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林三酒的卡片,本质上是“另一個人的能力产物”,和特殊物品一样,不能被Bl iss一起带进去, 也不能在枭西厄斯体内被解除卡片化。
换言之, 拿着血衣的Bliss, 必须要在进入枭西厄斯体内时的那一个瞬间里, 真正把它“拿”在手里――若是在此之前拿到了, Bliss就会化血; 若是在此之后, 她就会失去带着血衣进入枭西厄斯体内的机会。
更何况,枭西厄斯就像一面屏障,他的体内是一片谁也无法看清,谁也无法预测的黑渊。没有人知道一旦跨过屏障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办法是不是还有效;唯一一个途径, 就是让Bliss与血衣同时进入他的体内。
可是该怎么确保这一点?
“有一个办法。”大巫女那时从战斗中,抽出一个机会,喘息着说:“我可以令意识力匀速从目标上挥发消散。”
“真的?”清久留眼睛一亮,果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那用你的意识力包住血衣, Bliss就可以拿着它了, 然后我们在一个设定的时间段往范围外走的话,
比如,他们决定了要用十分钟离开圆形范围,那么大巫女就可以让意识力在最后一秒流散干净; 也就是说, 只有当Bliss进入枭西厄斯身体内的那一刻到来时, 血衣才会真正没有一点阻隔地,碰到她的手掌,同时也碰到枭西厄斯的身体内部。
这一点,也只有大巫女能做到了。
尽管林三酒的战斗天赋极高,在短短几分钟的应战里,对于意识力的掌控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是她还远远不能企及大巫女--而且这一次,情况不允许他们出任何差错。
包裹住血衣的意识力,必须要均匀地从每一个面上,以匀速流散掉相同的量,否则哪里多流掉一丁点, 将Bliss提早暴露在了血衣下, 他们都会前功尽弃。
这是清久留计划中的第三步,也是说来简单,执行起来却最艰难、最不能出差池的一步。
他们必须以一种非人的冷静计算着时间,谨慎仔细地一步步衡量着距离,确保Bl iss和血衣会被同时送走; 而这一切, 却都要在无穷无尽的人格追击下完成。
“以人本的速度而言,最保险的时间是十分钟。”
那时,清久留仰头朝远处高高跃入夜色的大巫女喊道:“你能保证我们在十分钟内不被吞没吗?”
当大巫女“咚”的一声落地时,与她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一个失去了意识的人格――他的脑袋在地上软软一歪,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在离肩膀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尽力。”
大巫女浑身上下,已找不出半分此前的洁净与精致,白色风衣变成了挂在肩膀和后背上的布条,腿上的裤子与皮肤一起被划开了一道裂口。她面无表情地抹去了脸上的污渍,低声说:“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被吞没。”
“等等!”林三酒立时喊道,“让我来跑,我比人本快,不需要让大巫女撑--
“你另有一个任务。”清久留打断了她,在她一怔时,冲她笑了一笑。“你的任务……或许比我们更危险。”
*
清久留计划中的最后一步,将把她送到枭西厄斯的手上。
林三酒很清楚,当她再一次面对枭西厄斯的时候,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一她上一次逃亡,是因为枭西厄斯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格死亡”带来的阵痛,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注意力缺口。
如果清久留的计划不成功……
林三酒摇了摇头。
如果计划不成功,那么今夜死在枭西厄斯手下的,就不仅仅是她了。到时候,她是否独自面对枭西厄斯,她是否会死,也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在急促的呼吸之间轻轻笑了一声;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道轻浅的气流。
这也是她在全速奔跑之下,唯一一点能挤出来的、接近笑的气流了。
跟在数百米之外的,是一群同样在以高速追赶着她的人格。那一个可以产生人格的人格,想必没有跟在她的后面;因为在如此高速的长时间奔跑下,那一群人格渐渐有了掉队的,有了撑不住的,规模正在越来越小。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此刻依然跟在她身后的人格,都是被筛选过后的强者;如果林三酒不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她不反复挑战自己的最高极限,她与那群人格之间的距离就会迅速缩短,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面前的世界就会黑下去。
他们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计划吗?
所有的要素, Bliss, 血, 范围……其实都清清楚楚摆在明面上, 双方都知道。但是他们能够意识到,清久留将这几个要素组合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把狙杀枭西厄斯的刀吗?
“我们的计划,完全取决于宫道一的血。”
在她出发之前,清久留轻轻地告诉过她。“如果事实证明,他的血起不了作用,那么没有别的可说,我们几人都会死在今夜。击败枭西厄斯的任务,只能交给未来的季山青和余渊了。但如果宫道一的血起了作用……”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依然还有一个可能性,是枭西厄斯会及时意识到不对,采用我们此刻完全无法预知的手段,保住卢泽的身体。他是枭西厄斯,这个可能性的几率, 不容小觑……所以当我们跨过范围, Bliss消失的那一刻, 你也必须要赶到枭西厄斯身边。”
林三酒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他的身体内部刚刚开始化血的那一刻,我要确保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化血。”她低声说,“对不对?”
清久留点了点头,说:“他在生死关头,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以自己这样一个会痛,会流血,力量有限制,跑久了会累的身体,去拦住枭西厄斯在绝望关头的自救……
能够办得到吗?
枭西厄斯一定知道她正在过来……她能接近他吗?
阻止了枭西厄斯的话,她就不会再继续失去了,是吧?
沿着Bliss所指出的方向, 林三酒眼前的大地, 终于即将在几百米远之外中断
了。地面从这里,会忽然坍塌坠落下去,形成一道悬崖,直直站在一片峡谷里,离落石城就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余渊送走礼包的地方,就在这里;如今枭西厄斯也来到到了这里。
林三酒在急速打上来的风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秒表。
0:03,秒表上的数字刚刚跳了一下。
她在十分钟内,就跨越了这么远的距离;在遥远大地的另一头上,人本现在大概也快要拉着马车,迈出最后的一两步了。
在扑过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林三酒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断崖之外的一切。
0:02
她纵身一跃,高高地撞入了夜色下的长风里,如同一只年轻的鹰,要撞击挑战着世界的边界。
下方峡谷在她眼前霍然展开;参差错落的巨型石块之间,一个人影正向她抬起了头。
0:01
林三酒的双脚轰然砸落在地上,沙尘滚滚而起。她眯起眼睛,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影子上;在同一时间,手中钢鞭扬入了风里,隐隐地即将揭开这一张夜幕。
0:00
那一张卢泽的面孔上,望着林三酒时的神色忽然被打断了,浮起了短暂的一瞬间迷惑。他好像在迷惑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像在迷惑世间竟还有自己也会为之不解的事。
林三酒知道, Bliss成功了。
当卢泽身体一侧蓦然倾泻喷溅出了大量鲜血的时候,她抢上一步,在枭西厄斯刚刚抬起了右手、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钢鞭就已经挥甩了上去,将那一条右臂给远远地抽断了,被高高击进了夜风里。
就像失去了根基的楼一样,卢泽的身体在冲天的烟尘、沙土和大量的血里,在林三酒的双眼前,急速垮塌坠落了下去。
……玛瑟,至少我完成了你对我的嘱托。
作者感言:你们看,我会产生“六月底是否能完结”这样的感想,是不是也很正常,因为这一章的枭西厄斯就领盒饭下场了啊……
第2349章 一个问题
“我以前觉得,我的运气不太好,抽中了一张下签。别人生下来,是一个有血有肉,完完整整的人类,可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却只是一个牵连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体上的,人格。”
Bliss接过意识力包裹的血衣时, 神色轻轻淡淡, 目光从它身上一扫而过, 好像那并不是一個意味着她的终局的事物。
“我要努力变成最终完全体,才能走到其他人一生下来就在的位置上。为了改变我拿到的下签,我……一直在死死地抓住这一条性命。”
站在地上的林三酒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后来卢泽死了。我那时还不能进化成最终完全体,只有继续待下去……但是在一具死亡的空壳里流连得越久,我就越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Bliss将血衣在怀中紧了紧, 转过眼睛, 望着前方海底一般沉黑的夜色。在那个方向上,躺着她最后要走的一段旅程。
“生而为人,成为人,或作为人而活着,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她低声说,不管诞生我们的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进化能力,从我们滑出产道,离开黑暗的那一刻,我们就跌入了一个容器里。那容器的组成部分,是我们的容貌,智商,基因,父母,环境,期望,运气……不管是人格,还是人类,在这一点上并无区别。”
她的眼睛极亮,仿佛体内所有的、被打破的生命力,都聚集在了她的眼睛里。
“我们带着容器长大, 按照容器的形状, 活成了容器的模样。”Bliss说着, 轻轻抚摸了一下血衣,手指划落下来,跌在林三酒的手上。“,却一直也没能找一找容器里是不是还有一个‘自己’。
Bliss低下头, 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林三酒的头顶, 仿佛羽毛一样轻。她的黑发像海浪一样散卷下来,似乎在那一刻,将二人永远地留存在了一处安宁,黑暗,温暖的水波中。
“别难过……我已经走完了我该走的路。”
她的黑发从林三酒身上滑落下去,离开了;在林三酒按照计划出发之后,她曾经挤出一个瞬息的时间,回头看了一眼―一那时,马车也出发了,刚才包容着她的黑色水波,变成了夜风里不断飘扬卷散的影子。
如今,它又变成了水波;在沙土形成的大地上,在短暂成形的黑红血湖里,林三酒好像还能看见Bliss的黑发和红裙, 漫漫地伸展舒散开去, 被夜风吹拂, 遥遥望着天上夜星。
……就这样结束了?
这句话,好像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形状。
为了结束枭西厄斯,已经有太多的人消失在这一个夜晚里了,甚至连礼包也消耗干净了能量,远远地被送走了;林三酒一边好像正在对计划的顺利实施而震惊,一边又觉得,太晚了,它就早该来的。
她站在血泊里, 看着卢泽的血, Bliss的血, 渐渐渗入土地里, 将大片大片的岩石与沙土染成了深一层的颜色。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好像还在等待着枭西厄斯的声音响起来,从某个阴影里走出来,将她再次置于无法反抗的性命危机之中……但是她等了又等,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抬起脚步,走向了远处两块巨岩之间。它们像断裂后的两半拱桥,形成了一个极高、极大的画框,但是在整张画布上,只有在靠近底部的地方,躺着一截小小的主角。
林三酒低头看了一会儿那条被鞭裂下来的断臂。如果她还记得卢泽,还记得与卢泽共同经历的一切……此刻她还能站在这里吗?
如果能,她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知道。
林三酒弯下腰,将手放在了那条手臂上,它消失了。
当她直起身,循声转过头去的时候,从悬崖渐渐降低、收矮的那一侧上,她恰好看见了一张刚刚露出来的脸――来人的呼吸依然急促,似乎还没有从一路急奔中稳定下来;在二人目光一碰的时候,来人登时像是被一只隐形巨手按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看了一会儿下方被血染黑的大地。
林三酒也没有动,她静静地站在巨石旁,看着楼琴。
看着楼琴身后逐渐响起,逐渐接近的更多脚步声;一个又一个的陌生进化者,跟在她身后露了头,在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
“那是,
楼琴的头发仍然散乱地粘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包裹在吐息化成的白气里。她没有指示,身后那一群陌生进化者就也沉默着没有动。
林三酒只对楼琴点了点头。
“不可能。”楼琴似乎终于被这个念头给驱动了,一步步走上边缘,站在高地上,低声说:“不可能……这么多血。一个存在于众多身体之上的……‘概念’,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他或许没有血可以流,但他夺取后寄居的身体,他借之发挥出了无限威力的身体,却是有心跳,有血液的。”林三酒抬头看着楼琴,说:“那具身体的名字……叫卢泽。”
楼琴顿了顿,才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枭西厄斯依然不能算是死了,因为他还有众多一-”
林三酒打断了她。
‘身份’?‘身体管家'?”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那你也一定知道,这些‘身份’就像是基石一样支撑着‘枭西厄斯’这一座楼。”楼琴找回了眼睛中那一点凉凉的光,轻声说:“我知道你们在不久之前,曾经追捕剿杀了大量的‘身份’。这也是我和我的部下们被召来援助的原因之一……
林三酒摊开了双手。
“那么,我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她平静地说,“我们不仅是消灭了大量人格,我们接下去还会将所有残存的‘身体管家’都彻底拔除,断绝枭西厄斯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如果你们仍希望为他招魂,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机会。”
楼琴蓦地垂下了眼皮;还不等她开口,她身后却有一个年轻男人忽然忍不住走上一步,扬声朝下方叫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