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麦客
父亲对他的态度很是欣喜,因为父亲也非常喜爱汉地的文化、典章、制度。但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他,这让突欲很是惆怅。
“阿姐!”述律婆闰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把拉住月理朵的手,道:“夏人突袭而至,各部损失惨重,怎么办?怎么办?”
月理朵有一瞬间的恍惚,脸上浮现出惊讶、后悔、恐惧等多种复杂的表情,但很快隐去了。
只见她甩开了婆闰的手,问道:“夏人来了多少?”
婆闰一窒,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月理朵追问道。
婆闰答不上来。
月理朵不再理他,吩咐随从取来弓箭、佩刀之后,一一披挂,然后出了院子。
院外已经聚集了很多述律、楮特、品部的贵人,人人脸色惊慌,但都强自抑制住了,静静等待月理朵的命令。
“外间到底什么情况?”月理朵不慌不忙地问道。
“夏人突袭草场,浑河一带,大概有五千多帐受影响,远远望去,浓烟滚滚,损失很大。”
“楼西也有夏人出现。遥辇氏的咄于被杀,他的亲随拼死逃了回来,说他们氏族的几千帐都完了。男女老幼数万口,不知能剩下几个人。”
“我还看到有夏骑朝北边的沼泽冲过去,那里是咱们述律部的牧场。”
“品部的牧场刚刚也被突袭了。”
“还说什么述律部、品部、楮特部?而今都遭了灾,快想想办法吧。”
“三户出两丁,大部分丁壮都被带走了啊。剩下的人估计也被一波冲锋袭杀得差不多了,而今能打的,只剩属珊军了。”
“属珊军也被突袭了,损失不小。”
“属珊军那点损失,和我们比起来算个屁!”
“怎么就不是损失?”
“你这话什么意思?述律部难道不是契丹了吗?阿保机可亲口说述律部是契丹第9部的,怎么,想见死不救了?”
本来是问情况的,但楮特、品部的贵人们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口不择言。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述律部的实力保存得最完整,不但丁壮没怎么被抽调,属珊军主力也在这边。这是阿保机对妻子娘家的优待,也是为自己将来盘算。
这种小心思,放在平时没什么。可在眼下,各部遭到突袭,损失惨重,如何让人不眼红?
“够了!”月理朵斥了一声。
争吵不休的贵人们声音小了很多,但仍有几人喋喋不休,互相推搡。
月理朵又把目光投了过去。
那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婆闰!”月理朵喊道。
“阿姐!”婆闰似乎知道姐姐要他干什么了,心中叹气,有点慌。
“你带人出城,收拢散落各处的属珊军将士,退回来整顿一番。”月理朵说道:“整顿完毕之后,全军出击,与夏人决战。”
“阿姐……”婆闰有些犹豫。
月理朵突然一笑,道:“我会亲自带人出战的。述律部是我的家,属珊军是我们兄弟姐妹一手一脚搭建起来的,他们要是没了,我也不会独活。”
城里有六千多属珊军,不少将校赶了过来,此时闻言,个个肃然起敬。
众人散去之后,婆闰脸色有些发白,还待再劝,结果被月理朵扇了一巴掌。
“看你平时人五人六、随从如云,威风不可一世。”月理朵骂道:“家中又养着妻妾数十,我就问你,上阵搏命都不敢,你有什么脸趴在女人身上一耸一耸的?你还是男儿吗?”
婆闰被骂得面红耳赤,仓皇离去。
城门很快打开了。
述律婆闰深吸一口气,带着三千骑出城而去。不出意外,他们的动向引起了铁骑军的注意。
草原上角声阵阵,铁骑军将士数百人一股,慢慢汇聚起来。
第070章 都是贼子!
李绍荣策马绕了一圈,然后驻于阵前。
差不多已聚集两千骑,够了。
“昔日与贼战,贼多避之。今贼大集兵马,欲与我分生死,快哉!”李绍荣大笑三声,道:“举槊!”
“呼啦啦”一片声响,两千骑人人抽出短槊。
铁骑军的远程武器是角弓,近战主武器是短槊,长约两米,副武器标配一把剑,第二副武器自选,爱用哪个用哪个——短槊可看出土的高洋墓。
没有第三副武器,因为马鞍上的鞘套就那么多,要插弓梢、短槊、铁剑,没那么多地方了。
这支部队是配备铁甲的,但此番没带,因为太耗马力,太影响速度。
作为三支独立骑兵部队之一,银枪军使用的近战武器是长骑枪,比短槊直径略细,但长度有四米多。
银枪军是邵树德骑兵改革的样板之一。行军之时,骑枪固定在肩膀和手臂上,下端还有得胜钩托住,携带角弓,远可射箭,近战可用骑枪冲锋。
全军万人,除军官和少数老兵之外,全员着皮甲,轻便灵活。
定难军万人,几乎就是银枪军的复制品。
与这三支独立骑兵部队相比,配属给禁军步队的骑兵,就要笨重多了。
他们身着铁甲,坛坛罐罐很多,由步兵辎重部队负责运输,机动性很差。
这是由中原地区的作战环境决定的。
他们的作战对象是敌方步兵,经常需要冲阵,没有铁甲是很吃亏的。
而且一般使用长兵器,即长达五米的马槊,直径比短槊、骑枪都要粗,自重更大,冲锋之前可单手夹在腋下,可一旦冲起来,就必须双手持着,破入敌阵之后将人挑起来甩出去,或者直接利用马槊的自重横扫千军,搅乱敌方阵势。
这种军属骑兵,是大夏骑兵部队的主力,他们的人数高达五万,但却是最不适合草原环境的骑兵。
没办法,你的作战对象不一样,走出来的路子就不一样。中原主流玩马槊,草原主流玩角弓,都没有错,都是依据当地环境千锤百炼发展出来的最优配置。
铁骑军是介于银枪军和军属骑兵之间的“怪异部队”,经常被人吐槽冲杀不如厚重如山的军属枪骑兵,玩弓又不如机动灵活的骑射骑兵,属于路线失败,需要改造。
但这支部队也有特殊之处。
他们最初的来源都是蕃胡酋豪的亲随背嵬,技能相对全面。成军至今,也一直保持着这种招人风格,入伍的长短兵器都耍得有模有样,骑弓也玩得不错。
他们进一步,可以当军属枪骑兵甚至是具装甲骑。退一步,可以变成骑射骑兵。
今天如果着甲了,再手持短马槊,一波就可以冲垮契丹人,如果他们不躲的话。
但他们没有着甲。
其实也没关系了,李绍荣大吼一声,夹着马槊就冲了出去。
亲兵急忙跟上,有的甚至冲到他身前,为他阻挡第一波伤害。
契丹人也没有退路了。
述律婆闰同样下令冲锋,双方五千余骑在宽阔的草原之上展开了殊死搏斗。
“嗖!嗖!”箭矢在空中飞来飞去,双方都有人惨叫落马。
落马者有很大几率遭到战马冲撞、践踏,比当场身死还要遭罪。而倒地的战马也形成了一定的阻碍,如果有倒霉鬼不小心撞上了,那又是一个人仰马翻,成为新的地面障碍。
骑兵冲锋,并没有那么容易。堆积在战场上人、马尸体越多,就越冲不起来。
李绍荣已经听到了亲兵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他心中惊怒,快马上前,躲过一枚箭矢,短槊直接插进敌人胸膛。
敌人高高举起的骨朵无力落下,马战武器长短的差别,有时候就决定了生死。
双方人马交错而过,进入混杂搏杀的阶段。而仅仅就是这一下的交错,契丹人就多付出了百余人的死伤。
李绍荣任凭敌人的铁剑砍在肩头,他早就弃了短马槊,从鞘套里抽出熟悉的铁锏,兜头砸下,勇不可当。
亲兵们又赶了上来,人人都拿出了副武器,利用娴熟的马术和高超的技艺击杀一个又一个契丹兵,十余人护卫着李绍荣,一个劲地往里钻。
述律婆闰也被人团团围护着,到现在还没开糊。
护卫他的亲随们大声呐喊着,拼尽全力抵挡着冲过来的夏兵。他们对得起头人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养,此时是真的搏命了,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来袭的夏兵打落马下。
短槊、铁剑、骨朵、马刀互相交击,惨叫声不绝于耳,双方的骑士不断落马,血雨纷纷。
述律婆闰装模作样地挥舞了几下铁骨朵,心中惊惶不定。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正在舍命搏杀的双方都是不真实的,他才是游离于这个战场的真实存在。
骑军滚滚向前,身边的亲随越来越少,夏兵越来越多。
婆闰胯下的战马被尸体绊了一下,他的身形大晃,差点摔倒,却也终于回过神。
恰在此时,一柄飞槊破空而至,正中婆闰左肩。
婆闰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李绍荣微微惊讶,居然没击杀此贼!不过他反应很快,拍马上前,伸手一捞,将婆闰横掼于马背之上。
“婆闰被擒了!”亲随们大声呼喝,试图招呼更多人过来抢夺他们的头人。
李绍荣哈哈大笑,随手砸倒两人,冲出了战阵,扬长而去。
“别杀我!我让他们降!”婆闰在马背上弱弱地说道。
“契丹怎么会有你这种孬种?”李绍荣不屑道。
“契丹若全是好汉,战阵上就不会有人逃跑了,你们还怎么打赢?”婆闰回道。
“也是啊。”李绍荣奔回本阵,笑道:“不过或许不用你劝降了。”
战场之上,双方骑兵对冲一波后,各自分开。所不同的是,夏兵集结起来,再度发起冲锋,而契丹人失去了指挥,除少数人在军官的带领下,远远兜着圈子射箭,与夏军互相消耗人命之外,大部四散奔逃。
这一战,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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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战况,北楼的契丹贵人都看到了。
说实话,有些惊人。
出战的三千骑,似乎损失了五六百。主将婆闰被生擒,剩下的两千人大半溃散,如今只剩数百忠勇之士,仍在与夏兵厮杀。但他们已经不敢当面对冲了,而是远远兜着圈子,你射死我一人,我射死你一人,慢慢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