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于是,高行周的兵将们穿着契丹人的精良铁扎甲,骑着契丹人的好马招摇过市,一下就把黄河南岸几万晋军士兵的心给引爆了。
无数士兵呼朋唤友,向石重贵的行宫走去。
军官们一看,顿时菊花就是一紧,哪敢阻拦,不但不阻拦,他们还主动加入了士兵的队伍,带着大家一起去请愿。
这可是兵变的前兆啊!死了石重贵,还可以再立个新君嘛,别把自己脑袋玩丢了才是正事。
不过,景延广命不该绝,此时正好检校太师,河中节度使安审琦押送粮草到此,眼见数千士兵群情汹涌,赶紧拦住询问。
作为代北武勋的元老级人物,安审琦为人公允,从不克扣,在士兵中很有威望,所以竟然将即将爆发的禁军士兵给劝住了。
此时,景延广已经吓得腿脚发软,带着几百心腹兵将守在行宫门口,安审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石重贵的内宫中走去。
内宫中的石重贵一大早起来,就在饮酒赏乐。
在东京开封府时,冯氏生的艳丽,自身也就很擅长这些,在宫中常常养着细声女乐,演奏歌舞,石重贵早就习惯这种享受了。
可是亲征澶州以来,他再荒谬也不可能带着冯氏和女乐班子。
于是只能召禁军中浅藩军校,奏三弦胡琴,和以羌笛,击节鸣鼓,更舞送歌,以为娱乐。
不过一般军士吹的羌笛,拉的胡琴哪比得上宫中女乐,稍微有些醉醺醺的石重贵拉着冯道的手说道。
“军士粗鄙,乐声呕哑嘈杂,此非音乐也!”
冯道心领神会,闻言回答到:“不如将东京宫中女乐调至澶州,令其举乐,以娱大家。”
石重贵内心极为复杂斗争了一小会,不过他终究还不是那种极为荒唐的君王,晋国如今风雨飘摇,也不是一统天下的王朝。
石重贵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低低的咕哝了一句,“太过矣!”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吵闹之声,侍卫来报安审琦晋见。
石重贵对安审琦还是有几分敬意的,于是立刻让奏乐班子退下去,转头对着冯道苦笑一声。
“事至矣,天子也不能时时游乐啊!”
看来这位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只不过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急迫。
安审琦进来,连礼都未行,径直跑过来抓住石重贵的袖子。
“事急!兵将恐有大变,请大家立刻罢黜景延广,以平将士之怒!”
一看安审琦这种名臣宿将都如此焦急,石重贵立刻就惊出一声冷汗,醉意一下就消减的一干二净。
安审琦拉着石重贵登上行宫城墙一看,跟着来的冯道腿肚子一阵抽筋,差点就要摔倒了。
只见行宫之外,怕不得有上万将士聚在一起,骁将慕容彦超策马上前,戟指景延广骂道。
“昔与契丹绝好,言何勇也。今契丹至若是,气何惫也!”
从马家口返回的皇甫遇也冲上前去,揪着景延广的袖子破口大骂。
“契丹大至,皆因汝而起,我等冒矢石,浴血奋战,尔何敢按兵不出?”
石重贵立刻知道安审琦为何要这么惊慌了,这特么的,再拖延几息,恐怕立刻就要兵变。
到了这时候,石重贵的智商,立刻就回来了,他赶紧让近侍沿着行宫城墙大喊。
“黜景延广,明日拔营过河,与契丹决战。”
行宫下的士兵听完顿时气消,他们欢声雷动,‘过河!过河!’之声不绝于耳。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戚城血战
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十二月二十。
后晋皇帝石重贵在不情不愿中,罢黜了景延广侍卫马步亲军都指挥使头衔,并于当日拿出府库锦帛赏赐诸军。
十二月二十一,石重贵晋封马家口一战得胜的李守贞为殿前兵马督监,看样子是把景延广的兵马指挥权给了李守贞。
但实际上李守贞还在马家口附近的博州防备契丹人,根本不可能回来督监殿前兵马,军权是握在石重贵手中的。
随后石重贵论功行赏,封皇甫遇为滑州节度使,虎刺勒为卫州防御使,高行周、符彦卿等俱有赏赐。
大军始得心服,听从石重贵的指挥,最终没有酿成兵乱。
三日后,晋国六万大军拔营,开始渡过黄河,向北前进到戚城,寻找契丹军决战。
十二月二十七,石重贵到达戚城,因为马上就要过元日了,晋军并未北上,就地在戚城过一个元日。
此刻,景延广已经被罢黜,失势不过就在近日。
一直被景延广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桑维翰,立刻就来了精神。
冯道、和凝等人也乐意跟他们共商国是的权臣,是桑维翰这种文人,于是一起在石重贵面前推举桑维翰。
而桑维翰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此时的后晋,实际上正面临着黄河南北的大旱灾,连续两年都是歉收。
但在这种情况下,桑维翰仍然弄到了足够六万大军过一个丰厚元日的物资。
一时间,上到石重贵,下到底层兵将,都觉得桑维翰是个人才,念他的好。
石重贵当即擢升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开始成为后晋事实上的宰相。
元日过后,后晋六万大军也不可能全部缩在戚城内,石重贵于是以安审琦为右军排阵使,率两万兵马在戚城之右扎营。
符彦卿为左军排阵使,率军一万五千在戚城之左驻扎。
石重贵自领以后晋禁军为首的两万五千人驻扎戚城,以为中军。
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元月初五,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在魏州以南的昌乐,今河南省濮阳市南乐县,举行射鬼箭仪式。
这是契丹大军出动前的最重要仪式,既将敌军的俘虏抓到大军前进的方向,随后以乱箭射杀,以此达到为大军祈福驱邪的目的。
不过由于此前契丹军抓到的晋军俘虏并不多,耶律德光就把昌乐县城的无辜居民抓了三百余,与晋军俘虏数十人一起射杀,完成了射鬼箭仪式。
经过连续的打击,这位辽国皇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不再表演他塞外仁君的风范了。
昌乐县距离戚城不过八十里,契丹大军元月初七出动,不过一日,等石重贵再登上戚城城头的时候,契丹大军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不过石重贵也没有多惊讶,因为早在契丹大军举行射鬼箭仪式之前,他就知道了契丹军队的动向。
因为新任卫州防御使虎刺勒的七百凉州大马全部到齐,他们在从昌乐到戚城的方圆数百里区域中,与契丹人的右皮室铁鸽军游骑,进行了激烈的骑兵狗斗。
在这种塞外骑兵最擅长的骑战中,虎刺勒部并不处于下风,因为他们也大多是达旦人,装备上来之后,实际上比契丹人还要善于骑射。
因此,石重贵能及时得到契丹军队的动向,一直等到元月初八,契丹大军到达戚城城下后,虎刺勒部才收回来,停止了刺探。
耶律德光为了此次南征,一共征发了契丹本部军八万,赵延寿部和燕云汉军和渤海兵共计五万,奚人豪酋伟王部四万。
整整十七万大军,除开负责后勤的一万人,到达前线的有十六万人。
只不过,此刻只剩下了十二万人,因为伟王部被击败后还没赶到。
到达戚城后,耶律德光与石重贵布置差不多。
以右皮室军详稳耶律屋质为右军,左皮室详稳耶律颇德为左军,各领三万兵马,为左右,他自领精锐六万人为中军。
契丹人的兵力,刚好是晋军的一倍。
此刻从石重贵的视线看去,契丹兵马仿佛无边无际一般。
由于他们的马匹数量极多,因此虽然人数只比晋军多六万,但从视觉效果来说,起码比晋军多两倍以上。
这石重贵本来就不是很精通军事,此刻看得契丹人如此之多,脸色就变得惨白。
他有些怀疑高行周和虎刺勒等人,是不是在忽悠他?
这劈天盖地的契丹军,怎么可能轻易被打败?
不过,好在指挥作战也不需要他这半吊子来,因为宿将安审琦、高行周等人都在石重贵身边。
前面说过,石重贵有个很过人的优点,那就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拎得清,也知道专业的事,就该让专业的人来做。
这家伙,虽然贪财好色喜欢玩乐,容易被豪言壮语激动,但并不是傻子。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怎么也能做个明穆宗朱载坖那样的享乐之主。
但可惜生在五代乱世,接手的还是个儿皇帝王朝。
安审琦等见石重贵有些被吓愣住了,当即也不多话,直接就拿过了指挥权。
现在晋军六万人沿着黄河一线摆开,营垒都才插上鹿角不久,势必不能死守。
因为身后就是黄河,毫无纵深空间,要是守寨的话,一旦有任何一处被击破,那就有立刻被赶下河的危险,必须要大军前出,尽量留出调动的空间。
而且这可是五代,兵爷们能野战绝不守城,契丹人虽然人数多,但连败三场,实在威风不起来,他们可不怕。
在安审琦的命令下,晋军大开营垒,拔营向前,主动去迎击契丹军。
戚城城楼上,十余面大鼓同时敲响,传令兵如同飞舞的蜜蜂一般,把军令传递到各处,各支军队的认旗,不断立起。
军官们随着鼓点,控制士兵的步伐,最前面的都是身着铁甲的精锐,虽然不能如凉军般走出万众如一的军阵,但也相当不错了。
张昭麾下的凉军,可是在军阵这方面有系统训练的,晋军能三日一操,就算是勤勉了,哪有时间费那个劲练习队列。
此时耶律德光也在观察晋军,他见晋军军容严整,倒是没多惊讶。
虽然耶律德光的军事是太宗之中的耻辱,但比起石重贵这种二代目,那还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晋军前军严整,俱有铁甲,但是后面的就不行了,而且缺少骑兵。
六万大军中骑兵不会超过一万,还颇为分散。
契丹人打这种步兵多的军队,就算打不过,退走还是没问题的。
“陛下,东边就是通往浮桥的小道,天兵若能占据彼处,就能绕过晋军,直达大河浮桥。”
耶律德光身边,一个在脑袋上扣了一个契丹式皮帽子,但是身穿汉式皮袄的中年人,正指着戚城东边一处说道。
此人名叫马破龙,是戚城的本地人,是在看到耶律德光的皇帝仪仗后,主动出来投靠的。
由于他是本地人,因此知道戚城东北有一处隐蔽小路,可以通往戚城之后的浮桥。
这让耶律德光大为心动,小道虽然难行,但只要能穿过,用数百精兵控制浮桥,切断晋军退路,必然能让晋军直接崩溃。
于是耶律德光首先做出了调整,他命令属珊军抽出一千精骑,先行突击戚城东北角的晋军。
中军以龙军、凤军和鹰军出三千甲骑猛攻晋军中路。
甲骑身后,再安排燕云汉军和渤海军等步军连环而进。
左右两翼则出轻骑,绕过晋军前军甲士,包抄腰部。
卯时末(上午七点),契丹军首先发动了进攻,属珊军一千精骑率先绕过晋军正面,往东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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