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至于安娜……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好。
他对繁甲城太熟悉了,做了二十年普通人、十四年进化者,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待在繁甲城里;他就像一条被抛下的狗,哪怕家人早已不在,房子内人去楼空,也仍不断徘徊在旧址附近。
叶德很清楚,顺着右手边城道往西走的话,很快就会迎来一个死胡同,想从死胡同出去,就必须爬上天花板断口,跳到另一条城道里去。
这么干是有点危险的:另一条城道不远不近,必须要跳过去,但是落脚点又恰好很窄;一个不小心,人可能就会顺着城道墙壁滚下去,摔到城道外那一大片新搭的空荡荡土台子上。
正如脏辫对林三酒介绍过的那样,它的基础不牢实,曾经塌落下去一块,带着刚刚搭建了一半的房子跌落进了山下烟霾里。自那以后,除了偶尔几个小孩子跑去找野草,就很少有人踏足了。
“这可不好办了。”安然站在天花板下的扶梯上,头消失在断口外,只有声音清楚地响起来:“你们两个能够跳去下一条城道上吗?”
“我可跳不动了。”叶德压着砰砰乱撞的心脏,尽量装出了虚弱的口气。“你可能得先跳过去,再把我拽上去。”
安然窸窸窣窣地爬上扶梯,没过几秒,又从天花板断口伸下来一个头,盯着他们说:“快点上来吧。”
当他和安然一起站在另一条城道上的时候,就是叶德准备发动袭击的时候了。
他紧张得手心湿滑,几次没抓稳扶梯,看着似乎真的很虚弱;当他和安娜好不容易爬出天花板断口,这才发现原来安然的身体早已在另一条城道上了,只有他的头伸了过来,长颈在空中一晃一晃。
“唔……安娜先过来吧。”那颗正在向身体徐徐靠拢的头上,从布条下露出了笑容。“让哥哥拉着你,我也放心一些。”
第0章 (题外话) 删除键都给我按得褪色成透明的了
“虽然我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但是无论如何就是写不出来,试写了两个版本都删掉了,最新这版900多字了,总觉得不大对劲,很生硬,恐怕还是得删,感觉像是又要下手杀(没长好的)亲儿……这已经不是卡文了,这根本是码字更年期,我的灵感之泉干涸的啊,现在谁掉进去都得吃一嘴土。
我现在还在磨,至于晚上能不能磨出来,怎么讲,人生就是充满谜团的……
诶呀妈呀我现在卡文卡得这个烦啊,一口就能吃一个人头,要是我走进儿童公园,满地都是全家桶,就有这么烦。
第1755章 力量悬殊与垂死挣扎
叶德不擅长战斗。
人人都有擅长之事,也都有不拿手的地方,他的短处就恰好是战斗;仔细一想,他甚至连实战经验都不太多。
可是世上事有时就是这么恰巧:如果换成一个战斗是本能反应的进化者,当对面的变异人朝他们伸来手臂的时候,可能就会依从本能与其开战——面对连林三酒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变异人,一开战,就等于注定了结局。
“战斗”二字,压根就没从叶德脑海里浮起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和安娜才活过了最初的几分钟。
安然的话音一落,他不敢耽误多半秒,当眼角余光里浮起一个急速扑来的阴影时,他转身一把将安娜拽到身后,顺势用力一推,将她从天花板断口推了下去——小姑娘连惊呼一声都来不及发,在撞击闷响中跌下去时,他也急急迈了一大步,以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断口。
才刚一站稳,安然的手已经摸上了他急促起伏的胸口。
“终于到这一步了呀。”变异人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对面城道上响了起来。
被手挨上的地方,涌泉似的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异样感;又想吐,又不敢动,叶德颤巍巍地低声说:“我、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是受了变异的冲击,精神上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有什么情绪,不要冲你妹妹去,你……你和我谈一谈,我会帮你的。”
安然的脸,在暗夜中只是一小片模糊不清的白。
此时那一小片白,微微歪了一歪,不知道有没有被这番话暂时安抚住。
“那你为什么骗人呢?”安然问道,“你这不是挺有劲的吗?”
“我……我没有。”叶德硬着头皮说,“你也看见我的伤了,我连站立都困难。我刚才是着急了。”
那一小片白上,裂开了一道黑弧。
“真不愧是我妹妹。”远方的人影忽然赞叹了一句,长长的手臂依旧没有收回去。“你也注意到了吧?自从摔下去,她连一声都没出,脚步声都没有。”
这一点,叶德也意识到了。
对于变异人来说,隔了多远、中间有没有城墙,都是没有半点意义的;如果安娜掉下去后,不管是哭叫、还是立刻爬起来就跑,她发出的响动都会成为清清楚楚的指示信号——她显然明白,她哥哥只要顺着声响打破城墙,她就再也没有逃掉的希望了。
如果保持着死寂,哪怕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挪走,只要安然听不见,不知道她在哪,她暂时就仍然是安全的。
“会不会是摔昏了?”叶德仍然在装糊涂。
他也知道恐怕骗不住安然,但他现在逃不掉、打不过,袭击计划眼看也泡了汤,除了硬着头皮装没事人可能还有一分生机,他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他确实不是合格的进化者;一般来说,没人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小姑娘的性命,而放过解决变异人的机会吧。
“我是想把你们两人都留下来的。”安然嘴里的词句听着丝丝拉拉,都黏连着,“一个是进化者,一个是亲妹妹……这个滋味,嗯,想想我就……不过,你好像非要逼着我放弃一个,这可不行啊。”
变异人难道还会是“人”吗?
疑问刚刚在脑海中成形,叶德只觉胸前一紧,被一股力量抓着拔地而起,失重感好像差点把他的心脏从脚底滑冲出去;他喉间发出了半声惊呼时,整个人已经被安然的手臂卷住扬进了半空里,重重地甩了好几个来回,活像他是一根沾在手上的湿头发。
安然现在可以将他甩出去,也可以将他打在墙上按死,却只一圈一圈地在半空中抡着他,在呼呼风声里抬高嗓门,向他妹妹叫道:“安娜?你不一向是个好孩子吗,你看,八头德马上要死了啊,你不出来看他最后一眼吗?”
如果不是那大半杯咖啡,叶德可能此刻真的会死在半空里。
他头昏眼花、浑身麻痹,心脏好像已经被惊停住了,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一张嘴就能将满腹的血吐出去;他嘴都不敢张,哪里还记得要叫安娜别出来,唯一一个勉强能办到的事,就是以全身力气抓紧安然的胳膊。
“安娜?安娜?”
安然甩了几圈,似乎不耐烦了,也似乎不舍得真的将叶德马上弄死;他一甩胳膊,长长的手臂就将叶德给扔向了身后——叶德只觉一片空荡荡的大地直朝面孔扑了上来,只来得及缩成一团,就在沉沉一声撞击中被砸在了地上,险些将魂都砸出体外。
倒在地上,他勉强睁开眼睛;怀里那一条长水管似的肉色胳膊,起伏着穿过夜色下的半空,一路连接着城墙上的人影。
机会来了!
叶德一手仍旧死死攥着安然的小臂,一翻身爬了起来——林三酒的咖啡确实效力惊人,哪怕是新承受的伤,都被它带来的兴奋给压制了下去——他不给安然一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拔腿就冲向了这一大片土台子的边缘。
恐怕连变异人也没想到,自己下了狠劲儿的一摔,竟然都没叫叶德昏过去。
还不等安然反应过来,他站在城墙上的身体已经被叶德拽得一个趔趄,两步没站稳,登时被拉了下来,翻滚着落在土台上。
叶德怀着激动回头一看,登时差点被失望给击软了膝盖。
……安然离城墙还是太近了。
此时冲他丢出波纹球的话,他后方那一片繁甲城,以及肯定还没走远的安娜,恐怕全都要完了。
“你走投无路了?”变异人尖声笑道,“你不会是以为你能把我拽下山去吧?”
叶德心中一凛,刚放开了抓着变异人胳膊的手,安然的手臂却突然活过来似的一卷,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就重新将他举进了半空中——至于他的双脚,始终就没有动过地方。
“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傻。”安然高声笑道,“我刚才都要松开你了,你却不松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叶德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现在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不一样了;他在夜色中越升越高,土台的边缘仿佛也在越收越小——他低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忽然像兜头被浇了一盆雪水,在霎时间的清晰平静中,他想到了一个值得一试的办法。
可能性,就在安娜的那一句话里。
“眼球中挤满了小眼球”,他不是见过类似的一幕吗?
当中年女人在城道中变异的时候,有人炸开了她的身躯,也炸出了无穷无尽的更多细小身躯,成了变异人汹涌席卷向西面八方的前奏。
叶德亲眼目睹过那一幕,却还是考虑要将波纹球用在安然身上,是因为他下意识里,认为安然不一样:到目前为止,安然只会扩大、延伸自己的一部分,似乎不会像中年女人那样,从断开的肢体里还会涌现出更多的肢体。
而且,还有林三酒那一击作为佐证——安然被她打伤了眼睛后,就被暂时逼迫得放弃了变异形态,没有冒出更多的眼睛来。
可是,如果这是一个误会呢?
如果安然也和那中年女人一样,从破损的身体内,还能涌发出更多的身体呢?他们变异的框架都差不多,就像同一个世界的堕落种似的,自然很有可能在变异形态上也具有相似性。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安娜会从他的眼球血洞里看见更多的眼球——至于林三酒那一击,可能是伤得不够深,也可能是安然当时刚变异,还没发展成熟;具体是什么原因,叶德不知道,他现在也没空想了。
他挣扎着掏出了一颗波纹球,朝半空中的长长手臂上砸了下去。
第1756章 与叶井的对话
波纹球在半空中爆炸了。
从叶德感到胸口一松、被爆炸气流吹卷出去,到他真正跌落在地为止,似乎只有一瞬间,时间短得让他都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有数十个小时那样漫长,等他落地时,他在脑海中各式念头的冲击下,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
我不会是干了一件蠢事吧?叶德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了嘴里的血,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没了命似的朝城墙拔腿狂奔。
……他几乎连空地都看不见了。
正如那中年女人被切断的手臂一样,与变异人失去连接的肢体不会增殖;从另一半连着安然的手臂里,此时正疯狂地撕裂、喷薄出一层又一层,一群又一群的大量手臂。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汹涌摇摆的胳膊和人手,在一眨眼间就淹没覆盖了大半平台——仿佛被爆炸激怒了似的,它们还在无休无止地喷溅蔓延,不管是速度还是数量,都远远超过了中年女人手臂被简单切断的时候。
在叶德的计划里,他应该一落地就往城墙跑,尽量在蔓延的手臂碰上自己之前,抢先离开这一片平台——他还不想与变异人同归于尽。
他现在也确实是这么干的,只是他与城墙之间的那一片空地,正在被周围汹涌的变异人肢体飞快吞噬,就像涨潮时立在海里的一小片礁岩,随时都会沉没消失。
站在城墙前不远的安然,就好像看见了一出喜剧似的,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呀?怕你死得不够快,死的花样不够多?你费劲挣扎半天,就为了这个?”
在叶德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能拼命与变异肢体争速度的时候,他好整以暇地说:“看你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我反而都不太忍心让你死了,因为我还真想知道,你搞这么一出究竟是要干嘛。你那颗小炸弹,只能炸出更多的我,难道你——”
就在他话音突然一顿的时候,叶德脚下同时一震。
就像大地忽然决定不再接住他的脚步了一样,它轻轻往后撤了一下,让叶德的下一步踏进了空气里。隆隆的沉闷响声从脚下苏醒过来,当他跌倒在地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身下土地就像是终于绷不住了,在震颤中横移了出去一块。
他的目的达到了——只不过和计划不一样的是,他自己还没来得及逃出去。
“怎、怎么回事?”安然一惊,也反应过来了:“土台塌了?”
仅仅这么几个字的工夫,整片土台子就彻底分崩离析了。那一瞬间,叶德的视野彻底被飞溅的尘土、大量甩入天空的手臂以及失重感给搅成了一片模糊;他在掉下去的时候,正好清楚看见的一幕,是像瀑布一样从塌裂土台上倾泻直下的大量手臂——以及被它们坠着一起跌下来的安然。
对呀,土台塌了,叶德怀着满足想道。
波纹球半空中爆炸时的气流,顶多只是将土台给震了一下;真正让它崩塌的,是从安然身上爆发出来的、无穷无尽的手臂——更准确来说,是手臂的重量。
似乎连变异人自己都忘了,他变异后的肢体也是有重量的。这片平台曾经因为撑不起半座房子而塌过一块,又怎么能撑得起如山如海似的变异肢体?
安然现在只有一条手臂上爆发出了大量肢体,即使他急忙伸长另一条手臂去抓头上的城墙,他抓住的任何部分也都没法承担住这种重量——这也正是叶德故意要炸断他一条手臂的原因:他看中的,就是变异人急剧增殖后不受控制的肢体重量。
他要让安然增殖的肢体,变成一块后者无法抵抗的砝码,将其一路坠进平台下的虚空、坠进虚空下的烟霾层,最终让烟霾层下的大地吞噬掉他。
叶德就是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跟着一起掉下来了。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安然的尖声惊叫,甚至穿破了土台崩塌的沉闷重响;在土石、齑粉和气流之间,在跌落下去的失重感里,叶德发现下方那一大团如同蛇山般汹涌扭曲的肉色肢体,正在急速减少缩小——变异人的另一条手臂,也正在急速向上拉长,伸向此刻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城墙。
这家伙反应还挺快的,马上就知道要收起变异肢体了。
话说,我的心跳是不是已经停了,叶德心想。他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程度的惊惧,但奇怪的是,他一辈子也没体会过这种万籁俱寂的明静。
比如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抓出了另一颗波纹球,动作镇定而游刃有余,就好像他还站在平地上一样;叶德对准下方那一团还没完全收拢的手臂,再次用力抛了出去。
“我|操你——”安然的尖叫怒骂,迅速被爆炸声给淹没了。
叶德似乎听见自己噗嗤笑了一声——但这也有可能是他在急速下跌中的幻觉。
爆炸过后,一切都恢复了一两秒钟之前的状态:变异人只要肢体断裂就会不由自主地爆开,只要爆开了,安然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重量坠下去。他收起肢体的速度,远远没有叶德扔波纹球的速度快,再说叶德也没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刻不停,波纹球接二连三地落向那一大团蛇山般的手臂上。
只是他再没机会看见波纹球的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