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张太保复河西很简单,就是讲张昭的曾祖父张义潮老来立志,以四十八岁高龄起兵推翻吐蕃暴政,使河西十一州再回故国,最后秉承忠义,交出权力于长安安享天年的故事。
佛陀下界孙承祖业,实际上是两个故事。
前者是给我张司空加了一圈光环,说他乃是天上神佛下界,还去了天竺灵鹫山佛祖得道之地修行,被河西僧俗尊为法王菩萨的事。
后者则是讲张昭少有大志,虽然出身起,家业就已经破败,但他毫不气馁,暗中学习兵法韬略,练就武艺,以智谋戏耍那些奚落他的人,用武力痛打恶霸为百姓出气,最后终于夺回祖业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郭天策等人还对这套不怎么感冒,觉得地盘是要靠马上得来,搞这些没有意义。
但后来发现,效果出奇的好,慕容信长去收揽鄯东吐谷浑三部的时候,人家一听是归顺张菩萨,那是纷纷来投。
而在渭州,这次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张昭痛打恶霸,为百姓出气这一段上。
没错!这恶霸的名号,张昭已经给王镇将预定了。
张荣宝寻了个离台子最近的地方,还自带了一个打磨好的树墩子,正好用来坐一坐,节省下体力。
他祖辈都住在渭州城中,据说祖上也是当官的官人,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落败。
年轻时说了一个婆姨,不过还没过门就不见了,确确实实是不见了,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
有人说是落水被冲走了,也有说被大虫给吃了的,反正就是没了。
蹉跎到现在,十几年了,张荣宝还是孑然一身,婆姨没了之后,他就彻底灰心了。
家里最后的几亩地也卖给了王家,自己也靠给王家打打短工,混个饿不死就成,反正无牵无挂。
“咦!咦!咦!怎的说起这个了?这张太保是谁啊?不是该说秦琼卖马呢?”
结果,刚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坐好,好不容易等着说书先生开始了,结果说的竟然跟上午不一样。
不过他嘟囔了两句,也没人理他的,张荣宝也习惯了,反正他说什么,也没人听,现在人家浪费唾沫白说故事给他听,他也没资格挑不是?
不过听着听着,张荣宝就觉得这张太保的故事还是挺好的,而且还是他本家。
当听到张太保四十有八还起兵打跑吐蕃人,张荣宝既羞愧又向往,觉着好像要这么轰轰烈烈活一场,才不枉人世间来一遭。
听到最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张太保就是前几天刚进城的张司空之曾祖父,这么看来,张司空是大忠臣的后人啊!
陡然间,这些渭州人对张昭的好感就上了一个台阶,中国自古就有忠臣崇拜的风俗,想来忠臣之后,定然也会是大好人大忠臣。
同时,渭州人也对河西归义军沦于胡尘一百多年的历史,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张荣宝身后的郭老夫子颤抖着向太上拱了拱手,“百五十年,尚记得束发右衽,还能牵挂着要归国,张太保和张司空祖孙,真是大英雄啊!”
“百五十年,祖孙几代矢志不渝,实乃忠臣义士的楷模,难怪城内的归义军大兵,军纪严明,真忠义之师!”一个州衙官文书的小吏,也站起来夸赞道。
一时间,各处都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和崇敬的感叹,张荣宝也点了点头,觉得这些河西人是真的不容易,被吐蕃人奴役了,朝廷也不管他们,还要自己的起来反抗。
好不容易归了国,可也没落得好,但人家就是不忘记唐儿身份,张太保没了,张司空又接着带领众人寻找归国的路。
台上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听着,看着,张荣宝仿佛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原来台上正演到恶霸故意勾结税吏,在没有秋收的时候催缴秋税,以此逼迫农人欠下利滚利。
等到秋收,农人哪怕一粒粮食都不留,但还是不够还债,恶霸就借此机会,拿了农人的土地抵债,种种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不一而足。
忽然,一个矮壮的身影,一下蹦上了台子,众人吓了一大跳,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归义军士兵正要上前,矮壮的身影就哭嚎了起来。
“小民有冤情啊!请张司空为某伸冤啊!”矮壮身影边喊,边把手里发黄的状纸给举到了头顶。
“小民要诉王三官人,三年前,王三官人欺我老父不识字,明明我们只借了他三贯钱,被写成了五十三贯钱,还不起就收走了我家二十亩地抵债!”
“这不是李家那傻小子吗?不过事情好像是真的,王三官人确实拿走他们家二十亩好田!
这是不要命了啊!他还在军中讨生活,得罪了王三官人,不得被人寻个理由打死?”
有人认出了前来告状的傻小子,难以置信的感叹道。
王三官人正是王镇将的侄子,在军中任队正一职,出了名的孔武有力,李家傻小子这么去告状,回头就麻烦了,而且这归义军的司空,给不给他伸冤也不一定呢。
听众疑惑间,又有人跳上了台子,正是李火长,他也举着一纸诉状嚎叫了起来。
“某要诉王镇将,十年前,他强掳我阿姐为奴,六年前病故,连个尸身都没见着,求司空给某做主啊!”
张荣宝猛地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的李火长,原来,李火长的阿姐,就是张荣宝那未过门就失踪的婆姨。
一瞬间,张荣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头顶,以至于他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李二郎!不是说你阿姐不见了吗?你明明知道,为何却不说给某听?”
李火长看了张荣宝,脸上露出了羞惭的神色,“阿爹说王家势大,不让告诉你,我们去要人都被痛打了一顿,你去要人,不得让王家打死啊!”
“啊!”张荣宝惨叫一声,直接瘫倒在高台上嚎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王守业我入你娘啊!司空官人,你要为小民做主啊!”
当年张荣宝未过门的婆姨李家大娘子失踪前,就已经跟他黏黏糊糊分不开了。
及至失踪,张荣宝就跟失了魂了一样,加上紧接着父母就相继病死,张荣宝直接颓废了。
他安葬父母后,跑遍了周围的几个州县,就是想打听到心上人李大娘子的消息,无论是死是活他都想知道,可惜最后花光了家产还一无所获,遂就开始摆烂混日子。
这一刻,张荣宝内心的委屈和悔恨,以及对初恋的思念,如山湖海啸般爆发了出来。
若不是有这档子事,他当年也是个有为青年呢,拜名师使得一手好枪棒,还进过蒙学,认得几十个字,称得上能写会算,这些在李大娘子失踪后,一切就被毁了。
只不过,他没看到李火长脸上一闪而逝的苦笑与尴尬,他长姐李大娘子,确实是被王镇将掳去为暖床婢了。
但是,却是给了钱的,他父亲后来也是同意了的,所以才要瞒着张荣宝。
随着张荣宝的哭嚎声,不断有人跳上台子,有手里举着诉状,没有诉状的,则跟张荣宝一起,拖家带口哭喊了起来。
下面听书的人有些懵,前两天大家还说是王镇将救了大家,要在神佛面前给王镇将求福,怎么这一瞬间,就有好多人状告王镇将呢?
不过紧接着,就有一些,确实被王镇将或者其家族欺负过的人,心里也隐隐有了些渴望,渴望王镇将倒一倒霉。
只是他们不确定,这张司空,真会为他们出头?不会官官相护?
当然他们更没注意到,这些上来告状的人,基本都是在西城门值守过的兵丁或者兵丁们的亲属。
第三百二十五章 渭州有个张青天
县学废墟的台子上,前来诉告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来的那些人,只不过是由郭天策选出来,而且也确实被王镇将家欺负的。
不过他们诉告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其中六分真四分假,免不了添油加醋。
因为这些士兵在渭州来说,实际上要算是过得还行的人群。
要知道,这可是武人横行的时代,家里有人会使得枪棒,能在军中谋得一份差事,自然要比普通民众强上那么几分。
他们这些所谓被王镇将如何欺压,其实在真正的普通民众看来,根本不算个什么事。
就比如李火长,王镇将确实看上了她的长姐,他的长姐也确实是被王镇将给掳走了,但这是他父亲同意了的,虽然是迫于压力。
为此他们家得了卖身的银钱,李火长在军中也开始受到优待,还弄了个火长的小官当。
这种事在后世,可能是骇人听闻的绑架大案,但在这个时代,说是无足轻重有些夸张,但确实也没多严重。
但别看这些事情小,一样能起到极大的杀伤力,因为就在不断有人诉告,事情不断发酵的当口,郭天策便暗中使人四处散播流言。
说凉州张司空要为民做主,已经有很多人在告发王镇将等等。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此事一出,顿时就成了渭州城的爆炸性新闻。
有关的无关的,真想来告状的和看热闹的,都被吸引过来了。
于是被归义军收买的渭州士兵们诉状完毕之后,受到他们的鼓舞,再来的就确实是被王镇将欺压的贫苦民众了。
他们中有家人被王镇将家人打死过的,有田产被谋夺的,有被拉去搏戏输了全副身家无处伸冤的,更有被王镇将大大小小的族人管事,掳走淫辱过他们的妻女姐妹的。
这些罪状,一条条,一件件,有据可查,有人见证,并且很多人心里都知道。
他们上台的哭诉,才真正引爆了舆论,在这种气氛下,平日里很可能只是被王家的家人奴仆打过耳光,吐过口水,甚至骂过几句的,也会觉得被王镇将欺负惨了。
芝麻大小的事,他们会添油加醋说成花生大的,花生大的,很快就会变成西瓜那么大。
眼看怒火越积越高,郭天策知道时候到了,他暗中冲李火长使了个眼色。
一直在注意郭天策神情动作的李火长点了点头,随即爬起来,面带悲愤的高喊一声。
“我等在此地哭求作甚?张司空就在州衙里,不如我等一起前去,请张司空为民做主!”
其余人一想,也对呀,我们在这里哭什么哭?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张司空呢?
于是,哭告的人挟裹着大量在这里听书的民众,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州衙去了。
衙门里的张昭也在等着这一刻,当武鹰儿劝说王镇将打开大门之后,张昭没有露面,只是让阎晋代替他去安抚了几句。
王镇将也没多想,想着张昭身为检校司空、河西节度使,与他官职相差甚大,不出面安抚他这个小小的镇将也说得过去。
他哪知张昭,在他挟民自保之后,张昭就要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了。
于是在渭州州州衙之中,张昭很是亲切的接见了前来伸冤的民众,而且还很‘贴心’的把州衙大门打开,让大量的群众旁观。
当然,能够进来告状的还是经过了筛选,基本上是郭天策从最苦大仇深的受害者中挑选一两个,然后其他的基本都是早已投靠归义军的士兵来凑数。
当然也有很多民众哭诉的时候喊得热闹,但真要他们诉告,还是有些不太敢出头的原因。
傻年轻举着诉状膝行到了张昭面前,张昭则坐在州衙大堂上,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小民叩见司空,今日斗胆来劳烦司空,是因小民有冤难伸,只能叩请司空做主。”
张昭没有说话,说话的是郭天策,他走到傻年轻身边,将他的诉状拿到手中看了片刻才呈给张昭,随后沉吟着说道。
“你是渭州镇军的士兵,王镇将是你的官上,按律,民告官,下级告上级,是个什么章程,你知道吗?
封建时代为了保护官僚阶层的特权,以及不让小民扰乱司法,对于民告官其实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在唐朝来说,一般只有两种情况才能民告官,一是有特别重大的冤屈,二是有监察御史出门采风,也就是探听民间疾苦的时候,才可以拦住车架哀告。
不过这里所说的民告官,大多数时候是指越级上告。
就比如傻年轻要状告王镇将,那么按照规定,他就只能找王镇将的上级,也就是节度使衙前的兵马史或者负责掌管军事或者军纪的节度使属官。
像这样直接向一位检校司空、节度使上告王镇将,那就叫做民告官。
傻年轻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小民知道以民告官,笞五十或者脊杖二十。”
笞就是用粗大的藤条抽打,脊杖当然就是用大杖打后背,这两样都不是好惹的,真要打的话,能把人打的十几天起不来床,甚至一病不起。
话说到这儿,张昭就要出面了,他把手一挥制止了傻年轻要脱衣服等着脊杖的举动,随即站起身来,缓缓看着衙门内外的渭州居民说道。
“若是按本朝沿袭大唐的律令,若有官员侵占民产,当令发还于民并给予补偿。
不过,某乃是河西节度使,并非彰义军节度使,若是接了你的诉状,判令王镇将返还你家的土地,并赔偿这些年田亩出产损失,实有越权之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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