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他甚至连组织东京百姓欢迎张昭,都有些做不到。
后来还是慕容信长到了东京开封府以后,凭他慕容白袍和李嗣源女婿的身份,才说动了东京上上下下的官吏百姓,出来迎接张昭。
十一月十五,张昭身穿赭黄袍,携带黄罗伞盖,天子六架,从开封府的西门新郑门,进入了这座历尽劫难的后晋都城。
被慕容信长组织起来的东京百姓,黄土垫道、箪食壶浆,齐刷刷的在城门口跪迎张昭。
而张昭还没有进入东京开封府,就先发了一道教令,让东京凡是年在五十岁以上的老者均可免跪。
此令一出,本来还心惊胆战跪在两旁的开封之民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惊喜之色。
因为自唐末以来,天子走马灯似的换,不过这些天子虽然多,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所有的天子还没有进入都城的时候,拥护他们的牙兵,就已经先进入都城开始大肆烧杀抢掠,勒索百姓。
什么五十岁以上的老者免跪,那都是不曾有过的。
很多时候,被乱军簇拥的天子,还不得不亲自搜刮都城百姓,来满足兵爷们的财货要求,哪还有闲心顾得上来行什么仁政。
而从西凉军入城到现在,未杀一人,更未抢夺哪怕一文钱。
甚至前期进城的西凉军,除了必要人员外,根本就没有进过开封城。
这与之前李从珂和石敬瑭入洛阳,有天染之别。
而现在,天子未至,又发诏令,让五十岁以上的老者免跪。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传言或许是真的西凉的,张王,不!应该说这位自西而来的周天子,还真有可能是古时周文王那样的仁君。
不过诏令传来之后。哪怕年纪明显在五十岁以上的百姓,也不敢起身,生怕张昭是在钓鱼执法。
此时武人癫狂的过分,先赦免再杀光这样的操作并不罕见。
被张昭派来打前站的郭天策,迅速发现了这个现象。
他立刻让李存惠带着左羽林卫配合东京本地武侯,把老人们都扶了起来,并再三宣传张昭的仁义。
众人这才勉强相信,看来这位周天子并不是在装腔作势,确实是要体恤老者。
如同死寂一般的开封府,顿时就焕发出了一些往日的活力,无论是行商百姓还是官吏,都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于是,年满五十岁百姓的都站了起来,而且还自动站到了人群前面,伸长脖子在张望。
开封百姓对这个进城的天子,也终于有了些期待。
卯时末,张昭慢悠悠的车架,总算是到达了东京开封府。
看着这夯土筑成,还算高大的城墙,张昭感慨万千。
如果不是他来了这个时代一趟的话,几年以后到达这里的,应该就是刘知远了。
而仅仅十五年后,赵匡胤又将成为这里的主人。
随后,赵家天子就从最开始的抑制武人,变成了以文御武,然后彻底成为了文贵武轻。
最后,赵家让靖康之耻,成了中原汉族政权,乃至汉人心头最痛苦的耻辱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而从这里开始,兼包并蓄,海纳百川,开放自信的汉唐文化消失不见,开始变得守旧,顽固起来。
而宋朝的改变,或者说叫做中国历史、中国人心态的改变,远不止于此。
在文贵武轻彻底走上台面,并且被一帮儒家歪嘴文士,把经念歪之后。
中原汉族政权就开始彻底劈叉,摆烂。虽然明太祖异军突起了一把,但终于无法挽回颓势。
不过幸运的是,张昭现在终于有机会扭转这个趋势,赶在了刘知远之前,更赶在了赵匡胤之前,进入了东京开封府。
穿过了新郑门的瓮城,原后晋朝廷的重臣冯道、李崧等人都在这里跪着迎接。
其中冯道在最前面,他手举一个木托盘,托盘之上,正是契丹人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后晋朝廷金印宝玺。
张昭挥手让郭天策接过了金印宝玺,他则下马步行走了几步后,突然从随身的胡禄中,抽出了三支羽箭。
张昭将第一支羽箭举到半空,随后折断,他大声对着周围的东京百姓说道。
“劫掠者倍偿!”
周围的左右羽林卫以及憾山都,各个镇军将士们大声怒吼:“谨遵命!”
随后,张昭再次折断了第二支羽箭,大声吼道。
“奸淫者杀!”
众军士也跟着齐声大喊,“谨遵命!”
张昭再次折断了第三支羽箭,“杀人者偿命!”
听到这,众兵将士气如虹,军士们用最大的声音吼叫了起来。
“谨遵天子教令!不奸淫!不劫掠!不杀戮!”
听到这声震屋宇的誓言,周围的东京城百姓欢腾了,他们口口相传,沉浮的人群仿佛波浪一般,全部跪了下去。
他们真心实意的跪地大喊,“恭迎天子入城。”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刘知远:原来我还是带忠臣啊!
河东,太原。
刘知远是真的愤怒了,他哐当一声,将手里的装满了乳酪的大碗,狠狠摔到了地上。
“狂妄!这中国之事,何时轮到他一河西小儿来指手画脚?
某家自幼跟随武皇帝南征北战,三十年间,为国家立了多少功勋?铲除多少奸佞?都不敢自居天子,他哪来的脸?
还诏令某家收复河北之地,哼!自后朝以来,天子只出河东代北之地,他一河西蕃贼,哪能做天子?”
见到素来沉稳庄重,一直很注意自身形象的刘知远如此失态,苏逢吉赶紧对着周围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等他们下去之后,苏逢吉才开口劝道:“大王切勿动怒,依仆看来,这张昭以周天子自居,恰恰是取死之道。”
嗯?刘知远心情灰暗以极,因为张昭这一招,算是打中了他的七寸。
使得之前没有旗帜鲜明反抗契丹的刘知远,从有资格逐鹿的群雄之一,变成了下属。
现在听到苏逢吉这么说,刘知远顿时就来了兴趣,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解了一下心态,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还招呼侍者过来收拾地上的乳酪。
“大郎为何如此说?有何理由?”
苏逢吉淡淡一笑,拿出了张昭发往天下各州县的那道请试论‘克己复礼以为仁’的教令,对刘知远说道。
“仆说那张昭自取死路,便是因此。方今天下,着重甲,驾烈马,不避白刃能杀敌者,方为国家支柱。
而张昭却要克己复礼,还以周天子自居,所求的,不过是借着恢复周礼的由头,实则想给天下的武人,套上一个枷锁,用礼法纲纪来约束他们。
敢问大王,立足未稳就想着收天下武人手里的刀把子,昔年庄庙皇帝都做不到,张昭还不是代北武勋,如此行事,是否取死之道?”
刘知远沉思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大郎所言虽然有理,但也正因为张昭小儿不是代北武勋出身,是以做起事来,就少了许多顾虑和羁绊。
且有麾下数万河西精骑作为依靠,就算是要削天下武人之权,也未必不能行。”
苏逢吉哂然一笑,“大王太高看河西军了,他们能比昔年跟着庄庙皇帝败契丹,灭桀燕,入汴梁的代北大军还忠诚?
昔年庄庙皇帝可是军汉们的神,最后不也身死兴教门,恐怕假以时日,东京朱雀门上,张昭有没有十三忠护驾,都未可知。”
这么说也对!刘知远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最典型的五代军头,刘知远对于以牙将牙兵们为代表的五代武人作风和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而且当年,刘知远不就是反对李存勖用近侍、伶人夺取武人军权,而造反的牙将中一员嘛。
他可是亲自体验过当年被天下武人当成仙人崇拜的庄庙,是怎么死无葬身之地的。
“大郎说的有理,张昭小儿尽起河西军入中原,虽然在河西时,颇为驯服。
但彼等边荒悍卒,一旦尝到了中原武人高高在上的滋味,就绝不会还像如今这样听命了。”
说着,刘知远感慨的长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吾就暂且忍下这口气,接了诏令,看他张昭小儿,日后如何死无葬身之地。”
苏逢吉闻言连连摆手,“大王万万不可接这诏令,一旦接下,那就坐实臣属身份了。
今日张昭可命大王东出收复河北诸州,翌日就可命大王移镇。
这样一来,恐怕等不到东京动乱,咱们自己就先支撑不住了。”
刘知远皱起了眉头,“若是不接诏令,就只能起兵自立了,若是此刻自立,岂不更给了河西小儿借口?
到时候他以攻灭我河东镇为诱惑,团聚士卒之心,我等危矣。”
尽管一口一个河西小儿,但在刘知远的内心,还是很忌惮张昭这五万河西军的。
开什么玩笑,能正面干掉六万契丹大军,打死如日中天契丹主的军队,能不让人心惊胆战?
苏逢吉奇怪的看着刘知远,“大王怎会说起自立这个词?因为大王根本不就需要自立啊!
昔日契丹主入中原,天下间唯有大王、虎刺勒、焦继勋没有去东京开封府朝拜,所以大王仍然是晋臣啊!
这东京开封府虽然被陷,但大晋天子仍在。
大王乃是晋国忠臣,率军收复晋国河北之地,岂非天经地义?
那张昭若是遣使来,就让他迎回晋主,晋主若是愿意归降,那我等就归降,若是迎不回晋主,我等就是大晋孤忠!”
刘知远顿时尴尬了那么几秒,可怜石重贵刚走到黄龙府,带着李太后和冯皇后正开始自己种地求生,就被所有人当成死人了。
不过几秒钟的尴尬过后,刘知远抚掌大笑,“大郎真是吾之子房啊!
对!某家刘知远就是大晋忠臣,大大的忠臣。
这东京开封府和河南之地,都是大晋的地盘,张昭小儿不过是大晋天子请来助战的,怎敢鸠占鹊巢,自立天子?”
苏逢吉也得意的笑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起来,扭转河东没有大义的妙招。
晋主石重贵是被掳走了,可不是死了,作为一个忠臣,北平郡王不依附张昭,誓要迎回大晋天子,这是震古烁今的大忠臣啊!大义名分,那不捏的死死的。
“大人!大喜!大喜啊!”恰在此时,刘知远之子刘承训欣喜若狂的跑了过来,都没让内侍通报。
今年二十三岁的刘承训与刘知远这个黑炭不一样,他完美继承了母亲李三娘的相貌优点,美姿容,性温厚,极为得刘知远的欢心。
此刻刘知远见刘承训如此狂喜的跑了进来,赶紧就奔了过去,问道:“我儿如此欢欣,定然是孟州传来了好消息。”
刘承训猛地点了点头,“郭指挥使遣人来报,正好在署衙外被孩儿遇见,来人说,郭指挥使单骑入辽营劝降,辽将高松,愿意以六千铁骑,归降我河东。”
“哈哈哈哈!”刘知远再次仰天大笑,高松乃是辽国名将,麾下几千人也是辽国精锐铁骑,有了他们的归附,自己实力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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