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准备好。”林三酒低声提醒道,“提示不让我们与本地人互动,说明本地人肯定会来找我们互动。”
波西米亚慈爱地说:“废话。”
……跟她就生不起来气。
二人肩膀都绷紧了,早做好准备,只要一有人往自己方向凑,立马就跑——考虑到满城大街小巷、民宅公寓里全是不能互动的目标,实在不行的话,就跳上房顶,踩着房顶往南城口冲。
尽管这个长方形监狱是真挺长的,不过她们全速奔跑之下,不到十分钟也能到了;一城普通人,不可能追得上。
然而叫二人意料不到的是,她们的万全准备,竟一点也没用上。
压根没人往她们身边凑。
事实上,不管二人走到哪儿,只要一看清她们装束模样,原本在阴影里踢毽子的小孩、闲聊的妇人、修理家具的老头……登时全像是见了鬼,变颜变色,扭头就走;窗户板、木门,接二连三地砰砰关上了,只留面前一条死寂的巷子。
“啊?”波西米亚显然受到了深深的冒犯,“怎么做人一点都拎不清自己的分量?他们能看我一眼,都算是他们祖上自尽得早,给世界积德了,谁躲谁啊?”
“通关卡……”林三酒提醒道。
看在通关卡的份上,波西米亚终于忍气吞声,没去找城民麻烦,怒声说:“南城口呢!”
好像南城口会主动应一声似的。
二人走在寂静小巷里;一个窗户里窗帘悄悄一闪,又被人合拢了。
“他们是不是脑部出现肠梗阻了?”波西米亚问道。
挨骂的不是自己,林三酒觉得挺新鲜。
“我把日记卡拿出来,贴窗沿上,过一会我们回来看看?”她建议道。
“日记卡”一出口,她忽然隐隐生出了恍惚。日记卡……她好像在某一个久远的梦里,梦见它被损坏了,再也叫不出来了。
“我才不关心他们怎么回事呢。”波西米亚很不耐烦,比了比远处城墙,说:“我就想早点走,这个城看一眼都觉得憋气!地图上的下一截路我看了,有山有水的,肯定好玩。”
“就让我试一次吧。”林三酒说着,将日记卡贴上了。“保证不耽误时间。”
二人慢步走远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折返回来;林三酒收回日记卡,刚才还不感兴趣的波西米亚,此刻却将毛茸茸的脑袋凑上来,顶着她下颌,也跟着看了一会儿。
3:18PM
中年女性:别去看!你这孩子,说不听呢?
小女孩:可是……那两个姐姐万一也去了南城口呢?
中年女性:那跟你也没关系。
小女孩:可是……
中年女性:别可是了,你多看两眼,改变不了什么,让别人注意到了,说不定还要以为我们是跟进化者有关系的间谍。
小女孩:我都没跟她们说话!
中年女性:城主可不会在乎。
过了几秒钟,中年女性叹了口气。
中年女性:她们如果身手好,能力高,说不定能顺利逃脱吧……我知道你一直没放弃那个念头,可是这座城里,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每一个进化者,最终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找她们,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要招来杀身之祸。
小女孩:嗯……我知道了。
小女孩:那两个姐姐,是不是逃不了了?从来没听说过有进化者成功从南城口逃了的……
中年女性:嗯。不说这个了,你该去练习了。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彼此面色都很凝重。
“南城口是个陷阱?”波西米亚小声说,“但是,这座城怎么能改变游戏规则?地图上的介绍,明明应该是绝对真实的才对。”
“末日世界总有意外……”林三酒沉吟着说,“原来不让互动,是不想让我们发现陷阱啊。”
“就你明察秋毫。我们不能从南城口走,从哪走?怎么他妈走都不让走了?”波西米亚焦躁起来,“对了,我们拿了通关卡,再从墙上跑掉,怎么样?”
这办法倒是不坏——只是此时日头正盛,城墙被照得清楚明亮,若是从墙上走,恐怕爬不到一半就要被人发现了。
“我们等入夜吧。”林三酒劝道,“正好有一个特殊物品,在夜晚里用来遮掩行迹,正合适。”
原本以为自己十分钟就能出城的波西米亚,此刻脸色差透了,感觉只靠上下两排牙,就能把人的面皮给揭下来。
能让她们躲藏的地方,实在也没有几个;最后二人只好不情不愿地上了一栋楼的房顶,躲在一排晾衣架与水箱之间——房顶被太阳光晒了足足一天,不仅能把人的眼泪都烫出来,还烫出了波西米亚一串一串咕噜噜的骂。
“差不多了吧?”
天色一点点沉暗下来,逐渐黑透了,街巷的窗户里,纷纷亮起了灯。波西米亚像个弹簧一样弹起来,说:“通关卡已经到手了,赶紧走吧。”
“好,随便上一段城墙就行。”林三酒打量着远方高墙,说:“这么长的墙,那个城主总不见得能处处都布满了陷阱吧?再说也没必要。”
“你少说两句,我总觉得你说什么招什么,特别倒霉。”
入夜之后,或许是因为凉快了,城中街巷反而渐渐多了来往的人影。
作为进化者,二人太显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意,二人只好从房顶上走——房顶上不比地面道路方向清晰,走了一会儿,城墙似乎仍然遥遥在同一处站着,一点也没有被拉近。
“我们已经踩进陷阱里了?”波西米亚小脸都白了。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不,我们应该是不慎走错方向了……你看,这栋楼下面是我们之前路过的一个小广场。”
仿佛她才刚一看清楚小广场,下一刻,广场上就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不少人。仍有人在从各条街巷上继续涌进来;人们紧缩着身体,一言不发地站在阴影里,仿佛昏暗中一群走失了的羊。
“他们在干嘛?”波西米亚看了看,忽然一指下方:“诶,那不就是之前日记卡上的小孩吗?”
虽然她们都没见过那小孩模样,可是此刻林三酒也强烈地意识到,底下刚刚被牵进来的小女孩,确实就是之前日记卡上说话的那一个。
要不要找她们打听一下情况?
林三酒还在伸脖子看呢,肩膀就被戳了一下。
“趁他们都聚集在这儿,我们赶快走啊。”波西米亚小声说,“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爱凑热闹。”
“要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管他怎么回事。”波西米亚不耐烦了,“我要走!在这个破地方多待一分钟,都算是你欠我的。”
“这就不公平了——”
“你妈看着你这张脸一天了,对你妈公平吗?”
或许是她们声音大了点,当林三酒目光一扫,蓦然瞧见一张朝屋顶仰起来的小脸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和波西米亚都被那小孩发现了。
小姑娘看起来不足十岁,好像第一次与进化者四目相对,看着林三酒傻了眼。她慢慢张开嘴巴,好像要叫出声的时候,又赶紧闭上了,迅速转头看了看——似乎是在看别人注意到了她没有。
她妈妈仍旧心事沉沉地一言不发,就像身边每个城民一样,全副心神都被某种忧虑占满了,目光比脚下地板还灰暗。
小姑娘再次抬起眼睛,瞧着她们,悄悄地往城墙方向指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南边,摇了摇头。
“这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往南城口走吗?”波西米亚挺满意,“看不出来,这小孩子的心还挺好——我去你妈的!”
她猛然抬高了嗓音,被林三酒一把捂住嘴;广场上居然没人听见。
“互动了啊!”波西米亚掰开她的手,急急地低声说:“这不产生互动了吗?通关卡失效了!这绝对是那个小人的计谋——好手段啊,一声不吭就——”
“你先冷静冷静。”林三酒把她从房顶边缘拉开,“先看看通关卡……”
“二区居民们!”
广场中央忽然响起的一个男声,顿时抓走了二人的注意力。
“今日久违地将你们聚集于此,是因为我们城中再次出现了进城后没有迅速出城的‘滞留者’,目前我怀疑仍在二区。这是否因为,你们之中有间谍呢?我需要容后再查。眼下最紧要之事,是你们二区居民需要将功赎罪,不能让进化者逃掉。”
一个男人边说,边走进了广场中心。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好像每个人都不敢看他脖子上那一团代替了头脸的黑浓线条——完全就是小孩用马克笔使劲画出来的一团乱糟糟黑线,却能传出人声。
“为了要避免她们趁夜从围墙上逃走,我需要一个大规模的‘置换’陷阱。也就是说,今夜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被置于我的能力之下。”
底下的母亲低低抽了口凉气,看了看小女孩。
她最终仍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沉默地握紧了女儿的手。
作者感言
须尾俱全可能我最近熬夜太厉害,昨晚我实在没熬住,写起来又卡(波西米亚居然会卡我文真是人活久了啥都能遇上)又困,我坚持不住了就去睡了,所以这一章拖到现在才发。在波西米亚之后几个梦,就得略写了,不然恐怕10月22我做完头发还真得回家码字!(不,主要是这个节奏就拉得太长了)
第2405章 波西米亚的要求?
反正互动都产生了,通关卡也失效了,那么再多找本地人打听打听情况,也没所谓了吧?
林三酒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毛病,可却说服不了波西米亚。
“有什么可打听的,那个满脸猪肉绦虫的城主,都明明白白把话告诉你了,马上要在围墙上放陷阱了。你不趁现在赶紧走,还浪费时间打听个什么你妈的娘家?”
“我们从墙头上走,也是要花时间的。”林三酒劝道,“墙太高了,起码得花我们半小时。到时万一被陷阱砸个正着呢?”
“砸就砸。”波西米亚顿了一顿,再开口的豪气,很明显有七分属于嘴硬。“我被你这么大一块霉运砸上,我不也好好的?”
林三酒给她堵得没脾气,看了她几眼,问道:“你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要走?”
“谁迫不及待了,你怎么总迫不及待地龇屁音?”
“不是,你想,我们通关卡作废了。”林三酒一个头两个大,劝道:“就算出去了,还是得再从北城口进来一次,才能拿到新一张通关卡。现在打听明白了,下次进来,就能快点完成了呀。”
波西米亚大概现在才意识到,她们还要再进来一次,神色好像被人往鼻子眼儿里灌了一腔醋。
要她点头承认“你说得对”,林三酒得先躺下做一个梦才行。她接受了波西米亚的默认,重新悄悄来到屋顶边缘——在她们刚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时,在那个黑线脑袋的城主命令下,所有人都一圈圈地排开、以他为中心站好了,小女孩早就不在原位了。
“去找别的区居民不就行了。”波西米亚抱着胳膊,说:“他们好像马上要忙起来了嘛。‘置于能力下’,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林三酒抬起头,看着她怔住了。
对了,外面的夜晚……外面的夜晚里有一件极重要、极紧迫的事……必须要让波西米亚知道。但好像在回忆一个早就被遗忘了的梦,她怎么想,也没法将念头捞起来,化作声音。
“你看我干什么?”
在林三酒不知怎么越来越浓郁的害怕里,波西米亚说:“他们要怎样,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嘛。你还走不走了?不是要去找人打听吗?”
“比起其他人,那个小姑娘或许更愿意帮忙……”
林三酒这句话还没说完,从广场中心蓦然爆发出了一道尖锐嘶鸣,直冲天幕——确实是“直冲天幕”,因为那道嘶鸣,好像是由无数乱糟糟的、浓重的黑线缠绕而成的,从城主脖子上冲腾而起,在半空急速扩散,眨眼间就倾吞覆盖了整个小广场。
一时间,世界仿佛遭到了小孩子气怒下的乱画乱涂,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翻滚扩张的、乱麻似的沸腾黑线。
“快躲开!”
林三酒一把将波西米亚推远,二人滚跌在房顶上;仿佛有无数黑笔尖从头上天空里吱吱划出了不知多少凌乱线头,纠缠着、翻腾着,又滑下了广场里。她抬起身,目光随着黑线往下一划,正好瞧见了它们扑去的目标——那个小姑娘。
那一刻,同时发生了两件事:第一,小广场上被黑线覆盖的人,都在同一个瞬间里发出了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嘶叫,一波一波地回荡在夜幕下。
黑线乱七八糟地将每一个人都从头到脚裹住了,裹成了一个笔尖瞎划出来的、勉强才能看出是人形的形状;随着无法想象的痛苦,每一个人形都在挣扎、弯腰、跺脚……黑线也被撞得扭曲出了一个又一个信手涂鸦出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