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麦客
还有麟州折掘氏,日后也要算账,他们嫁给邵贼的女儿,亦要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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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将,邵贼的游骑实在太多,斥候散不出去多远就被搜杀。如此下去,很难摸清他们的动向。”苦水河畔大营内,一亲将向康元诚诉苦道:“一马平川,斥候想藏都没处藏。不如,将骑卒从北边调回来,将邵贼的游骑往外赶一赶,不然都要成瞎子了。”
“不可!”康元诚伸手止住了亲将的抱怨,沉声道:“邵贼在北边伐木制筏,西渡之意甚是明显,岂可无备?上万定难军,靠拓跋思恭那两千人可守不住。而且,邵贼还在往那边增兵,对面大营都空了不少。若让其得逞,我军危矣!”
“都将,此或邵贼奸计。”亲将劝道:“增灶减灶,立旗撤旗,古来有之,都将当明察。”
“赌不起!”康元诚摇了摇头,道:“定难军若渡河,不堪设想,届时兵临城下,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须知李元礼旧部,可没死光呢。城内那些军将,你知道哪些是真心顺服我等的?万一事急,你知道他们不会煽动军士,反戈一击?万万不能令定难军至城下。”
李元礼败亡后,妻女落入韩朗之手。韩朗享用数日后,又赠给了康元诚,康元诚玩腻后,扔给了军士。可前几日,竟然被人救走了。留后震怒,大索全城,杀了不少人,可至今也没个说法,反倒弄得人心惶惶。
灵州城里,还是有李党啊!
“都将……”亲将还要再劝。
“住口!”康元诚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在教我做事?速速下去巡营。”
接下来数日,邵树德令经略军不断前出,作势渡河。叛军严阵以待,三千五百步骑严防死守,让经略军的“企图”数次落空。
与此同时,铁林军主力也在打造渡具。甚至有一天晚上,还遣数百人乘坐木筏西渡,至河中流为敌军察觉,一阵箭雨后返回。
面对铁林军、经略军的反复试探,康元诚大为紧张,认为这是定难军要大举渡河的前兆。于是下令士卒们在几个水流平缓处立栅,造战楼,屯驻兵马,日夜严防死守。
适逢连日阴雨,灵州军士们怨声载道,疲累交加。康元诚根本不管,还令不少军士离开大营,至城外栅寨处戍守,防止定难军夜间偷渡。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康元诚从河岸边巡营而来,疲惫的脸上带着股欣慰的笑容。
邵贼不断遣人试探,几次偷渡,都被他派人堵回去了,这让他恢复了不少信心。入夜后,难得地喝了点小酒,召来军中舞姬助兴。
国朝军将,一直喜欢往军中带女人。昔年安禄山为三镇节度使,严查军中此类现象,据说斩了许多将领,但仍然杜绝不了,正所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是也。听闻邵贼府中有六个姬妾,但他出征时从不带女人,这点让他十分佩服。
能为人所不能,怪不得能做下偌大基业。
小酒喝完后,康元诚便搂着舞姬睡觉了。今夜有风雨,邵贼不能渡河,当可安枕一夜。这些日子,与定难军斗智斗勇,实在心力交瘁。
黑暗的原野上,一骑奔回。
临近营前,泥地松软,骑手无备,从马上摔了下来。
“速报军使,灵州军大营防备松懈,可进击之。”面对赶过来的营外巡哨,骑手从泥地里爬起,说道。
片刻后,正在帐中的武威军使卢怀忠得报。
“传令,弃营,全军出击!”卢怀忠霍然起身,命令道。
“军使,日暮阴雨,人无进志,是否等一等?”武威军判官郭黁上前,问道。
“叛军无备,此天赞也。”卢怀忠说道:“这几年,某跟着大帅读了不少兵书,此知兵者所解,勿疑。这会叛军心神全在河岸边,后必无备。武威军六千五百众乘风雨夜袭,纵不尽擒叛军,定当十获八九。吾意已决,进兵!”
命令一下,武威军立刻行动了起来。
前营副将郭琪领五百人作为先锋,都虞候关开闰率主力随后,游奕使李唐宾的骑卒则牵着马走在最后,护卫着辎重。
行至后半夜,风雨渐小。此时他们离灵州军营地已不足三里,卢怀忠下令各部分头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寅时,郭琪所部五百人已摸至叛军西侧营墙外。他们没有挖壕沟,而是拢枪扎营法,即将大捆长枪对外安放着,与鹿角配合,防止战骑冲营。在长枪内侧,则立了一道寨墙,墙上有战楼,少量军士戍守着。
等了一会后,有亲兵来报,都虞候关开闰所率四营战兵已至五十步外。
郭琪点了点头,道:“进攻!”
数十人猫着腰上前,拿出大斧,死命劈砍着鹿角。而在他们身后,两队人迅速赶了上来,手持步弓,对着战楼上的敌人便射。
惨叫声划破了夜空。武威军的士卒们大张火把,照亮了一大片营寨。
三百多名士卒穿戴好了甲具,在郭琪的带领下朝营门冲去。
“有贼人冲营!”战楼上的灵州军士卒惊慌失措,大喊道。
适逢关开闰带着三千余人大张火把增援了上来。漆黑的大地上,长龙如流,战鼓连天。一些鼓手被遣至灵州军营地各面,死命擂鼓,辅兵则大张火把,高声喊杀。
灵州军士卒连日劳作,身心俱疲,本就无备。此时遭到突然袭击,心慌意乱,又见营地四面皆是敌人,火把、鼓声到处都是,仓促间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
一些人高声喊叫,神情惶急,一些人走来走去,如无头苍蝇一般。更有那被将官催促起来御敌的军士,互相间没有联络,仓促间撞在一起,差点直接厮杀起来。
“杀啊!”营墙上已有不少武威军士卒翻越了过来。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呼喊,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灵州军士卒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乱作一团,根本无法做出有效抵抗。
“轰!”营门在百余人一齐使劲之下轰然倒地。大群武威军士卒列队冲了进来。
弓手上前,连续张弓搭箭,营内正在乱跑的灵州军士卒倒了一地。片刻后有数队披甲矛手列阵前行,弓手环列左右,遇到走着、跑着的人便杀,效率极高。
“都将!事急矣,快走!”中军大帐内,康元诚被亲兵叫起。
听到营内遍地的喊杀声,他脸色猛地一变,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披甲。浑身光溜溜的舞姬缩在床榻一角,瑟瑟发抖。
“莫走了康元诚!”帐外有人大叫,还有越来越猛烈的喊杀声。
“走!”康元诚将铁甲扔在地上,只披了一件袍服,在亲兵的护卫下仓皇逃窜。
帐外到处是乱走乱撞的己方士卒,他们毫无战意,心思慌乱。更有那精神紧张到极致的,在黑暗中听到动静便乱砍乱杀,康元诚的亲兵大意之下,直接被砍倒两人。
一刀杀死挡在自己身前的乱兵后,康元诚跌跌撞撞,在泥泞的土地上四处躲避,欲往营外而去。身后的追杀声越来越近,身边的亲兵也越来越少,康元诚连滚带爬,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此刻他只想要活命。
“都将,往这边走。”亲兵搀扶着他,直往前方而去。
“好,好,回去定重赏你二人。”康元诚嘴里称赞着,脚下也不停,拼尽全力往另一处营门而去。
“射!”箭雨飞蝗,身后两名亲兵无声无息倒地。康元诚吓得亡魂皆冒,踉踉跄跄躲避着。
又一阵箭雨袭来,背上插了五六枝箭的康元诚只觉浑身剧痛,无力地扑倒在地。
雨还在下,地上的泥坑里积满了水,很快又被鲜血染红。
第042章 兵临城下
“哦?卢将军竟如此之勇?”邵树德是在临近天明前被封隐叫醒的,骤然得到这个消息,他也十分欣喜,更有些意外。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卢怀忠勇则勇矣,却没有太多的方略。若是两军对阵,僵持不下,派他领勇士冲阵,他能发挥极大的作用。可若是说独当一面,感觉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次乘风雨夜袭,说实话还是给了邵树德一些惊喜。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他勇猛的一面,但下令出击之前,能想到诸多有利的因素,这足以说明他是仔细权衡了的,不是脑子一热的侥幸之举。
可以,可以!这么多年的研讨会,没白参加。今后讲武堂要继续,大家都不笨,军旅经验又这么丰富,时间长了,总能有所收获。若是运气好,产生蜕变也不是不可能。
“大帅,是否现在过河?”封隐问道。
“不急,让军士们用完饭再说。康元诚已死,大营已破,没什么问题了。”邵树德说道:“北面的拓跋思恭等人去哪了?逮到了没有?”
“他们离康元诚大营有十余里之遥,应是昨晚就跑了,总共两千余河西党项兵卒,已是胆寒,不敢再战。”封隐答道:“那一千五百骑也跑了,卢将军正派出骑卒追击这两部,不知道能否有所斩获。”
“铁林军的骑卒到哪了?”
“亦在河西,同样在追击溃兵。”
“好,先用早饭吧。”邵树德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有昨晚那场大胜佐味,今天的早餐吃起来格外美味。
辰时,河东岸的铁林军、经略军陆续开始渡河。
之前虽然是吸引康元诚注意力的假渡河,但他们真的造了很多渡具。大军加上夫子,足足两三万人,还有粮草、器械、车马、役畜,只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渡河完毕,效率还是相当之高的。
邵大帅当天下午就抵达了河对岸。
“卢将军令某刮目相看。”邵树德笑道:“夜袭大破康元诚,壮哉!折将军在河西岸亦大破河西党项,俘斩六千余人,连收定远军、怀远、保静等地,今兵围灵武,旦夕可下。有卢、折二将,西北之事无忧矣。”
“大帅,昨日末将亦俘斩三千余人。待追击残敌之骑卒回来,应还能有所斩获。折将军勇则勇矣,然河西党项,如何能与灵州衙军相比?”卢怀忠大声道。
“幸好知道你的性子,不然折将军定要与你理论一番。”邵树德笑道:“汝二人皆乃吾之爱将,不分上下。”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笑,很快便到了康元诚的中军大帐。此人的尸体已被移了过来,邵树德仔细看了看,道:“攻杀节帅,此等十恶不赦之徒,死于战阵算便宜他了。一会将首级斩下,待某攻破灵州之后,将其与康氏家人一起押往京师。”
“遵命。”封隐答道。
韩朗、康元诚作乱,攻杀节帅。若朝廷默认,自可无罪。可如今朝廷不是没承认么,那可就是罪将了,当然要押往京师。
“怎还有女人?”邵树德指着缩在角落里的舞姬,问道。
此女身上披了一件薄纱,楚楚可怜。
“此乃康元诚军中舞姬。”有人答道。
“唔……”邵树德沉吟了一会,问道:“昨日袭营,谁当先翻越而下?”
“大帅,乃末将营中队副刘三斛。”郭琪上前答道。
“将他找来。”
刘三斛很快便至。
“刘三斗是你什么人?”邵树德问道。
“吾之二弟。”刘三斛闻言有些不安,担心自家弟弟是不是触怒了大帅。
“甚好。”邵树德笑道:“郭判官,作战先登,是何功?”
“禀大帅。昨夜袭营,敌军有寨,当为上阵;俘斩三千余人,当为上获;作战先登,当为上阵上获第一等。”郭黁引经据典,说道。
当然,他说的这是行军制下的叙功等级。事实上在募兵制大行其道之后,各藩镇的军赏制度,主要是军中职位和财货。若当时职位无空缺,那么就以财货为主,等有空时可以再补。
“军中赏赐,尚不足以酬此功。”邵树德说道:“便将此美人赏予壮士。”
邵树德此言一出,刘三斛一阵激动,封隐身后的亲兵也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先登勇士,军中职位若有空缺,往往是第一顺位升职的,此外还有大量钱帛赏赐。没想到大帅嫌不够,还要赏美姬,顿时人人羡慕,恨不得马上就去攻灵州,自己也搏一搏这富贵风流。
康元诚是有眼光的,能让他带到军中的舞姬,自然不是普通货色!
刘三斛激动之下直欲跪下,邵树德一把拦住,道:“某在军中定下的规矩,勇士见某,无需下跪!”
“愿为大帅效死!”刘三斛脸涨得通红,颤声道。
“先让此女随押运粮草的队伍回夏州。知会杨亮一声,路上派人照顾周全了,此乃武威军先登勇士刘三斛之家眷,勿要被人折辱了。”邵树德说道。
“遵命。”封隐应道。
“走吧,去看看伤卒。”邵树德带着众人举步前行。
昨晚大战,武威军的伤亡其实很小,不过两百人上下。敌军真正被武威军杀的也不多,大概也就千余人的样子,绝大部分还是黑暗中不辩敌我,自相攻杀所致,最后被俘的仍然有近千人。
“大帅,河西有消息传来,义从军、定远军攻灵武,两日而下,斩得贼首千级,余皆降。”刚刚走出伤兵营,又有军报传来。
“如此甚好。”邵树德点头,道:“传令下去,修缮、扩建营地,待全军渡河完毕之后,再拔营启程,攻灵州。另,魏蒙保部留河西监视,铁骑军全数渡河,义从军、定远军整备完毕之后,亦渡河,将灵州南、北、东三面围住。”
“遵命。”封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