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嗯,和我发现的那个一样。”波西米亚又把自己在牢房中见到的那一幕说了,“……这些圆代表什么呢?”
“肯定和这些犯人有关系。有些圆,我一开始就是在犯人案件材料的背后发现的。”
波西米亚借着微光,把脸凑到纸张前面,鼻子都快戳到纸上了,总算是将内容勉强看了一个大概。她将犯人的卷宗材料分门别类地在地上铺好以后,重新浏览了一遍犯人编号,不由轻轻地“诶?”了一声。
“怎么回事?”笛卡尔精蓦地冲了上来。
“这些编号我都认识。”
游戏肯定进行了一定的简化——毕竟不可能真的让她把几千个罪犯的材料都看一遍。但正是这简化之后的材料,让波西米亚越看越眼熟:“你看,1702号是疑似喜欢吃人的那个,你老乡。1718是蛇皮让我关照的,这两个我刚才就发现了。但是剩下的这两份……1811号是另一个帮派老大让我帮忙关照的新犯人,没想到也出现在这儿了;最后一个,1759号,是旧皮鞋和小处女一开始说要去找他面谈的那个犯人。”
“噢,我都差点忘了!”笛卡尔精恍然大悟,“他们说要找1759面谈……是为了什么来着?好像要调查监狱内外的通讯联系……类似于这样的?”
内外联系……内外联系……
波西米亚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他们的入狱时间,发现也都挨得挺近。
“不止是时间近。”笛卡尔精很得意,“我仔细看过,他们上诉的理由,也有共同特点。初审中检查方提出的犯罪证据中,都有一部分,比较有争议、能抗辩,或者属于间接性的……毕竟要是铁证如山的话,也轮不到他们上诉了嘛。”
波西米亚茫然地望着它。
在她的经验里,一旦对什么人产生怀疑,就等于宣判了那个人的命运,能弄死就赶紧弄死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居然不讲武力,反而要讲证据,这简直是浪大了冲了脑子。
在很多方面来说,笛卡尔精虽身为副本,却比她更接近一个普通人。
解释了半天发现波西米亚依然懵懵懂懂,笛卡尔精也泄了气。它示意了一下另外一些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信封,说道:“你先看看这些……看见那些银行对账单了吗?”
波西米亚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第一张。没吃过猪肉,她也见过猪跑;她知道,在游戏背景所采用的这种人类社会里,“钱”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她看了一会儿,愣愣地抬起头,低声问道:“……这、这么多钱?等等,这个数字……应该算是很大的吧?”
“一个中层公司职员干上十年,才能勉强拿到这个数字吧。不过这只是总金额的四分之一罢了。你看,四个对账单由不同银行发出,每个账号的汇入款都是一样的——可别问我银行或者汇款是什么!”
“……Sandy Winters这么有钱?”
笛卡尔精哼了一声。
“我不知道。因为这四个账号,分别属于不同的人名,没有一个是她的。”
第1068章 又见亲切的小游戏
用蓝色圆珠笔画出的四截弧线,连成了一个形状不标准的圆。门缝下的微光染得纸张泛白,蓝色笔迹看上去更加盈亮了。
在每一份犯人卷宗材料的背后,都有同样一个圆——波西米亚把这几份材料平铺在地面上,又将四份银行对账单摆在它们下头;在苦苦思索之中,她一张脸越皱越紧,活像个脱了水的包子。
在她思考的时候,笛卡尔精绕着她身边飘来飘去,正如同一条绕着包子打转的狗。一狗一包静默了好几分钟,彼此都觉得“四”这个数字出现得太频繁,不会是巧合:四份犯人卷宗,四份对账单,四截弧线……
到底什么意思啊?
波西米亚“咕咚”一下趴在地上,一副放弃了的样子。
“要是能把我遇见的这个难题出给林三酒就好了。”她开始异想天开,“她如果解答不上来,就必须得接受我的开瓢惩罚,省得我再——”
“也可以噢。”
许久没听见的副本主持人声音,冷不丁一响起来,把狗和包子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波西米亚倒松了口气:副本主持人与她对话的时候,游戏就处于暂停状态,她暂且不必担心楼里的那个神秘人了。
“别忘了,你拥有可以和另一个游戏互相沟通的‘通商权’。”
“但你不是说,我只能看看……”
“现阶段是这样的。但权利升级后,你可以与隔壁游戏NPC对话、交换、影响进程,甚至连改变题目都可以……你想再玩一个小游戏,赢得更高级别的权利吗?”
波西米亚的头发被摇得飞舞成一圈:“不要——现在不要——你净骗人!我明明选的是‘损人利己’模式,我小游戏通关了以后,既没有看见她怎么被损了,也没发现哪儿对我有利了。”
“你把监狱风云中的不确定因素‘连环杀手’给排除了,少了一个性命威胁,这还不叫利吗?”副本主持人顿了顿,说道:“至于损,是需要你自己动手完成的。”
他似乎很热心肠,很希望波西米亚能早点对林三酒下手,主动提醒道:“……其实即使是只能‘看’,你现在也有办法能给她开瓢的噢。”
“你有话直说。”
“不能直说。”表面上的公平,怎么说也得维持住。
波西米亚烦躁地挥挥手,似乎想把这些恼人事都像挥苍蝇一样挥开:“那这个先不提了!我还得搞明白这一堆破四呢!”
“你参加小游戏,也不耽误监狱风云的剧情进程……这次你通关以后,你升级的通商权,就足以让林三酒和你一起想这道难题了,我保证。”
拿人偶师的话来说,林三酒头壳里装的是个漏勺,加上她一个恐怕用处也不大。但好处是,如果她答错了,按照“期末考试”游戏的规则,那林三酒就得脱衣又受罚……“行!”波西米亚答应得很痛快。
副本主持人再开口时的语气很高兴,就像是一个刚刚卖出了家用吸尘器的推销员。
“小游戏的目标是:在这栋办公楼中度过一夜,并且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被任何人撞见。到天亮时,第三阶段就结束了。”
听起来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复杂了。
加上原本的目标,就是活到天亮、别被人看见,挺简单。
“需要注意的是,当你与游戏没有互动的时候,你的自我感觉、身体素质还是和平时差不多。一旦产生互动,你的身手、速度……就还是一个普通女性的平均水准。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正朝这边走,你就跑不了平常那么快。”
“明白了明白了你说过了。”
副本主持人消失以后,她一回头,只见笛卡尔精正趴在文件上,模模糊糊得叫人看了眼晕。波西米亚用意识力捅了它两下,它却出奇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才幽幽地说:“人家是副本,我也是副本,怎么……”
“你哪能和人偶师——大人——的副本比。”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将门锁轻轻一转,闩上了:“今晚我不出去了,就在这儿藏着,看谁能发现我。”
“自陷绝境。”笛卡尔精评价道。
波西米亚充耳不闻。现在早就入夜了,除了值班员工之外,其他人都回家了;而值班员工办公休息的地方,又不在这栋楼里——除了那个悄悄上来了一趟的神秘人,还有谁会在这儿找她?神秘人的目标很显然是她的办公室,那么她待在这儿就好了嘛。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文件收成一堆,塞进了牛肉秘书的办公桌底下;挪开了两把椅子,她在地板上空出一片地方,正好可以让她打个盹儿。
“你怎么这么放松啊?”笛卡尔精很不赞成。
波西米亚刚往地上一坐,却听门外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急剧又尖锐地刺破夜晚,穿透了门板——她一震,侧耳听了几秒,发现那电话铃声正是从典狱长办公室传来的。
整条走廊里都回荡着电话铃声,像是被搅乱了的湖水。波西米亚屏住呼吸,一直等到那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电话铃声终于结束了,办公楼里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这么晚了,谁会往办公室打电话?
波西米亚趴在地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口缝隙。淡白色的走廊灯光,在门缝下亮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有人从这儿走过,影子就会打断光芒,从她眼前晃过去……
“喂。”
她挥了挥手,想赶开在脑袋旁边绕来绕去的笛卡尔精。有马赛克的话,很可能会看漏了影子。
“喂!”
波西米亚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她低声喝道,“你有话就说,你烦不烦!”
一团混沌安静了下来。她以为笛卡尔精有事要告诉她,没想到等了两秒,它却像生气了似的一声不吭;波西米亚懒得哄它,正要重新趴下,忽然望着地板一愣。
她自己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这本身没什么出奇的。月光一定是从她身后的窗户里投进来的……而笛卡尔精,又正好是面对着窗户……
那一瞬间,曾经救了波西米亚好几次的决断力,立即叫她矮身往侧面一滚又一扑;余光刚一瞥见头上出现了办公桌缘的阴影,她就缩起四肢,让自己紧紧藏进了办公桌下办公桌的三面木板将她包裹遮挡住以后,波西米亚这才感觉到自己汗毛原来都立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抬眼一看,笛卡尔精仍然一动不动地飘在原地。
投进窗户的月光,在地板上映染出一片长方形的光亮。窗户形状的亮处与周围昏暗交界分明,横平竖直……
慢着。
这片光亮的底部,也就是窗户的底部,线条根本不是平直的——一个半圆形的弧状黑影,正从窗户底部慢慢地隆了起来。
波西米亚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地板,看着那个影子一点点地从月光中升起来,总算明白笛卡尔精刚才叫她是想让她看什么了——她鼓起勇气,悄悄地坐起来,从办公桌下探出了一点点头。
从窗户底部升起来的那半个椭圆阴影上,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盯着玻璃后的房间。昏暗之中,那人的眼珠依然微微泛着一点光;此时那两点眼珠反光左右滚了滚,似乎是见房内无人,这才继续慢慢往上爬,逐渐露出了头颅、肩膀,大半个身体。
是个男人——但由于是背光,波西米亚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他是搭着梯子爬上来的,在露出了半个身体以后,他扬手就推开了玻璃窗——牛肉秘书显然没想到要给窗子上锁。他翻身坐在窗框上爬了进来,双脚无声无息地落地了。
月光下,那双带厚厚橡胶底的便鞋,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波西米亚的眼前。
笛卡尔精依然浮在原处,这时终于忍不住似的,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
头一次,波西米亚连骂它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恨不得能缩成一个球;眼看那双鞋越来越近,她也蜷缩着一点点往后靠——总算,那双鞋在办公桌边缘停住了。
“啪”一声响,那人似乎打亮了一个小手电。手电一定非常小,因为那光柱很细,几乎照不亮多少地方。它从地上一划而过,划向了办公桌桌面;随即,她的头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那人正在翻看牛肉秘书的东西。
波西米亚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这张办公桌的模样。
在宽桌板下方,除了两侧支撑面之外,就只有一个文件柜了。在办公桌的外侧,也就是她刚才钻进来的地方,还有一块背板,遮住了大概一半的高度;此时,她正缩在这块背板内侧,身边就是占去了不少地方的文件柜。
翻找的声音渐渐急了一些,大概是因为那人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那双脚又往前靠了半步——波西米亚下意识地再次朝后一缩,却听身后“哗沙”轻轻一响,登时一颗心都坠了下去。
……她正好碰着了自己刚才塞进桌下的文件。
第0章 (题外话)此时的林三酒在干什么
“因为对试题两眼一抹黑,不敢乱来,林三酒在等待波西米亚联系她的时候,困意上涌,趴在试卷上睡着了。
Zzzzzzzzz……
(所以这个其实是假条)
第1069章 打地鼠
1069
在那个人弯下腰的这一个瞬间,波西米亚四肢着地、迅速从办公桌另一边钻了出去;那人立即明白桌下的人爬起身了,赶紧跟着直起腰来——她站在桌后,不等那黑影站直身体,伸手抄起桌上电话机,重重朝他脸上砸了下去。
那人腰都没直起来就挨了一下砸,登时被砸得闷哼一声、重新跌坐在了地上——波西米亚哪敢让他有看清楚自己的机会,猛一矮腰,抓起秘书的椅子就要把它举起来。
谁知道往常跟拿一支笔差不多轻松的事,此时竟叫她双臂一软,险些把自己先砸着;趁着这个空隙,地上那人急忙一打滚,在椅子脱手而出时,他也滚到了办公桌的另一边,不仅没被椅子砸着,还正好把门口给堵上了。
妈的!
波西米亚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脸——游戏目标里说得很清楚,不能被人知道“她”今晚在这栋办公楼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别人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任务就还不算失败。
波西米亚情急之中,目光一扫过桌面,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黯淡月光中微微一闪——她顺手在桌上一抓,赶紧猫腰重新钻回了桌子底下。
那黑影含混不清地咒骂了一声,一时听不出来是谁;紧接着,那双便鞋再次出现在桌子边缘——那人似乎也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即使怒火中烧,也又一次咬紧牙关不吭声了,当他半弯着腰,伸手抓向桌下的时候,波西米亚一扬手,就把刚才在桌上摸到的裁纸刀狠狠扎进了那只被袖子包裹着的胳膊里。
变了调又极力压抑着的一声叫,登时将满室摇摇欲坠的寂静搅成了碎片;波西米亚隐隐只觉这一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见过——她哪有工夫多想,拔下裁纸刀,再次像只松鼠似的从桌子另一边钻了出去。
那人这次也长了记性,忍着痛立刻连跨两大步,迎面拦在她与门口之间。她忙一低头,用头发遮住了脸;急急后退几步,却正好把自己给逼进了办公桌和墙形成的死角里。
一看有了机会,那人从喉咙里低低一响,迈步就朝她抓了过来——波西米亚现在虽然只有一个普通女性的身手,但她的战斗意识和迅捷反应可都一点儿没受影响。她一脚将办公桌下的垃圾桶给踢倒了,垃圾桶骨碌碌滚向前去;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垃圾桶绊个正着,整个人半砸半摔在了地上。
波西米亚手脚灵敏地爬上办公桌,跳过地上的椅子,趁那人还没爬起身的时候,扑向了办公室门,拧开门锁、一头冲进了走廊里。
她转身“砰”一声合上门的时候,门板后方也被那人扑上来时撞得重重一响。波西米亚赶紧抓住门把手,死死往外拉着不敢松手;那人也在往里拽着门把手,用劲儿越来越大,远不是一个女人的手劲儿能抵受得住的。
眼看门缝一点点扩大,她就要拉不住了——波西米亚猛地伸手探进门缝,用裁纸刀再次狠狠一扎,也不知道扎在那人身上哪儿了,急忙一松手,转身就跑。
人在吃痛的时候,总是需要一瞬间才能反应过来的。那人又痛叫了一声;拔下裁纸刀、缓过神以后,他一把拉开门,咚咚急步冲进了走廊——只是走廊上白光惨淡,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波西米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