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111章

作者:孤独麦客

又征讨大黄室韦、小黄室韦,迫降之,成为附庸。

又屡破渤海,大掠而还,甚至连女真诸部都被他打败过,俘获了不少人丁财货。

这是标标准准的草原大汗的崛起路数,势头非常猛。

若非历史上他昏了头,非要南下幽州,三次会战被后唐杀得惨败,损失了太多开国精锐,以至于连西部草原都有心无力的话,辽国又何必与北宋菜鸡互啄。

不过,杂七杂八的部落,管理起来也挺费劲,光一个语言就难倒不少人。

还好,辽东一直有种通用语,即幽州官话掺杂了胡人词汇的变种:汉儿语。久而久之,各族百姓自发选择了这么一种语言作为日常交流工具,初步解决了问题。

“去年时间太短,朕不论。今年正旦之前,各部酋豪都要去捧圣郡王府问安。”行走在田间小路上,邵树德说道。

“陛下,酋豪们是去北平还是洛阳?”捧圣郡王傅李巨川问道。

李巨川,陇右人,曾为韩建幕僚,后在汝州任职,由韩建举荐担任王傅。

捧圣州是有主的,即捧圣郡王邵敬同世袭捧圣州都督。此子今年四岁,母余庐睹姑,目前还在北平,由皇后折氏代为抚养。

北平府当然已经建起了捧圣郡王府,但郡王年幼,并未住过去,这间房子甚至被暂借给了六部官员居住。酋豪们面见郡王,其实是要进宫才行了。

“今年在北平,明年就要到洛阳了。”邵树德说道:“捧圣州往北平,数十里一驿,快马加鞭之下,旬日内必可抵达。今后永为定例,不得偷懒。”

“是。”李巨川应道。

作为王傅,他现在是整个捧圣州实际上的最高长官,万事皆可做主。

捧圣州典军马景跟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

马景是河南人,汴军出身,颇为勇武。梁军整体投降之后,马景辗转于铁林军、武威军,立下了不少功劳。有这种军中骁将坐镇,即便只有千余兵,捧圣州还是安稳的——圣驾转过一圈后,就更安稳了。

“捧圣州可还缺什么?”邵树德走到一条水渠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听着潺潺流水,看着郁郁葱葱的麦田,倒是十分惬意。

草原上的城池,都建在河流旁边。因此,城池周边就是上好的农业地带,因为有水源灌溉农田。再远一点,沙埠、沼泽以及稀疏的树林点缀在草原上,一般而言就放牧了,七圣州基本都是这个模式。

麦田周围开辟了一些果园,阿保机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夏人接手后,打理得更好,邵树德刚才就尝了一些李子,味道非常不错。

果园还有另外一个用处,那就是遮挡秋冬的狂风。

辽泽并不缺水,但还是有许多沙埠,一旦被大风扬起来,非常影响农业生产。

另外,七圣州北部的山脉之中存在着很多豁口,深秋之后,北风大起,如果没有树林遮挡,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有肥力的土壤也会被吹走,同样影响农业生产。

阿保机还是有点门道的,虽然他很可能只是误打误撞。

“陛下,什么都缺。”圣人都这么说了,李巨川岂能不抓住机会,立刻说道:“经学生很缺,无法教化百姓。各色工匠也不够,想打制点什么器具都很麻烦。将来郡王就藩之后,王府这缺那缺的,委实不好看。”

“这个……”邵树德说道:“李卿列个条陈上来,朕督促中书办理。”

邵树德还是很爱自己的孩儿们的,涉及到这事,他立刻重视了,一口答应。

随后,他又问道:“李卿家人在陇右?关西?还是洛阳?”

“陛下,臣家数十口人,皆在捧圣州。”李巨川答道。

“陛下,臣家十余口人,也在县里。”没人问马景,但他还是凑上来说道。

邵树德动容,道:“朕过迎圣州、保圣州,很多官员都没把家搬过来。只在这边弄了个宅子,请了些仆婢,再纳一二胡女聊解苦闷。观其作为,都没打算于此久留。李卿、马卿扎根于此,甚好,甚好。”

为了辅佐自己儿子,举家搬过来,这份情义相当不错了。

“捧圣州亦是王土,在哪安家不都一样么?”李巨川笑道:“如今很多华夏正州,在古时候多半还是羁縻地,若无先辈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羁縻地永远成不了正州。臣是捧圣郡王傅,如果臣都不做出榜样,王府僚属、军将们又怎肯在此安家?”

邵树德闻言连连叹息。就本心而言,谁不愿意住热闹繁华的大城市呢?边塞苦寒之地,安全都是个问题,生活更谈不上便利。

生病了,能请到好郎中吗?

子女教育,有好的老师吗?

想看些书,到哪里去买?

出了门,街道可一眼望到头,入目所及,永远是那几家店铺,货物都不带变的,永远是那些人,一代代子承父业,生活仿佛凝滞了一般。

他知道,很多人其实是把七圣州当做升官的跳板,打算把握住这个缺乏竞争、升官较快的捷径,先把品级问题解决了,然后再想办法调回内地。

像李巨川这种人,还是太少了。

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收获。至少邵树德记住他们了,将来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这是难以估量的。

另外,李巨川、马景的家族,定然也会成为捧圣州的土豪,这是必然的。几代人经营下来,就是一个边地豪强了。

麟州折氏、杨氏,就是这样的边地豪强。杨氏原本还是书香世家,现在允文允武,文武两方面都有人才,已经是新朝的顶级豪门之一。

有得必有失,说的便是这般事了。

“卿等之心,朕明矣。”邵树德说道:“若有知交好友,愿来捧圣州的,可一并唤来,朕记得你们的付出。”

李巨川、马景二人拜谢。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圣人说记得你们,将来要给好处,那就大大方方收下。

唐人并不讳言利益,夏人同样如此。

※※※※※※

七月初二,礼圣、奉圣、忠圣三州官员、酋豪及永安宫宫监、万户、千户们纷纷抵达。

邵树德没有与他们多废话,直接阅兵、狩猎、饮宴三件套走起。

阅兵是为了宣示军威,这是草原人最能听得懂的语言。

从渤海班师,没有走营州,而是横穿七圣州,本来就是听闻当地民心浮动,过来压阵的。阅兵是最直观的了,往往能消灭很多不该有的小心思。

狩猎可以考校酋豪们带来的随从、子弟的本领。

既然要收其勇士,那么自然要好好考校了,宫廷卫士、银鞍直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收,至少水平要过得去吧。

饮宴则是增进感情的阶段。

完成了前面两部分之后,酋豪们一方面受到震慑,野心收敛了起来,一方面有亲族子弟跟着圣人走了,有利益牵绊,最后再直接增进和他们本人的关系,往往能事半功倍。

不要小看个人间的情谊。

在中古时代,首领的个人意志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有时候能抵消部分利益冲突。

乾隆征新疆,打缅甸、大小金川,从国家角度而言亏出血,朝野内外反对声浪几乎直冲天际。但他就是凭借个人意志强行推动了,和缅甸的仗打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难看,与战败也差不多了,但就是不怕亏损,就以个人意志强行推动,花费九百多万两白银,战死病死诸多大将高官,最后让缅甸刚刚吞并的暹罗复国,割让了西双版纳等地区,强行打断了这个东南亚小霸苦修无数年等来的上升国运。

邵树德与蕃人酋豪们的情谊,还是维持得相当不错的。他在各个部落间,也流传着各种正面光辉形象,这种形象还能遗泽子孙后代,至少两代人不成问题。

继任国君,如果能继续他的工作并深入下去,大夏北部边患将小到一个可有可无的程度。甚至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的人力物力,在其他方向上开拓进取。

乾隆能调集两千索伦兵、一千锡伯兵、一千卫拉特蒙古骑兵去打缅甸。

李世民甚至能从印度河流域摇来人,万里迢迢去打高句丽。

这都是很好的例子。将来征西域,邵树德还能用得到契丹人、女真人甚至是渤海人。

宴散之后,邵树德又得到消息:飞龙军北上,寻得一处霫人牧地,斩首两千余级,俘一万五千人、牛羊马驼十余万。

阿保机闻讯,仓皇退走,耶律辖底象征性追了一番便退兵了。

邵树德让梁汉颙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争取敲掉阿保机更多的附庸势力。

至于其他的,他也懒得管了。

渤海旧地、七圣州先休养生息一番,如果阿保机还持续骚扰,早晚会露出破绽,将来再给他来个犁庭扫穴。几次下来,得不到好处的附庸部落便会离其而去,势力不攻自解——如果他知机,这会便该逃了。

七月初五,圣驾离开捧圣州,花了十天时间,抵达了护圣州西密县,也是七圣州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奉诏觐见的藩王封地。因为邵树德要亲自来见一见他的孩子,已经就藩的奉圣郡王邵端奉——他也是大夏至今唯一一个实封且之藩的藩王了。

分封子孙,他原本是有些抵触的,甚至至今还有些想法。

此番护圣州之行的观感,将直接决定未来的决策:到底是加速还是后退。

第058章 就这样吧

“你来护圣州也有年余了,有什么感悟?”七月十六日,父子二人进山打猎,休息途中,邵树德坐在山坡上,俯瞰着山下一望无际的原野,问道。

“感悟很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十三岁的邵端奉还是个少年,他的感悟就是这里好无聊,好穷,景致好单调,无时无刻不想回洛阳——至不济,北平和长安也行啊。

“阿爷换个说法,你觉得在这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邵树德问道。

从这里可以远远看到西密县城。

城内只有五百户人家,城墙外缘大概有七八百户。此刻已近午时,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都在做饭。

真的很穷吗?看你从什么角度看了。

对普通人而言,日用品肯定是短缺的。即便能买到,质量未必好,价格还贵。

对有钱人而言,稍微进阶点的商品也享用不了。不是没钱,是真的缺货。比如蜀中名茶蒙顶,长安、洛阳、北平可以喝到,甚至华州、汴州、陕州、太原、郓州等地都能买到。护圣州?做梦去吧。

对豪强而言,缺乏可以交往的权势门第,没法为家族积累人脉,也就得不到进步。

当然,这种情况不仅仅在于护圣州,任何一个小地方都有,只不过这里特别严重而已。

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里人均资源丰富,甚至可以称得上富裕。

一个违反常识的认知就是,野人的蛋白质摄入量,往往比农耕地区的普通人丰富。他们是标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优胜劣汰,不够强壮的人便捕获不到猎物,那就去死好了。一代代筛选下来,体格往往很强壮。

护圣州人少,但地域面积广阔。虽然多是长满了牧草的荒地,看似不如庄稼地,但架不住人少地多,生活往往还过得去。

看到家家户户的炊烟,邵树德也饿了,夏鲁奇不会伺候人,他只会打打杀杀,但种彦友眼疾手快,马上把烤好的鹿肉端了上来。

邵端奉动作也很快,立刻替父亲切肉,嘴里说道:“最重要的便是笼络人心了。”

邵树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你悟出来的,还是别人教的?”

“儿自己有这个想法,不过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傅便让各个氏族头人挑选了一些嫡脉子弟送过来,与儿年龄相仿。”邵端奉说道:“王傅上午教我们诗书经典,下午西方典军便让我们一起习练武艺,有时候会打马球、钓鱼、狩猎。”

王傅就是张策了,进士出身,还是很有水平的。

典军西方邺,其实很年轻,濮州州军指挥使西方再遇之子,征契丹时立过功。

“法子不错。”邵树德笑道:“就是那些人么?”

他指了指不远处肃立着的十几个少年郎。

“就是他们。”邵端奉兴奋地说道:“儿在他们中间学问最好,武艺也不差。”

“他们行事可有章法、分寸?”

“儿都嫌他们太恭敬了。”

“草原好贵种,你是朕的种,他们焉能不敬畏?”邵树德哈哈一笑,从儿子手里接过切好的鹿肉,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笼络人心的法子?”

“王傅说,婚姻大事,还得父亲做主。正妃只能来自中原,但孺人、王媵却大可不必。如果阿爷允准,可择两三氏族头领之女,纳入王府,以示亲近。”邵端奉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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