邵圣实在接受不了后者这种重口味,他更爱风干的咸鱼,因此前者的产量占了绝大部分。

“快,连夜送往泰山宫。圣人抵达后,要与将士们分鱼而食。”张彦球拂了拂闻风而来的苍蝇,下令道。

“遵命。”青州方面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和驭手,第一时间在码头上装运,然后一路向西,送往泰山宫。

一桶又一桶的鱼被拉走了。一桶装了两百条上下,这一晚上便要拉走几千条,数量相当惊人了,足够邵圣与银鞍直三千将士开一个大趴体。

至于将士们喜不喜欢吃海鱼,这都不是事。

邵圣喜爱,赏给你吃,你再不喜欢也得咽下去。况且这是中原旱鸭子难以见到的稀罕货,大伙还是很有兴趣的。

而且邵圣也一直在努力带动风潮。

作为大夏武夫心目中的顶流明星,他带货能差么?就是一坨屎,我也能让人觉得它香得很。

淮海道转运使宋瑶轻捋胡须,静静看着。

圣人总是出人意表。海上那些事,在他连续几年的努力之下,发展得不慢。

当然,宋瑶最关注的还是圣人的各种行事手段。

他从不强迫人做什么,但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让人们见识到种种好处,和风细雨之中,让他们自发地来维护这种新事物。

宋瑶估摸着,圣人在努力营造一种吃海鱼的风潮,将海鱼的地位无限拔高,令其成为一种在上层社会中受人追捧的高级食物。

如果持续个几十年,会不会形成一种文化习俗?古来很多食物,最开始可都是出自帝王家哟,最终变成了民间传统的一部分。

一旦这种风潮席卷大江南北,市场就有了,然后刺激更多的渔民下海捕鱼。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鱼捕得多了,自然会有人研究更好的船、更好的渔具。

这是王道手段,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

不过宋瑶不太关心这些太过遥远的东西,他最兴趣的还是海船的运输职能。

“海鲛丁”在卸完咸鱼后,开始往船舱内装载各种物资、粮草,这是要启程前往旅顺了。

平海军确实很忙,东南风乍起之后,就是他们离港的日子。

一个又一个家庭被他们运到旅顺,一件又一件武器被输到港口,一桶又一桶粟麦被送到岸上,有力支持了安东府的生存与发展。

从登莱去安东,条件得天独厚,无陆路转输之劳,海上航程也只有一日夜,成本低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随着安东府的户口日丰,开垦的田地日渐增多,将来总会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让契丹人无从抵御。

旁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却见两名使者各提着一个大包袱,准备上马离开。

宋瑶找人问了问,原来平海军副将朱寿在出海期间捕获了几条甚少见到的海狗。

海狗已经被宰杀,皮被剥了下来,草草处理了一番,打算献给圣人做成皮衣。另外,水手们还按照指示,取海狗精华,打算送到御医那边,制成药丸,供圣人在泰山宫时取用。

邵圣北巡,整个河南道、淮海道都动了起来。大小官员们各显神通,纷纷巴结,好不热闹。

第003章 长白山

“去你妈的,给不给?”长白山脉之中,一名武夫将刀架在人脖子上,大声喝问。

“这位壮士,你手稳着点。”被他架住脖子的是一名绿袍小官,不住地往后退。

武夫狞笑着,手又紧了紧,小官脖子上隐隐现出血迹,差点吓尿了。

旁边还有几名军士,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拿刀斫柱,大声恐吓。

“你这渤海国的钱分量不足,一缗半才抵得一缗,快拿钱!”

“到底有没有钱?骗我等来替你守城,无钱可乎?”

“妈的,看样子是没钱了,杀了他吧!”

“再不给钱,我等自取啦。”

军士们吵吵嚷嚷,绿袍小官面如土色,几欲晕厥。

“哎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裴璆离了州衙,匆匆抵达军营,一看就直拍大腿,道:“符都头让你等好好守城,可不是来欺压百姓的。”

“符都头”三个字一出,军士们脸上的嬉笑之色稍有收敛,但他们还是很不满意,怒道:“一个月时间,不过吃了你们千余头豚羊,便遭不住了?粮肉供给甚少,还不足额给钱,到底想怎么样?”

“我等已替你打退一次契丹进攻,这是多大的恩情?”

“若无我等,你们渤海人的妻女已在契丹营中多日,肚子都被搞大了。呸,没钱就想让人卖命,哪那么好的事?”

“你这鸟官,欲与我试刀耶?”

裴璆心中气苦。

去岁看夏人打契丹颇为顺利,渤海国便出动三万大军,由王弟大澍贤统率,进攻扶余府,欲收复故土。

契丹方面由大将刘仁恭统率一万多步骑迎战,双方相持多日,最后渤海国大败,溃不成军。若不是天气骤然转寒,大雪纷飞,渤海国就不仅仅丧师的问题,很可能还要失地。

今岁开春后,契丹便大举进兵,四处掳掠,渤海招架不住,便请求夏人帮忙。

安东行营都指挥使邵嗣武接到求援后,很是踌躇,因为他也抽不出多少兵。辽阳、新城、抚顺三地,已占去了万余兵马,兵力分散的情形极为严重——说白了,摊子铺得有点大。

而且这些军士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了一个冬天,早就想回家了,根本没兴趣替渤海人打仗。无奈之下,邵嗣武调集了五百魏博夫子,发下了部分缴获自契丹人的武器,让他们赶到长岭府,协助渤海人守城。

就在七天前,一支契丹兵马进至城下,肆意辱骂、恐吓渤海人,然后分兵至村落,烧杀抢掠。五百魏博夫子见契丹人分兵分得厉害,便趁夜出城,给他们狠狠来了一下,斩首近百,夺马五十余匹,并顺利撤回。

契丹遭此打击,便不敢分兵了,稍稍抢掠一番后,呼啸退去。

正当渤海人满心欢喜的时候,魏博武夫觑到了他们的软弱和无能,结果就发生了今天的闹饷事件——渤海人答应的好处没有完全兑现,这他妈能忍?

“答应诸位的钱肯定会给的。渤海乃海东胜国,几千缗钱出不起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敝国正从中京调集钱粮,很快就会发下,断不会少了的。”裴璆见几名武夫提刀向他靠近,连忙大声说道。

但没用,这些武夫看见裴璆身后还跟着一支车队,直接围了过去,拿刀挑开一个个袋子。

“哇!”赞叹声齐齐整整地发出。

车上摆满了金银器、布帛、珍珠、药材、毛皮以及其他财货,让人眼花缭乱,情不自禁伸手去抓。

“诸位,这可使不得啊!”裴璆一见急了,连忙阻止。

“唰!”有人抽出刀来,架在裴璆脖子上,道:“滚!”

但裴璆不敢滚,苦劝道:“诸位,抚顺符都头将返,这是要送过去交割的财货啊。你道最终是给谁?我刚刚收到消息,大夏圣人将巡河北,讨卢彦威,这是送给邵圣的贡赋啊,诸位好好想一想,可能动?”

魏博武夫们犹豫了。

若是送给哪个官的财货,他们咬咬牙、脑袋一热,还真敢抢了。可若是送给大夏圣人的,却干系重大,有些麻烦。

安东行营都指挥使邵嗣武乃圣人长子。爹的钱被抢了,儿子若不找回场子,便是不孝。这几十车财货他们若敢伸手,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安东行营也要把他们弄死。

有点不太值得!

“莫不是在诓骗我?”有武夫疑惑地问道。

“怎么可能诓骗!”裴璆随意走到一辆车前,指着被军士刀剑挑开的袋子,道:“此为敝国著名的卢城稻,色白粒长。”

又走到一辆车前,道:“此为南海府上供京师的昆布,亦为上品。”

“再看这些药材、珍珠……”

“此为率宾府土人猎杀之海豹皮、海狗皮,还有炼制的海豹油……”

“这是龙州细帛,以柞蚕丝织成……”

裴璆一一介绍。

“穷鬼!还送稻米、豆子、粟麦,邵圣缺你这点吃食?”军士悻悻道。

说完,他看了看身边的同袍,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于是长叹一声,退往一旁,不再打这批货的主意了。

裴璆见状,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刻让人带着车队出城,前往抚顺,免得节外生枝,真被人抢了。

不过他也不敢过分得罪这帮魏博武夫。他们确实是一股强悍的战力,虽然只有五百人,但胆大心细,敢于夜间出城,与契丹贼子厮杀,这是已经视契丹如虎的渤海军士难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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