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869章

作者:须尾俱全

屋一柳也急忙跟着跳了起来,说:“等等,我刚才没有骗你!是真的,我知道所有进化者都需要知道的讯息——”

“嗯?”

“你虽然了解进化者,但你还不够了解变形人。”他急急地说,生怕说慢了,麦隆就会一眨眼消失不见:“一,在人变形之后,记忆仍然无损;二,在面对外部非变形人时,变形人是有高度组织性的!”

麦隆怔了怔。

在二人见面以来第一次,她的面色严峻了起来。她显然脑子也很快,迅速就将几个碎片拼在了一起,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的变形人,其实已经知道进化者的存在了?”

第1574章 兔子给狼的下一步

“假如一个正常人被感染、变了形,他就会把他知道的其他正常人,主动向变形人们供出来……因为他的记忆完好,这一点不是问题。所以,只要有一个进化者变形了,那么进化者的存在,对于变形人来说就不再是一个秘密了。”

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都保留了原始红砖风貌。头顶低矮的天花板漆成了白色,三个垂下来的黄灯泡,成了这个陌生地下室的唯一光源,将房间里填满了昏黄的光。

不管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屋一柳。有的极大、颜色极浅;有的细细的,往上飞挑;有的眼周泛着青黑,好像脸上深挖了两个洞。

他被这么多的眼睛围在中央,好像是培养箱里的一只小虫子,眼睛的主人们都正在仔细慎切地瞧着他,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在衡量着是否需要将他处死抛弃。

换作一个月之前,屋一柳绝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候:至少十来个进化者环绕了房间一圈,高高矮矮、或站或坐,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

为了能够融入这个正常运转的世界,他们已经打扮得尽量入乡随俗了。只是当他一眼扫去时,他依旧很难说得上来每个人的相貌如何——因为每一个进化者,都仿佛是浓墨重彩的一道重重笔触,强烈、古怪、异样、响亮,不由分说地压在视网膜上。

他们彼此气质各不相同,存在感却都分量十足;不过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连一点存在感都不露——这一点,屋一柳在刚进屋不久就意识到了。

当他刚刚走进屋子里坐下时,这房间里好像才不过四五个人;随着他说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的人仿佛是从黑暗中浮了起来,走入了灯光下一般——但是实际上,光一直亮着,门一直关着。

那些他感觉是后来才浮现起来的人物,其实早就坐在那儿了,直到他们愿意让屋一柳看见时,屋一柳才看见了他们。

……麦隆找来的人不仅多,看来也都很厉害啊。

一个嘴唇上光泽滋润、粘了许多雪白颗粒的女人,闻言笑了一笑说:“原来是这样。那不难,只要我们找出一个变了形的进化者,就能证明这个小兄弟的诚意了。”

她说话不多,但仅仅几次发言下来,屋一柳已经尤其对她生出了好感。

他对那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从我之前的经历里,你们也知道,变形人与非变形人是不能和平共存的。他们希望能把一切正常人都感染成变形人……进化者也不例外。”

为了能够争取到进化者的同盟,他将自己的经历、乔教授的经历,尽管知道它们有多匪夷所思,还是全部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了。

乔教授也清楚这是必要的一步;只不过她自己却不愿意露面亲自来讲——屋一柳还是初次听见乔教授忽然惊慌失措起来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害怕他们可能代表的意味。

“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感染我们好了。”角落里一个男人闻言挑衅似的笑了一声。“反正变形之后就会失去进化能力,那么他们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实在不懂你们,不过是一群心怀不轨的普通人罢了,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地把大家聚在一起?”

他说到后来,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麦隆。麦隆对此的唯一回应,是若无其事地掏出一面小镜子,整理了几下头发。

那男人不仅讲话时戾气重,外貌也相当凶狠,但屋一柳很奇怪地就是不怎么害怕他。把头剃得这么短,恨不得将肌肉、力量和凶蛮都写在脑门上,不就说明他其实本质上不够狠吗?

“其实嘛……我也是同样的想法。”坐在中央沙发上的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说话了。

这个人,屋一柳是费了不少心思观察的。比起其他进化者来说,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普通人,那种软绵绵、没威胁力的气质,只要走出门,马路上都是。但是其他进化者却对他十分敬重——不,敬重是美化了,不如说是带着目的的殷勤更贴切。

这个男人手中有什么东西,是其他人都想要的吗?

而且这东西或资源,应该是稀有甚至独有的,大家都需要他给,否则不会每一个人都对他说话客客气气。

……啊,这个人是签证官吧。

“看得出变形的人,不需要我们提醒就知道要小心变形人了,看不出变形的人呢,我们提醒了也没用。”

签证官将腿架起来,舒舒服服地说:“我可以做得再仁至义尽一点。凡是与我有过接触的,我都义务奉上一句提醒;大家以后若有机会,也在十二界里把这里情况讲一讲。”

“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一个瘦得仿佛连内脏器官都干瘪了的女人,立刻点头赞同道。

“对嘛,那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签证官以总结陈词的语气说道。

这话一出,顿时有不少脑袋都上下点了起来。

人类根深蒂固的某些东西,看来哪怕是进化者也摆脱不掉——也对,毕竟作出什么决定、产生什么想法、经历什么事件,与职业、年龄、是否进化无关,只与其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关。

“从技术角度来说,这个世界也结束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我没有受过来自变形人的攻击……”一个睫毛极长、毛发浓密的男人说道。

他看着除了毛多发厚,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每一次眨眼时,睫毛之间就会扑起一小团“尘雾”。他此时正说道:“我认为这就是不需担心的证明。你们呢?”

“我也没有。”

“我也是。”

眼看着众人又纷纷开始摇头了,屋一柳忍不住升起了焦虑——就在他斟酌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麦隆忽然插话了。

“这个结论下得有点早。”她说着,冲签证官一笑,看着很无辜。“毕竟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进化者从开始变形,到变形完成,这个过程要多久?”

“管他多久——”

麦隆没管这一句不知是谁的插嘴,继续说道:“假如我感染了,那我一开始就会向变形人报告吗?还是变形完成才会报告?更重要的是,我的能力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初期、中期,还是晚期?”

众人都被提醒了,渐渐沉默了。

“如果我的能力还没消失呢,却已经决定要感染更多人了,那么我完全可以假装成没事人的样子,接近另一个进化者,借助能力让他也感染。这对我们来说,威胁就大了。”麦隆让这个可能性在空气里挂了一会儿,加重了语气说:“之前三个月没发生,不代表接下来不会发生。”

“果然还是要找一个变形的进化者,弄明白了这些问题才能放心啊。”一个穿着宽松外套的年轻男人,笑着说道。

如果外部打扮是对本质不足的弥补,那么屋一柳感觉,这个男人一定很危险。他长得白白嫩嫩、五官秀气,看在谁眼里都是一块容易切的肉;但屋一柳注意到过去两个小时里,在场十来个进化者中,没有一个人接近过他身边一米范围。

也不是说,大家都正害怕地躲着他;就好像是他自带了一种气质,令人下意识地就知道应该敬而远之才好。

签证官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

“那这样吧!你们分出几个小组,各自去找找变形的进化者,找到了就带回来这里。至于这个普通人,麦隆你多看着点。”他连屋一柳的名字都没记住,一拍巴掌,就给今日的聚会作了尾声:“目标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嘛……我看大家自己小心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屋一柳暗暗咬住了嘴唇。

想不到乔教授连一面也没与这些进化者见过,却将他们的反应猜得这么准——明哲保身,高高挂起。也是,毕竟他们只要在这里撑过14个月就行了,他们只是过客。

在进化者们纷纷离开的时候,麦隆压在最后,与屋一柳一起走出了门。

她有点抱歉地冲他一笑,解释似的说:“没按你想的那样发展吧?进化者就是这样的。在十二界之外,我们基本形不成什么组织,每个人都是各自为战,单打独斗活下来的。这已经是我们遇见问题的首要应对模式了,能够自己一个人对付过去,就不会联手做点什么。”

屋一柳沉默地点点头。

“我也可以替你多打听一下,看看谁能让你进化……”

“不必了,谢谢你。”

麦隆似乎微微吃了一惊,看了他一眼——也是,在二人两天前刚刚见面的时候,屋一柳还问过她能不能帮助他进化。

但是……只让他自己进化,又有什么用呢?

这两天来,他想了很多。放任这个世界慢慢恶化下去,就是等于放任变形人群体不断感染扩张;等到了能够产生进化者的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不会剩下任何一个还能进化的正常人了。

如果说变形人的死活不值得去关心的话,那么他仍然放不下世界角落里独自挣扎的同类——他们迟早会慢慢被熬死,被攻击,被感染成变形人。只有这个世界赶紧终结,才能给他和更多的正常人提供一条活路。

“你想过没有,万一其他正常人不想进化怎么办?”

当麦隆与他一起走在马路上时,屋一柳没有贴上伪装,也感觉足够安全了。麦隆是一个头脑很快的人,她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单纯出于好奇;她大概是隐约察觉到了,屋一柳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将命运交给别人决定——哪怕是进化者也不行——因此才有此一问。是在暗示他多加考虑吧?

“想过。”屋一柳干脆利落地答道。

“然后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认为这是正确的事。对我,对他们,我都这样认为。所以,其他人怎么想我管不了,我也不管,我只按照我认为的‘正确’来行事。”

麦隆不说话了。

“你下一个世界的签证拿到了吧。”屋一柳问道,“是去哪里的?”

“黄金——”麦隆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一个人聚集起那么多进化者,也不容易吧。自从我猜到谁是签证官,就很好解释了……你只要找到给自己发签证的签证官,那么就等于找到了所有与这个签证官有联系的进化者。你都在这儿九个月了,为下一个世界开始作打算也不出奇。”屋一柳笑了笑,说:“你肯定是个好客户,买得起签证,不然我看他才懒得理你。”

“有时我真怀疑,你其实是一个进化者伪装的。”麦隆慢慢笑了一下,并没有多少笑意。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屋一柳肩膀上,就好像女朋友亲昵的小动作一样——然而站在人流来往的马路上,屋一柳却突然如坠冰窖似的,被恐惧凝固了每一根骨头。

“如果你真的有朝一日进化了,那你用得上我这个建议……不要反复测试比你强的人的脾气。”她低声说,“你还给我们准备了后手吧?是什么?”

第1575章 屋一柳没有告知读者的事

不得不说,麦隆是一个好人。

当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时,恐惧是真的很恐惧——这是自然的情绪反应,屋一柳也没法控制——但是他理智上清楚地知道,对方只是在恐吓他,并不会真正伤害他。

或者说,在有确切把握认为他准备挖坑陷害进化者之前,她暂时不会伤害他。屋一柳当然没有给她任何能够下这个结论的根据;在临走时,麦隆把话说得很明白:“你最好记住,只要我想找到你,我随时都可以找到你。”

“是吗?那就好。”屋一柳忍着满肚子冰凉的余惧,说:“等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就不愁找不到我了。”

麦隆盯着他,仿佛想笑一下似的,没有笑出来。她很敏锐,她应该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屋一柳所知道的、所涉及的,远不止他泄露出来的这些消息;但是她甚至没法确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而已——因为她提出的每一个质疑,都得到了一个真实详尽的答案。

当然,这个局面,是屋一柳好不容易才努力达成的。他对于“怎么才能让人最大程度地相信自己”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说实话。

一边觉得他没说谎,一边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好像麦隆也有点左右摇摆得令人同情了。

在她终于准备走的时候,屋一柳急忙又喊住了她。“万一我这边有什么新的消息,那我怎么找你?”

麦隆很明显地犹豫了几秒,才掏出了一只白色纸鹤给他,简短地解释了用法。

“那么,你接下来千万要小心啊。”这句话,是屋一柳掏心掏肺地说的。

这只纸鹤是他真正看见的第一个特殊物品;直到麦隆都从转角处消失好半天了,他还站在原地,翻来覆去地把玩观察那只小纸鹤,满心都是惊诧和好奇。

他将纸鹤叠好压平,想了想。现在是唯一可以藏起它的机会了,麦隆才刚刚走了,而前头等着他的未知还没有发生。

想到这儿,他把皮带给脱了。他此刻还站在马路旁边,街上人来人往,突然把皮带解开抽出来,自然是一件很招眼的事——但是招来变形人的目光,并不代表会引起变形人的怀疑。

甚至不如说,这种事正像是变形人能干得出来的:就像路边大小便一样,他们并不在乎自己在哪、干什么,对旁边的人有没有影响。

屋一柳将皮带夹在膝盖之间——他不敢把皮带放在地上,因为不管是多不值钱的东西,放下去都很可能会被人捞走——随后,他反手摸到了牛仔裤裤腰上的那一块牛皮标。

他的手指将牛皮标掀开了一条缝,另一只手掏出纸鹤,小心地将它插进了牛皮标内部。他个子高,手又大,加上还有一件T恤衫挡着,这一些列细微动作全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了;看在路人眼里,不过就是他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裤腰罢了。

光是夹进牛仔标里还不能让人放心,因为尽管标内皮质粗糙,并不光滑,纸鹤还是有可能会从两头掉出来。屋一柳将皮带重新装回了裤腰上,只不过这一次,腰带没有从牛皮标内穿出去,反而从它外头过去,将牛皮标和里头的纸鹤一起,都紧紧地压住了。

他系好皮带后,转腰弯腰抬腿地测试了一会儿,纸鹤还是牢牢地被固定在老地方。

这样就行了,屋一柳心想,换衣服的时候也不至于会被发现了。

他重新整好衣衫,摸了摸背后背包拉链,见没有被人偷偷拉开,这才继续迈步往前走去。前方不远是一个公交车站,正好有一辆通往乔教授家的公交车徐徐进站,准备停下;屋一柳目不斜视地从公交站外走了过去,仿佛不认识那一路公车似的。

他和乔教授已有三天没有见面了。

他以为老太太的家会成为他接下来不知多久的避难所,却没想到在首次离开她家之后,就再也没法回去了。

过了公交车站,走到街角处斑马线前,屋一柳在红灯前停住了。红灯本身不意味着“停止”;这是他最近从变形人身上学到的,红灯只能算是一个提醒,告诉你,在你穿马路的时候可能有车要过来。当然了,绿灯时可能也会有车过来,区别仅在于是多是少罢了——事实上无论红灯绿灯,不管是人还是车,看见有能往前走的空子时,就会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