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第1149章 毫无默契的二人
一个多好的开头啊,林三酒不无遗憾地想道。
那个瘦女孩一看就固执,即使不得不对邦尼兔弯腰让步,果然也不甘心就这么忍气吞声;正是因为这样,她不仅告诉邦尼兔,说林三酒“五分钟内不能行动”,还出其不意地在半空中另打开了一个口子,将鸦江也扔了出来按理来说,不管接下来是打是退,他们二人都多少占了些优势。但是林三酒万万没想到,鸦江居然能正正好好、精精准准、不符合任何一条物理规律地,不差半点地掉进了邦尼兔的怀里。
肯定是他打开了【喜剧常见桥段】,对付她的时候挺厉害,怎么关键时刻却成了这个德行?
当然,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她原本假装瘫软在地上,只等邦尼兔中计走近再暴起发难的;结果叫鸦江这么一惊,她没忍住,立刻倒吸了一口响亮的凉气——鸦江好像一个超大号的娃娃似的,乖乖落进了邦尼兔的双臂之间,恰好将她的模样遮住了。接下来,两条细细的手臂在他背后一合,就将鸦江给拦腰抱了起来。
“她骗了我。”
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的时候,邦尼兔依然清甜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因为被鸦江的外套给捂住了而有点发闷:“……你们都可以自由行动嘛。”
说到这儿,她似乎叹了口气,“没法子,对约定的背叛也是意外之一嘛。”
鸦江低头看看抱住自己的人,又拧头扫了一眼迅速爬起来了的林三酒——他脸上一时尴尬、一时恐惧、一时还要强作没事人,五官都要不够用了:“我、这个……这、这位不会就是……”
林三酒眼睛忽然一亮,脑海中闪过去一个主意,急忙切进去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林三酒吧?”
林三酒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对方是一个女性,又是一个登记玩家,当然能够推断出对方就是“邦尼兔”;但是作为邦尼兔来说,她却没法肯定林三酒就是“林三酒”——这高个儿女人也有可能是两个非法人口之一,毕竟邦尼兔还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一个字,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玩家。
如果她装作不认识邦尼兔的样子,那么邦尼兔反过来也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玩家——就算只能造成一丝的疑虑,或许也能为她争取来一个机会。
她想得是挺好,只可惜有一点:鸦江和她之间,连一丝头发的默契都没有。
“啊?”鸦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冲她皱起了眉头:“太假了吧?这个借口?”
林三酒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时之间一个字也找不着。
抱着他的女孩子,闻言甜沙沙地一笑,夸了一句:“你们两个挺有意思!”
她好像也不急着要把鸦江放下来——从她纤细的四肢来看,她个头儿也不会很高;但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能将鸦江抱在半空里,不见她使多大劲儿,鸦江却连挣也挣扎不动。
“不过他说的没错,你就算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上当的。”邦尼兔的脸都埋在了鸦江的外套里,要不是鸦江的双脚都离了地,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对依依惜别的男女朋友。“你是玩家林三酒,他是玩家鸦江,你们在找玩家黑泽忌……我说的没错吧?你和那个男玩家是朋友?”
邦尼兔的目标,就是要消灭所有玩家……林三酒心中又一次响起了鸦江这句话。
“是又怎么样?”她冷下脸问道。
“而你不是他的朋友?”邦尼兔的声音隐隐抬高了些——问的却是怀里的鸦江。
“不、不是……”
“我明白了。”邦尼兔始终没有露面,只有她的声音已经叫林三酒耳熟了:“我只需要留下她一个人,就可以把那第三个玩家引出来了。”
林三酒心脏陡然一缩,鸦江也在此时意识到了不妙,急急叫道:“等等——”
他的第二个字还未完全发音,邦尼兔的手臂已经骤然在他腰间急速收紧,没说完的话顿时变成了一道惨呼;好在他反应还算快,腰间腾地亮起一片白光,多少阻挡了那双手臂继续向内收拢的趋势——然而白光随即颤抖摇晃起来,好像也要被那双手臂压碎了似的。
林三酒心中一凛,赶紧抢身而上,然而就在她即将冲近鸦江身后的时候,只听他的身体里发出了一阵叫人肉紧的“咯吱”响——下一秒,皮肤、血液、内脏、骨骼就从邦尼兔的双臂之间炸开了。
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彻底断开的鸦江,半截向左、半截向右地掉在了地上。
……林三酒从一脸血中睁开眼的时候,邦尼兔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正面看见邦尼兔,却很难说她把对方的面容看清楚了。这女孩刚刚攥断了一个人的躯体,浑身上下都被大量鲜血给浸透了;血液从她的背带牛仔短裤上慢慢往下渗,一路染红了她细细的腿、短袜和鞋子。
邦尼兔的卷发都变成了湿湿黏黏的一缕缕黑红,唯独发根处还是铜黄的发色。浓稠的血液一层层从她脸上淌下来,涂抹得五官模糊不清,张开嘴说话时,连牙缝中都渗了血迹。
“先处理你。”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都结成了一绺绺,好像涂了太多的血红睫毛膏一样。
“你试试好了!”
林三酒兀自不敢相信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鸦江,现在竟然已经被拦腰攥断了——她的目光避开了那一处地面,一眼也不愿意往他的尸身处瞧;愤怒之下,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的双拳,就一左一右地向中央的少女冲了过去。
她也知道,如果对方真是人偶师级别的战力,她这一击恐怕不会起多大作用;不过这只是试探性的一击,只要邦尼兔有所动作,她就能找到下一个突破口。
邦尼兔那一双鲜明清晰的橄榄色眼珠,在鲜血包围中一转;似乎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忽然面色一怔——她居然不躲不避,只是微微一歪头:“诶?”
眼看着林三酒的双拳即将打上她的耳朵了,却猛地就像陷进了粘稠焦油里一样被牢牢地吸住了;不管自己如何用力,始终黏黏地拔不动。
“糟了!”意老师不由叫了一声,仿佛她不知道似的:“你现在反而门户大开了!”
邦尼兔微微皱起眉头,压根没急着反击,甚至连一眼也没有多看林三酒。她举起一根手指,在脸上的血液里蘸了一下,放进嘴里吸了吸。
那根食指拿出来时,被吸吮得粉亮干净。
“……樱桃味的?”邦尼兔看着手指,好像它背叛了自己似的:“还有……番茄酱?”
什么?
林三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在她抬起眼睛的同一时刻,邦尼兔身旁急速闪过去了一条影子,在经过她的时候朝她喝了一声:“还不快走?”
是鸦江!
林三酒目光急急一扫,发现地面上被截断的“人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由一根木杆拖把支着衣服撑起的假人,拖把布伪装成的头发乍一看惟妙惟肖;被攥成两半的是一个充当躯体的枕头,和一大包假血浆。鸦江在血浆上显然费了不少心思,离得几步远都能闻见一股子腥味,想来要不是“血”渗进了邦尼兔的嘴里,叫她尝出了不对劲,他说不定能一直蒙混到现在。
“我走不了!”她扬声喊了一句的时候,鸦江的影子早就扑了过去,连余光都捕捉不到了。
远处的鸦江似乎低低骂了一声,邦尼兔冲林三酒一笑,一晃头从她僵在半空的双拳之间退了出去;眼瞧着她一动身就要朝鸦江追上去的时候,林三酒的意识力像喷薄而出的浪潮般一翻一卷,迎面拦住了邦尼兔的去路,将她阻挡得顿了一两秒。
她没有人偶师强大!林三酒心里蓦地闪过去了一个念头。
“多谢你了啊!”鸦江抓住机会一边跑一边喊,脚下连连加速,一个字比一个字听起来更遥远:“以后有缘再见!”
最后几个字,连听都听不清楚了。
“他抛弃你了。”邦尼兔转过头,湿漉漉的卷发贴在了脸上:“你还要拦着我么?”
明明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少女,在她面前,意识力却好像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紧绷起来的塑料纸,不知何时就会吃不住压力而断裂开来。林三酒咬牙硬撑的时候,突然只觉手上一松,刚才吸黏住她拳头的无形力量好像到了时效就消失了;她急急往旁边退去两步,同时立刻撤去了意识力——这个时候,鸦江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再追上去也晚了。
身边少了鸦江,她反而松了口气,轻松多了。
邦尼兔朝她慢慢转过身。
血浆干得很快,在她面庞上、背带短裤上结成了一层层痂似的干褐碎屑。她抬手抹了抹脸,窸窣声中露出了半张模样细致、五官小巧的脸庞,清秀而傲慢。
“喂。”她微微一笑,歪头问道:“这一轮游戏开始之后,你已经用过几件特殊物品了?”
林三酒一怔,不及张口,却在这个时候听见另一头街上逐渐响起了一阵急速奔跑下的“哒哒”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的眼睛也越瞪越圆,终于化作了鸦江的一声哀号:“我、我怎么回来了?我跑了个圈?”
第1150章 拳击台
也许是邦尼兔使出了什么手段,也许是鸦江的【喜剧常见桥段】又坑了他一把,反正现在鸦江回来了。他满脸惊惶,动作迅速,比名字就叫兔子的人更加像一只没头没脑乱冲乱撞的兔子。他几次想要转头再次跑掉,都被少女笑嘻嘻地拦了回来——邦尼兔显然很喜欢这个剧情的发展方向,拦截鸦江的时候,神色轻松得仿佛她是在牧羊。
几秒钟过后,当他绝望地停下脚步的时候,林三酒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你。”她解除了一张卡片,“你掉的。我想你应该用得上它。”
她现在怀疑,鸦江之所以留这么一头长发,说不定就是为了能和拖把长得更相似一点儿。
惊惶中的鸦江带着几分茫然地接过了拖把,看了它一眼,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它是什么东西似的:“噢,噢,对……你……她刚才干了什么?”
他被邦尼兔拦了几次,却连对方是怎么办到的都没看出来。少女一直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有时轻轻一踢脚尖,他就像迎面撞上一堵墙似的仰面摔了过去。
“你一冲近了,她就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附近这一片地方都围住了。”林三酒的手指在周围空荡荡的地面上比了一圈,“我刚才试过了,我也出不去。”
邦尼兔好像听见了一句夸奖似的,细细笑了一声。她半边脸仍然被干涸的假血浆黏了一层,这么一笑,顿时裂开了许多细小的缝隙。
“出得去。”她认真地说,“只要你们打倒我就行,我也在这一片拳击台上。”
“这是你的能力?”林三酒一甩手,【龙卷风鞭子】就解除了卡片化——这是她的标准武器,很适合用在底细不清的对手身上。就在鞭子刚一从她的掌心中滑下来的时候,邦尼兔眼中忽然一亮,随即又淡了。
她为什么对自己的特殊物品这么感兴趣?
林三酒的念头一起,只听身边的鸦江说:“等、等等,我觉得lava!!游戏的目标不是消灭其他玩家,你就算……”
“我对你的理论没有兴趣。”邦尼兔用眼角从他身上一扫,随即又落回了林三酒身上:“你们都看过拳击赛吧?击倒后10秒站不起来的那一方判输,如果输的是我,你们就能离开拳击台了……二对一,你们占了好大的便宜呢。想来玩儿一把吗?”
他们没有说不的余地。
“你跟我说过,据说她的战力与人偶师不相上下。”林三酒没有回答她,反而转头对鸦江说道:“我觉得是过夸了。”
鸦江白着一张脸看着她。
“相信我,我和他战斗过不止一次。”虽然好像没有赢过。
“你在干嘛?”鸦江一脸愁容,“你是不是怕她决心不够,要给她加上一个愤怒狂战士的状态才满足?”
被激怒的对手,更容易露出破绽——林三酒好像这才注意到邦尼兔似的,朝她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希望她属于那种充满嫉妒和竞争心的人,而且与人偶师关系还不好。
……看起来,邦尼兔真的非常讨厌人偶师。
“你拿我和那个疯狗比?”她把双手从背带裤裤袋里拿出来,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挥舞、一会儿揉弄手指,仿佛它们有自己的意志,她快控制不住它们了:“要说脑子里的狂犬病毒,我承认不如他多。不过就算是三分之一的我,也能够把你——把你这个疯狗都没咬死的人,和他一起杀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做了一个“噢!”的表情,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听。就在这一时刻,空气里清晰地敲响了“叮叮叮!”三声脆音,正是意味着拳击比赛正式开始的铃声——林三酒心下一凛,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眨,视野中的邦尼兔就猛一矮腰,顿时化作了一道冲上来的虚影。
在她急速后退的时候,【龙卷风鞭子】立即回甩、吞吐出了一片剧烈风势,迎头就淹没了邦尼兔的影子。老实说,林三酒没有意料到邦尼兔居然也是一个近战系的进化者:无论是拳击台这样的能力,还是她试图拉近距离的第一攻击,都实在是与她瘦胳膊瘦腿的形象不太相符。
在飞沙走石的昏暗风势中,不等她看清楚邦尼兔的方位,鸦江就忽然短促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林三酒刚一朝他的方向转过头去,就紧接着体验了一把让他惊呼的事物——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甩出去、又被一闪而现的拳击台拦绳给反弹回来的剧烈风势。
【龙卷风鞭子】的威力当真不小,即使没有把她像鸦江那样掀进半空中,也叫她踉跄着往身后摔了下去;不过幸亏她及时将脚后跟稳在了地面上,否则就要撞上身后的邦尼兔了。
“我忘记说了吗?”她甜沙沙的声音凑近林三酒耳边,穿破了呼啸风声:“没打到人的攻击,会被拳击台周围的绳子弹回原方向。”
在同一时刻,林三酒后背上的寒毛和【防护力场】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防护力场】的银白光芒刚一亮起的时候,她后背上就霍然传来了一股极大冲击力,简直像是有一整栋台北101坍塌在她后背上一样——用作防护的意识力在一瞬间就急剧消耗下去,光芒闪烁破碎得令人心惊。
“这也是能力?”
邦尼兔仿佛有点儿失望的话音未等落下,被风卷起来的鸦江也正好撞上了另一边的拦绳;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拦绳忽然凭空一现,他就又被富有弹力的绳子给扔回了拳击台中央。
当【防护力场】终于没有抵抗住那一击的余力时,林三酒翻滚着摔到了鸦江身旁;在半空中咆哮的那一鞭风势这时才徐徐散去,露出了他颤悠悠的一声“哎哟”。
此时,邦尼兔已经站在二人身边了。林三酒很少能遇见速度和自己一样快的人,却不得不承认,邦尼兔简直就像是可以在时间中穿梭一样,与一般意义上的“速度快”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10,9,8。”
这个拳击台上当然没有裁判,数字是一个一个从邦尼兔嘴里吐出来的——运动员还兼职裁判,感觉不免好像不大公平。
更不公平的是,林三酒其实一挺身就能起来,鸦江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在地板上躺了足足三个数字,是因为邦尼兔在他们头上摊开了一张日本浮世绘风格的巨大画卷:各色百鬼簇拥着行走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地狱在天地交界处打开了门,一只深红色的恶鬼从门缝里探出一只眼睛,和白森森的尖牙。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和恶鬼正好面对面;过了半秒,门缝被拉开了些,恶鬼笑着咧出了更多的牙,仿佛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等他们一起身,就能顺利把他们都吸纳入浮世绘里去。
“7,6,5。”邦尼兔一秒一个数字,转眼就喊到了五。
林三酒保持着后背贴地,双手打开【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伸长手臂袭向了邦尼兔的双腿——少女那双穿着短靴的双脚一蹬地面,居然以空中展开的那张浮世绘作为支撑点,整个身体向上一翻,倒立在画卷上,浮世绘依然稳稳地停留在原地。
“滚到那边去!”她朝鸦江急匆匆喊了一声——没有骂人的意思,她的确是要让鸦江“滚”出去。鸦江立刻骨碌碌往外滚了两步,就在邦尼兔探过身、要从画卷上往下抓来的时候,林三酒一手拍在了浮世绘上,【扁平世界】当即发动了。
“诶?”
邦尼兔身下乍然一空,在往下掉落的同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她原本十拿九稳能抓着鸦江的手臂,因为这一变故也抓了个空;不等她反应过来,林三酒腾地翻身跃起,从下往上直直地将拳头送向了少女的躯体。
“真小瞧我了。”邦尼兔喘息着笑道:“你以为只有我的头受保护吗?”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她的双脚轻轻巧巧地落了地;而林三酒的拳头已经又像刚才一样,被某种无形又粘稠的力量给牢牢吸附住了,卡在空气中动弹不得。鸦江匆匆忙忙地在拳击台另一头爬起来,一看清形势,不由也慌了手脚,不知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赶紧冲邦尼兔喊了一声:“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