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764章

作者:须尾俱全

“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韩岁平激动得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也不知道他正身藏何处,他一直不敢大声说话。“可能……可能有点不保险,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女越只觉视野里猛然光亮了几分,急忙问道:“是什么?”

“换衣服……他们不是要来人了吗,在他们来之前,你把丸大哥的衣服换了。”

“什么?”女越微微一愣。

“把其他人的军装脱下来一身,给丸大哥换上。”韩岁平急得好像恨不得能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塞进来,说道:“再他的衣服拿给一个死人穿,这样不就等于把身份给互换了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你先去给他换衣服吧,边换边说。”

女越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几乎快要撞破胸膛。

“其实有一家医院,离你们现在位置只有十几公里远而已,就在卫星基地里。”韩岁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基地的人不会救丸大哥,但要是看见有一个自己人还活着,肯定会将他送到基地医院去的吧?对了,你能不能先用血还是土的,把他的脸糊上?他们要是看人都快死了,肯定得是先急救,再洗脸的。”

对——女越都忘了,在韩岁平告诉她基地里女性员工很少的时候,的确说过她们都是在基地医院和宾馆里上班的;基地医院,是丸青戈活命的唯一可能性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丸青戈被血浸透了的衣物,又赶紧扒光了一个死人,连腰带、袜子都没放过。那对讲机里的声音又呼叫了几次,发现始终无人回应之后,也意料到了不对劲,“啪”一声切断了通讯,再也没有响起来过——恐怕下一批人,已经开始朝这儿赶来了。

“但是,他们知道进化者是因爆炸受伤的,上一次通讯时也知道进化者还有口气。”女越忙得满头是汗时,韩岁平喃喃地说:“现场只有一个活人,还是受了爆炸伤,肯定会被怀疑……”

“不要紧。”自打看见汽车被炸入天空后,女越终于感觉畅快多了,笑道:“这一点我有办法。”

“怎么?”

“交给我吧。”女越一边说,一边给丸青戈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把他的脸抹得亲妈也认不出来之后,她连气也来不及喘,又冲到那一具穿着丸青戈衣服的死尸身边,从收纳道具中找出了一只掌心布满颗粒的塑胶手套戴上了。

【家是两个人的,凭什么只有我打扫】

这是一种保护主妇双手皮肤的洗碗手套,掌心里铺着一片塑胶颗粒,能代替洗碗棉,快速洗净脏碗碟。原本是为了主妇而设计的厨房用品,却在广大女性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染上了她们的怨气:明明夫妇二人都要上班,女性在职场上只能拿男性相等职位工资的70%,回家以后女性却要承担家里70%的家务,这样合理吗?

招工时拒绝未育女性的面试官、休产假回来被职场流放了、产后抑郁还要半夜爬起来喂奶、下班回家继续打扫卫生做饭……这双饱吸了怨怒的手套,或许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现实,以至于它从女性的工具变成了女性的武器:戴上之后挥打出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因为手套上的颗粒,而激发出大面积撕碎表皮的轰裂式效应。

女越翻过那死人,对准他的后背,一掌就拍了下去。

她甚至都没有挨上尸体,一股爆破时迸发的气流就猛地在空气里炸开了——原本破碎的衣服下,皮肤、血肉和内脏都跳跃着翻开了,绽开一层层血红,仿佛一朵往深处盛开的鲜红之花。

她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女越又狠狠拍了几掌,直到那尸体看起来简直比丸青戈更像是遭到了一场爆炸,这才住了手。只是其他三具死尸完完整整,差别不免过大了;为了免得招人怀疑,再加上她拍得很痛快,干脆将每一具尸体都拍成了烂肉花,这才胡乱找了件替换衣服,把自己的头脸抹干净了。

……整个过程里,韩岁平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喘。

“那、那个。”等女越停下手好一会儿以后,他才小声提醒说:“前面有军车和救护车要过来了……你先躲一躲?”

女越匆匆探了一下丸青戈的呼吸,见他仍然顽强地攥住了最后一口气不放,这才赶紧将那具穿着他衣服的死尸塞进了汽车里。她临时灵机一动,只塞进去了双腿,将尸体摆成了一个往外爬出了一半的姿势,这才急忙冲进了检查站里,四下一看——唯一一个能容下她的藏身之处,竟只有桌子底下。

“快藏好。”韩岁平叫道,“车子开近了!”

她急忙扑下去,这一下除了前方椅子腿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韩岁平给她描述。

“来了,他们到了。”伴随着屋外响起的汽车引擎声,他在耳机里说:“都是全副武装的……救护车上有人下来了,开始检查尸体了。”

穿着皮靴的脚步声很快就分散开,占据了整个检查站的四周。有人喝了一声“分队巡逻搜索,他肯定有同伙!”;很快,检查站的门被撞开了,两双脚匆匆走了进来——桌子底下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地方,肯定扫一眼就会被发现了。

正当女越紧紧缩入桌下深处,已经准备好一有人弯腰下来就实施突袭的时候,一双腿忽然直冲着桌子走过来,腿主人还“诶?”了一声。

“怎么了?”另一个人问道。

“你看,这个监视画面被停住了。”桌子前面很快就被两双腿给堵住了,却没有一个人弯腰下来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子上方。女越刚才看见桌子上是几面监视屏幕。“应该是他们出事前按的暂停。这个,应该就是同伙吧?”

另一个人大概看得入神,连枪都垂了下来,一根漆黑枪管落进了女越的视野里。“对啊,咱们赶紧汇报。”

“是我放的画面。”韩岁平小声在她耳机里说,“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吸引他们注意力,不让他们往桌下看的办法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听着却很心虚。

“时间来不及动手脚,我只能用摄像头拍到你时的那一副真实画面……”他越说声音越小,“不过你放心!大部分脸都看不到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女越叹了一口气。

负责小队指挥的人站在外头,正在大声吩咐众人清理封路,看来是不打算再放行车辆了——“看来一次还炸不死他,真是和蟑螂一样。早知道就加大炸药的分量了……平白送了我们三条人命。”在有人推动车子时,他这样骂了一句。

女越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皮肤里。

“把这几个弟兄抬走。”他又下令道,“这都是和犯罪分子同归于尽的英雄。”

她一声不出地坐在桌下。女越个子小,缩成一团时更不起眼;她瞧着那负责人进来看过屏幕画面,又走出去锁上了门,直到房间里静下来,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有被人发现。

“丸大哥已经被送上救护车了。”韩岁平继续说道,“他们果然以为他是自己人!”

救护车上就有一系列急救措施,丸青戈那样坚韧的一个人,肯定能撑到医院的。女越重重松了一口气,浑身都瘫软了下来——但是,她还远远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如今第一道检查关卡封闭了,不会再有人进入基地;别说弄不到车,她就算能弄到车,也会遭受怀疑。这也就意味着,她只有一个办法了:跟着军车和救护车一起,驶进基地里去。

第1364章 近邻

在妈妈出门上班之后,吴伦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既是独自一个人,又不是。她不能出门,不能上班,更不愿意和老家的朋友联系,于是便一天天地在家坐着,握着遥控器盯着屏幕,一个个地切换频道,却很少在任何一个频道上驻留。

说孤单吧,倒不孤单。往窗外一看,她就能看见楼下那个现搭起来的简易“岗亭”,里面总有两个男人盯着她住的这一栋楼;时不时地,其中一个还会上来敲门,确认一下吴伦是否真的在家。

每一天在临走时,妈妈都会把门反锁上——不是为了叫吴伦出不去,没有这道锁她也出不去——而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进不来。她必须得出去上班,要把女儿独自留给几个说不清身份的、一看就像不正经闲汉似的男人,哪个做妈的也不可能放心。

妈妈对于吴伦被软禁的抗议,就像是一股细风吹上了高山,连一丝回响也得不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舍不得埋怨已经精神萎靡的女儿,很快就认了命,自己调整出了一副新常态,来应对她对其毫无把控权的生活。

这一天送妈妈出门时,吴伦又瞧见了对门邻居家的叔叔。

她们母女二人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就和常叔一家对门了十几年。

“常叔,上班啊?”吴伦朝他打了一声招呼,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她被软禁的事,整个小区都知道了,除了个别千方百计要关心她的,其他人都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了一样——哪怕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常叔一家。

“你自己小心点。”她妈妈眼看着常叔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默默挪开目光,对她说:“对了,我今天中午会买菜回来,我们一起吃午饭,你就不用随便凑合了。”

吴伦一怔,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知道了。”她从门后递给妈妈一把雨伞,说:“天气预报好像要下雨,你带着以防万一吧。”

妈妈上了年纪了,接过雨伞时的那一只手上,骨节皮肤都显得又糙又厚,堆积在一起。早在好几年前,把白发根染黑,就成了和修剪指甲一样必须时常做的维护工作;最近在她的疲态之中,又多了几分隐约的、仿佛时刻害怕被欺负似的提心吊胆。

吴伦关上木门,听着妈妈将防盗门门锁反锁上,慢慢滑向地板,靠着门坐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似乎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孩,面对着一个突然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她跑回妈妈身边,寻求安慰、寻求庇护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妈妈已经老了。

人活着啊,只有到了遇见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蜗牛,是蛞蝓,没有壳。

她走回沙发上,觉得房子里静得怕人,不由自主又摸向了遥控器。每一个频道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新闻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娱乐节目和电视剧,都像是同一条工厂线上下来的;同样的主题,同样的说话方式,差不多的情节,除了人物名字不一样之外,就算把这个剧的画面配上那个剧的台词,都一点儿不违和。

吴伦默默地把八十几个频道来回翻了几遍,终于关上了电视。别人的一天只有24小时,她的一天却有一年那么长。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扫了地,浇了花,对着一页书发呆了半小时;熬着熬着,总算是十一点半了——她听见对门常叔中午回家的声音了,再过一会儿,妈妈也该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门就被人咚咚敲响了。

吴伦紧紧抿起嘴,走到了门后,外面果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喂,在家吗?吴伦,开门!”

每一天都会被检查好几次,每一次被叫开门时,她依然会无形中生出一股怒气。你算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开门我就得开门……可是不管这念头转了几圈,也不可能出口的;她总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打开里面的木门,隔着防盗门对外面的人答道:“我在家,没出去。”

那男人从铁栏杆里打量了她几眼。“哦,在家啊?”

“你们就在楼下看着,不是很清楚我在不在家吗?”吴伦一时没忍住,反问道。

“那也得检查,我这是为了社会安全负责。”那男人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不像往日里那样看过她就走了,继续说道:“我们下面没水喝了,你家有水吧,给我们倒两壶。”

“我妈把门锁了。”就是有水,吴伦也不想给他,只是板着脸说:“水拿不出去。”

那男人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拿出其中一把插进锁孔里。

吴伦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

防盗门被打开了。

那男人拉开门,与她面对面地站着,仍旧笑嘻嘻地说:“去拿水呀。”

吴伦被定在了原地——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钥匙。他们都是被招募的本地闲散人,靠着干这种监视人的辛苦活来弄点钱罢了;怎么对上她的时候,就能够拥有叫她反抗不了的权力,甚至连她家的钥匙都能弄到手?

在她慢慢往厨房走的时候,她的余光一直盯着那男人。几乎是她才一进厨房,手还没摸上水壶,那男人就自己主动走了进来,踩在她刚扫干净的地板上,四下看了一圈说:“你一个人拿不动吧,我帮你。”

“不用了。”吴伦握紧水壶,“水在这里,你先出去吧。”

“怎么,不欢迎我啊?”他仍旧是一副笑模样,好像脸皮很松了,决定在脸上堆出一层笑;不知在哪一句话上,这一堆笑就会忽然垮落下去。

“没有。”吴伦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一把将水壶塞给他,小心又迅速地抽出了手,不让自己的指尖碰到他的皮肤,“给你,就一壶,壶不用还了。”

那男人抱着水壶,低头看了看它,脚下不动地方。当吴伦又催了一遍时,他终于慢腾腾地转过了身——就在二人马上要擦身而过时,吴伦感觉到有一只手掌在她大腿根上按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尖叫。

“你干什么?”那男人被吓了一跳,有几分狼狈地往门口退了两步,怒喝道:“你疯了啊?不小心碰你一下,你叫什么叫?”

“你怎么能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激得她脑子都不清楚了,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背衣服,怒叫道:“我要报警,你别走!”

“去你妈的。”那男人一回身就掀开了她的胳膊,差点把她推得一个趔趄。“你报啊,快报,我告诉你,我今天就住这了,我监视你是天经地义的!”

突然意识到了现实的吴伦,猛地打了个寒战。“我妈就要回来了,你别以为我是一个人——”

“你妈中午从来都不回来的。”那男人忽然笑起来,“你骗鬼呢?”

越过他的肩膀,对门家邻居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吴伦朝外张望了一下,只觉体内五脏都像是被浇了一层热油般难受,扯嗓子又喊了一句:“你出去!”

“一会儿让我别走一会儿让我出去。”那男人握住了水壶的提手,一动不动,“你以为我是你的狗……”

“你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楼梯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吴伦太熟悉那一双半跟鞋的响声了。

她的妈妈扑到了门边,与往常简直像是两个人,面色通红、目眦欲裂。在看清楚屋内形势的那一刻,她已经猛地抓住了那男人的后背衣服,使劲把他拽出门,拽进了楼道里,嘶喊道:“你进我家干什么?你要对我女儿干什么?”

那男人抡起水壶,回手一砸,水壶就落在了她妈妈的额角上。水哗啦一下泼出来,浇湿了妈妈一身。

吴伦连尖叫也发不出来了,脚下直直扑了出去;她妈妈受了那一击,额头上顿时淌下了鲜血——那男人倒像是恼羞成怒了,不断挥舞着水壶,兜头盖脸朝她打去。

在冲上去挡在妈妈前方的时候,她根本就是觉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了。她一连挨了不知多少下水壶,脑袋上、肩膀上全都挨了砸,眼前除了黑就是金星;她妈妈的怒吼“你怎么打人”,都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直到当她摔倒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在眼前张开了,雨点一样落下来的水壶砸击消失了。

她抬起头,发现眼前是家里那一把黑雨伞。伞骨支撑起了伞布,一起被那男人给打得咚咚直震。

妈妈紧攥着雨伞,回头说:“你赶快进去——”

接下来那几秒钟,吴伦始终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妈妈也想进门,所以站起了身;可能是为了紧握住雨伞不被打飞,她挥动了伞把——总之,当那一阵肉体撞击着水泥的闷响忽然响起来时,吴伦才意识到,那男人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了。

邻居家的门这个时候才打开了,常叔探头往外一看,目光就落到了摔下去的那男人身上。吴伦也看见了:那男人刚才的气势都流泻光了,像一只软脚虾似的倒在楼梯转角处,似乎再爬不起来。

“糟了,糟了。”妈妈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声音发颤,“万一他出个三长两短……”

“赶快让她走。”常叔忽然压低了嗓音,提醒了仍处于震惊中的母女二人。“她不能留下来了,要不然非进去不可。”

吴伦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妈妈。妈妈半边脸上都是血,紧紧攥着她的手,似乎这一辈子也不想松开;口中却喃喃地说,“对,你必须走……必须走……”

“你去把另一个人叫上来。”常叔吩咐了妈妈一声,推着吴伦示意她回屋,“你,收拾一下钱和东西,去阳台等我。”

门咚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吴伦怔怔地站在屋子里,几乎怀疑自己是发了一场梦。她还想再看妈妈一眼,但是重新打开门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原地了,应该是下去叫人了——她梦游般地走到阳台上,发现常叔正在自己家阳台上等她,两个阳台之间相隔了仅有两三米。

“拿上这个。”他弯腰下去,抱起了一摞什么东西,冲她家阳台上扔了过来:“这是我以前干工地时候留下来的软梯,你拿它走!”

吴伦嘴唇颤动几下,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