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历朝历代的府学不同,张周的府学不一定是在州府,而是要根据周围人口来选定地点的,而且也不只一个。
比如承天凉州府,除了凉州有府学以外,在白水县,民勤县,昌松县就各有一座府学。
只不过百姓俗称凉州的府学为大学,其余三所府学为小学。
当然,这其实是陇右河西的特殊情况决定了的,要是在内地,可做不到一个府能设四个府学,还能有足够的银钱支撑,但在承天凉州府就不是很大的问题。
府学中,一个来自直隶郑州府的老夫子,正在上面佶屈聱牙的教授着用各种符号标识的拼音系统。
下面学习的十六七岁小孩子,不,他们应该是成人了,也学的龇牙咧嘴的。
没办法,此时的河洛雅言与后世的普通话差距实在太大了,虽然在冯道、和凝、赵莹等这样的文学大佬修整下,总算是勉强把这套系统给搞出来了,但推广起来的难度,仍然不小。
教授者不太适应,学习者也很痛苦。
想想后世就知道了,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好多学到了初高中,但汉语拼音还是一塌糊涂,就更别说现在了。
但是对比起以前的反切和注音,这套拼音系统,无疑进步了太多,至少在河西陇右这样的富裕之地,越来越多的孩子能磕磕巴巴的说一口河洛雅言了。
来来去去的行商,也有很多学会了拼音,到了一个地方,只要找到府州县学,总能跟人沟通了。
白水县府学中,分为六韬、厚德、天工、齐民四院。
其中六韬是武学,厚德是文学,确切说是儒学院,天工自然是教授天工奇巧的,齐民则是关于农事的。
这其中,六韬院的人最多,因为河西陇右,特别是凉州府中,基本人人都有一个勋贵亲戚,再不济也有父兄在亲军、禁军中服役,他们都有资格进六韬院。
此外,各地巡检也会把拥有枪棒、弓箭、骐骥等都头衔的人推举上来。
厚德院的人也不少,河西陇右现在富起来了嘛,大家都意识到,光靠血勇去拼,永远登不上高位。
而且要是只想混个中下级军官,对他们来说,也太没成就感了,于是出将入相,就成了所有父母对孩子的要求。
要出将入相,自然要多读书,因此厚德院的人,也不少。
剩下的天工和齐民院,人确实要少很多,不是实在练不得武的河西陇右健儿,没几个愿意来读这个对学识要求还不低,但混不到什么高位的学院。
不过他们看不上,其他地方的人看得上,所以现在出现了大量的直隶、河东甚至河北的人跑到河西陇右,以寄籍的身份来读天工和齐民院的事情。
厚德院中,老夫子遇到了一个难拼的后鼻音,自己都先愣住了一会。
他当年学的时候,这玩意就是他怎么也弄不太明白的难点。
不过老夫子今天非常好运,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办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喧闹声,随即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圣人要在承天凉州府大点兵,无数人吵吵嚷嚷的说着,好像是圣人要去讨伐什么不臣,还在凉州征集大军前去讨伐。
这一下,整个府学中,立刻就躁动了起来,也没人注意到老夫子为难的眼神,都赶紧和夫子告罪之后,跑回家骑上战马,穿上甲胄,等着圣人的召唤了。
第七百零二章 非礼,非礼啊!
张鉊的车驾自出天水府后,就直接开启了狂奔模式。
一是兰州以东、以南的百姓,大多都到天水府参拜过他了。
二是河西陇右的驰道修的特别好,很多地方的通行条件,已经赶得上后世的乡道,大大提高了车驾的行驶速度。
到了兰州后,张鉊甚至都只停留了一晚,随后就直接往凉州赶。
这也不是他不重视兰州,而是松潘三十一东岱,大非川诸族十三部豪酋,已经快赶到了凉州了。
同时,去了西山八部的苏禄心传来消息,八部归附的事情非常顺利。
这是必然的,因为原本阻止六法宗在这一地区传播的就是西山八部本身,现在他们主动归附,自然顺利的不得了。
而在各部准备归顺后,弱水、清远两部的首领,也是张鉊册封的康定府宣慰使,董吉娘的孙子苏尚知,他听闻松潘、大非川的高原诸部要到凉州朝拜,也向苏禄心提出,想再一次面圣。
张鉊对此当然会同意,于是命苏禄心领苏尚知,率西山其余的哥邻、白狗、逋租、南水、悉董、咄坝六部,以及当地吐蕃、白夷、黑夷首领五十余人并随从数百,也往凉州而来。
这可是大事,虽然现在那个威名赫赫,能跟唐朝掰手腕的吐蕃帝国早已衰微,但是威风还是存在小小一些的。
如果张鉊脸皮厚一点的话,哪怕现在还没山河一统,都可以自吹开疆拓土已经超越太宗文皇帝李二凤了。
不过张鉊虽然没在兰州停留多久,但并不代表他不重视兰州。张鉊隐约感觉的到,河西与陇右之间,也在暗暗较劲。
若是过了天水或者弹筝峡,河西陇右就是一个整体,但是在河西陇右内,两个行省的人,还是明里暗里都有争夺的。
而且就算在河西和陇右各自内部,还能进一步细分。
红朝太祖曾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诚为至理名言!
所以为了平衡,张鉊还未出兰州,就发布了大点兵的诏令,让兰州的少年豪杰都跟着他去凉州。
张鉊准备在凉州举行一场涉及河西陇右所有府州,规模巨大的乡射大礼。
这也是白水县的少年听说张鉊要召集大兵去讨伐不臣的消息来源,这群小子也不想想,现在哪还有势力,值得张鉊这样跑到河西陇右大规模征兵。
但其实呢,到也不算是个谣言,因为张鉊在收到白从信的战报后,确实有了出塞一趟的心思。
……
沈虎子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对于河西这粗犷的景色和民风,这位来自西湖畔的南方人,还有些不适应。
比起安宁祥和的江南水乡,这西北之地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马蹄阵阵,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后面袭来一样,若是在往日,沈虎子肯定要大惊失色,但现在,他已经能泰然处之了。
因为这河西陇右,家家都有马,一般的马儿,家庭地位跟吴越国百姓家中的狗差不多。
沈虎子昨日听一个跟随他们来的内牙兵都头说,凉州的战马数量肯定比杭州的狗还多,沈虎子深以为然。
这样的地界,出现上百匹马一起奔驰的现象,一点也不少见。
果然,一阵风般奔来的马队,根本没对他们这个百余骑的吴越国使团起什么坏心思,甚至都没怎么注意他们。
不过,本来因为骑术一般,已经勒马到路边避让的沈虎子,听到一阵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传来,忍不住昂起脖子一观。
钱越国中,女子骑马的不是没有,但是并不多,像在河西陇右这样动辄女子数十,身着男装策马横行者,确实闻所未闻。
不但沈虎子好奇,队伍中除了正使钱越礼部尚书裴坚以外,都很好奇,也基本都在张望。
咳咳!这要是一个人张望还好,可是钱越使团一百余人中,起码有七八十人在张望,这就很惹眼了。
“哪里来的呆头鹅,没见过你阿母策马乎?”
沈虎子正在望,冷不防一声娇喝传来,他下意识的闻言一抬头,正好与喝骂的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头脸都罩在一团遮蔽沙尘的纱巾中,沈虎子看到不是很真切,只觉得那女子胸前一定甚是雄伟,因为明显用了束胸后,还能相当突出。
不过沈虎子终究是诗礼传家,族谱能往吴兴沈氏靠的文华之门出身,他只快速扫了一眼后,立刻就把头低下了。
女子轻轻咦了一声,她自己裹在纱巾中不大看得清楚相貌,但是沈虎子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裹纱巾。
不同于河西陇右的男儿那副赳赳武夫,就算是读书,也是不求甚解为了方便更好上战场杀人的气质不同。
出身于钱越国高门的沈虎子虽然也很是强壮,但骨子里带着有别于西北汉子的文质彬彬。
这让天天跟一群糙汉子混一起的女子格外欣赏,加上沈虎子本身就长得十分帅气,更是加分不少。
“是一副好皮囊,不知道是不是银样镴枪头。”女子嘻嘻一笑,突然伸手来抓沈虎子。
沈虎子哪见过这场面,钱越国虽然是诸国中相对平静的,但国中女子也没有谁敢当众跟他这样一看就是内牙兵的男子动手的。
真要惹毛了,钱越的牙兵,烧杀劫掠那也是做的出来的。他们的祖辈,当年就是孙儒吃人军的一员,可不是什么良善辈。
所以沈虎子一直到女子的手快要抓到领口了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一个格挡,只用了三分劲。
在沈虎子想来,一个胸脯如此大,哦不!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有多大劲。
结果这一挡,他才知道大意了。
对面这女子伸过来的手,虽然自带着几分女子皮肤凝脂般的滑腻,还有阵阵香风,但虎口和手指某些关节处,竟然摸起来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力气也大的吓人。
沈虎子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被扯下了马。
好在他反应快,赶紧把身体往下一沉,方才没有出丑,手上更是几乎用尽了全力。
两人在马上互相拉扯了几把,女子虽然也练武,但终归跟男子还是无法比,只得使了几个巧劲和技巧,挣脱了沈虎子双手的钳制。
不过女子脱困之后,并未赶紧远离,而是仅以双腿驭马,然后高举双手向远处嘻嘻哈哈,一点也不把刚才发生的拉扯当一回事的女子们叫喊。
“瑛姐儿,这南蛮子劲还挺大,你来考考他的学识。”
这话一出,整个钱越使团,都尽皆无语了。
这事,要是发生在其他地方,哪有女子敢调戏男人的,他们这可有一百多精壮汉子呢,敢这么嚣张,定然要让这些小娘子知道厉害。
但是他们这会不敢,因为这些女子个个骑着在钱越千金难买的河西天马和龙马。
钱越把折耳马血统多的优良河西战马叫做龙马,天马则是汉血马血统占主要地位的。
除了她们骑着天马和龙马以外,个个马侧挂着的马弓、短横刀等都是上等货。
甚至有些小娘子的备用马的马侧,还挂着卷起来扎甲或叠起来的布面铁甲。
这能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就算是一般人家,那在河西陇右也不是一般人家了,谁知道她们有多少父兄在绍明天子的亲军和禁军中效命。
随着熊大小娘子的呼喊,五六十骑莺莺燕燕一下就围了上来,对着沈虎子品头论足。
这位钱越历史上的丞相现在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顿时被这架势弄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且他估摸着,对面这个女子要是抽出短刀长枪来,他还打不过几个。
叽叽喳喳中,那个叫做瑛娘的女子策马上前来,她把手一举,还在嬉闹的女子们都立刻噤声。
瑛娘看着沈虎子英俊的相貌和一身的书卷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中父兄都是赳赳武夫,说起读书认字,一个个比被人砍两刀都难受。
可偏偏瑛娘自小却喜欢诗文书画,家里给他相了好多的豪杰男儿,瑛娘都看不上。
前段时间还自己去东京开封府寻觅来着,但那些所谓名士,要么老大不小,要么太过文弱,没一个满意的。
眼前这人,虽然及不上大哥哥万一,但还算是有那么几分风采,慕容瑛娘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出身瓜州慕容家,名震天下的慕容白袍,我张圣人的好大儿慕容信长是他堂兄。
胞兄慕容信纯,则是张圣人的贴身亲护勇将。嫂子是曹三娘子延鼐曾经的贴身丫鬟,跟张圣人妹妹无二的新昌郡夫人曹善娘。
慕容瑛娘自小就是皇宫常客,五六岁的时候甚至敢爬到张圣人身上,去揪张鉊本就不多的几根胡子。
这样的家世,让慕容瑛娘成了西京承天凉州府少年男儿们,人见人怕的‘女魔头’之一。
“兀那小子,可读过诗书?”慕容瑛娘努力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温柔一点。
诗当然是指诗经,书指的是尚书,在河西陇右,熟读这两样的,就算是挺有学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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