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1030章

作者:须尾俱全

第1883章 天空与座谈会

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谨慎,林三酒走下石板路后,四下看看,趁无人注意,尽快钻进了附近一片小树林里。

说是尽快,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沉缓迟滞得如同刚刚爬上岸的水鬼。

林三酒以前没少被各种险境压制过进化能力,可是这一次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能力、体力、速度和战力明明都还在,却仿佛都被下了迷药,昏昏沉沉地不肯响应她的命令。

她刚才用上所有意志力、加上汗毛倒竖的危机感,才勉强唤醒的【防护力场】,此时早就失去了力气,退潮一样回落离去了,徒留她像一条鱼似的,光秃秃地露在岸上。

怎么会这样?

一连叫了几次意老师,没有回应;【扁平世界】与卡片都完完整整、丝毫无损,却像是隔着窗店橱窗玻璃的货品,林三酒看得见,却拿不出来。

当然,要是继续尝试下去,她知道自己还是可以重新唤醒意老师、拿出卡片的,只是能唤醒多久、卡片能不能完整出世、她要尝试多少次……却又是不同的问题了。

皱着眉头,她不由又想起了5.85。

林三酒的运气不算坏,落入这个地方之后,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5.85。

那女人虽然审美怪了点,却十分热心肠,不仅将她刚才的问题都一一答了,临走时还使劲挥了挥手,嘱咐林三酒“以后没事去我那儿坐坐”——只不过5.85说话颠三倒四,连自己名字都忘了报,更别提究竟是让林三酒去哪里坐坐了。

此刻,林三酒正半藏半站在一棵树的树影下,眼看着5.85的背影优哉游哉地消失在石板路尽头,尽管观察得专注仔细,却还是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用不了进化能力。

从另一方面说,恐怕人偶师也遇见了与她相似的情况吧。这儿不像是副本内部,也不会是Karma博物馆的陆地上……她和人偶师被抛到哪里来了?

又等了几秒,她见周围安安静静、不像有人,才走入树林之间的空地,在余波未散的眩晕里,慢慢地朝天空抬起了头。

树叶的影子锯齿参差地噬咬着一片天光,露出了树冠间一小块蓝色天空。

……如果它可以被称之为天空的话。

第一眼,林三酒还以为自己脑震荡摔出幻觉了。那一小块蓝色天空里,一道道和缓碧蓝的波浪正在皱褶、舒缓,偶尔的浪尖上,掐出了细细一线白浪花。

海浪像丝绒一般无声无息地滑过天空,在棕绿相间的大地上拍打出一片宁静。她很熟悉这片陆地,因为林三酒在Karma博物馆的介绍手册上见过它:抻长弯转的陆地,与身上各式各样的末日世界模型一起,被编成了无尽之结的形状。

如果她有望远镜的话,林三酒甚至怀疑,自己可以看到Karma博物馆大地上来来往往的进化者。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头上的天幕。

眩晕感逼她重新低下了头;她闭上嘴,使劲眨了眨眼,即使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摔进精神病院,然后自己也疯啦?

能够看到这一幕景象的唯一一地点,就是太空;但是她怎么可能正身处太空?太空的天空是星球——不,这句话哪怕是多重复两遍,林三酒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心智要出现裂纹了。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此刻傻站着想,也想不出来结果的。重要的是,她得尽快找到人偶师。人偶师干的好事,导致他们二人都进了这个古怪地方,那么说不定他也有能让他们回去的办法。

唯一的线索,就是5.85说的那个与他们一起掉下来的肥大男人了。

“你的朋友这么瘦啊?”

当林三酒比比划划给她介绍了一遍人偶师外貌的时候,5.85的一双眼睛里,遥遥呼应起了同样的惊奇。

“这不就是细细长长的一根黑条儿吗?怪不得我没看见他呢,那个丑家伙可高可大了,你朋友如果恰好落在他身上,那跟挂了一根黑水草没有什么分别,离得远的时候,谁能看得清呀。”

以人偶师的身高来说,居然能被比成黑水草?

那个肥大男人是与二人同一时间出现的,说不定与人偶师的消失有关系;不幸中的万幸是,既然对方的体格外貌如此显眼,想必打听他的踪迹也不是一件难事。

林三酒想了想,重新走回石板路上——在她走过自己摔落之处时,她忽然脚步一顿,又倒退回去了几步。

看着脚下湿漉漉的青黑色石板,她忍不住浮起了几分失望。

她跌下来的时候,恰好摔在水泊里,后背都打湿了,她想着那肥大男人既然落在她附近,应该也免不了湿脚才对。从那一摊水渍里,确实也伸出了一只尺寸惊人的脚印——那脚印和椅面差不多大,打眼一看,甚至都想不到那竟然也是人脚印——然而还看不出它是往哪里去的,下一个脚印就已经全干了。

林三酒只能循着5.85指的方向,匆匆地上了路。

这个地方,简直毫无规划和章法可言。

从来回穿插的石板路、土路和砖路上望出去,偶尔是一大片及腰高的荒草地,偶尔是一个带着破旧杂货店的加油站,偶尔是一群红褐色的史前石柱……好像有人想到什么,就顺手往大地上丢一个什么,既不考虑逻辑,也不考虑实用性。

林三酒越走越觉心焦。

5.85说,她“绕几圈”就能找到人了,让她误以为这地方不大;可她拖着脚走了十来分钟,视野里仍旧没有什么肥大男人的影子——强化后的视力,是她剩下的唯一一个还在正常运作的进化者特征了。

偏偏这个方向上,人又不多,走这么半天,连一个可打听的人都没看见……

林三酒停下脚,看了看前方路旁孤零零一座汽车旅馆。

哪怕是与汽车旅馆相比,它也算是十分寒碜的。二层小楼又窄又老,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个房间,连停车场也不带,唯有一个灰暗破旧的灯牌立在楼下,表壳碎了,连旅馆名称都看不出来了。

林三酒站在路上,遥遥看了几眼,看不出一丝动静。

“有人吗?”她扬声喊道,“我想打听个事!”

她一连喊了几声,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忽然从一楼传来了一个回应。

“打听什么事?”

林三酒一怔,忙把自己的疑问说了。

“没有呀。”那人仍从房间里喊道,“我没看见那么一个人。不过我刚才一直在午睡……你也听说今天晚上的交流座谈会了吧?我想着去之前得养养精神。不过,你要是能肯定他往这个方向来了,那我觉得他说不定也是准备去交流座谈会的。咳,我就是往座谈会走,走一半困了的呢。”

……什么玩意?

林三酒对自己的搜寻产生了浓浓的怀疑。一个肥大男人与他们一起摔进太空了,随后捡起了人偶师,现在要带着他去参加交流座谈会?

第1884章 林三酒的本事

……虽然是被自己从午觉中吵醒的,但眼前这一个红衣男人脾气倒是挺好。

林三酒打量了对方几眼,暗暗想道。

几分钟以前,她眼睁睁看着一楼房间窗户被推开了,从里头伸出了一只光脚。她还以为又要看见一个形貌奇异的人了,却没想到等那人钻出来后一看,他身上最怪的地方,只不过是没穿鞋。

这男人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瘦巴巴的,微微弓着后背,皮肤、眼珠和手指尖都干燥得泛黄,好像被多年来吸的烟熏干了水分。

“一起去吧。”红T恤衫垂着眼皮,一边说一边拍裤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你新来的吧?正好顺便给你带带路。”

林三酒扬起了眉毛。这儿的热心人,还挺多的?

“噢,忘了,还没收起来呢。”红T恤衫自言自语地转过身,走到汽车旅馆广告牌前,往柱子上搭了一只手。

连一丝能让人察觉的间隙也没有,整个汽车旅馆就蓦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空地,在一时急剧涌起的惊惑中,敏锐直觉那一个小小的声音,仍然在细微而清楚地提醒她,别问,别问。

……收起一栋可能是特殊物品的房子,这本身不值得奇怪。问题在于,特殊物品的效果,也像她的进化能力一样,要么沉睡了、要么愚钝了;就连【织衣慈母】留在她腰上的线,尽管隐隐约约感觉好像还在,却也早就看不见了。

如果其他人都能够像他一样动用物品……自己的处境,可就比此前以为的糟糕多了。

红T恤衫显然没察觉她的惊惑;他收好了旅馆,站在路上,很尽兴地打了一个大呵欠,嘴巴好像挺舍不得地徐徐合拢,眼角都挤出了泪珠。

“走了。”他抹了一把眼睛,拖着脚,转身上了路。

林三酒没有动地方。

“为什么往这一个方向走,就是参加座谈会的?”

红T恤衫回过头,仍然是一副被生活当烟抽了的样子。

“啊?应该是吧?这儿不就是座谈会的方向吗……”他挠了挠脸,承认了:“我也不知道。”

焦躁像滚烫热针似的,扎了林三酒的心脏一下。

她手上线索太少,说不定那个肥壮男人早在来时路上的某处就拐向了,也有可能确实去了座谈会。

对于此刻什么都不了解的林三酒来说,接下来往哪儿走都没了分别;她跟上去的决定究竟对不对,也只能看运气,事后才知道了。

毕竟,跟上一个本地人,至少有打探讯息的机会。

“我以前没参加过座谈会。”她走在红T恤衫身后几步的位置,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呢?”

红T恤衫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后背都露给一个陌生人了。“不奇怪,你一看就是没有经验,跟个新生儿一样。我过去四十多年以来,也就参加过几次吧,何况是你呢。”

四十多年?林三酒打量了他几眼。

和5.85一样,她也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实力,大概也就是十二界街头随处可见的水平。或许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进化能力都钝了?

林三酒真希望自己能更着急一点。

刚才搜寻肥大男人的十来分钟里,她就发现了:这种“能力沉睡”的感觉,实在太自然了,自然得甚至让她不着急。她的战力被压制过好几次,却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仿佛是身体泡在热浴缸里、不由自主松弛了下去——若是不刻意去想,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还有战力。

“座谈会不多?”她斟酌着问道。

“近几年渐渐多了一点,以前哪有机会开座谈会呀。”红T恤衫一双光脚吧嗒吧嗒打在地上,脚底板却也不脏。“你别看我不修边幅,其实我是一个比较上进,比较专注于提升自我的人……也有的人吧,很自大,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不肯听别人的经验……”

他好像很容易说着说着就往四面八方展开,这倒正中了林三酒下怀。听了一会儿,她倒是明白了大概:他要去参加的,似乎是供人互相交流学习的一个活动——还真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座谈会。

林三酒一遍遍在视野里搜寻着那个肥大男人,心里琢磨起了座谈会。座谈会的人多,打听人偶师的下落应该更方便;更何况,他们交流学习的讯息里,一定就有能够揭示自己所在之处的线索——即使路上没有人偶师的影子,恐怕也得去看看。

随着红T恤衫走了一阵,线索或许暂时没有,她却有了另一个不知道重不重要的发现:这儿的人,好像都很平和。

不管认不认识,路上看见人了,红T恤衫就会跟对方点一点头——第一次时,林三酒还差点以为他是在跟同伙碰头、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

5.85显然不是一个特例;其他人见了她,态度也十分友好,时不时招呼她“你新来的呀?”,“不习惯就多问问”,“有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有的热心,有的礼貌,有的害羞而友善,简直像是跌进了一个桃花源。

但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新来的?

林三酒将这个问题在肚子里滚了几遍,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们似乎没有敌意,她却仍旧不敢多说话。敏锐直觉并非指导手册;在含糊拿不准的时候,她宁可谨慎一点,把嘴闭成蚌壳。

正如红T恤衫所说,往这个方向去的人,几乎都是去参加座谈会的;二人走着走着,前方人影也渐渐密集起来了。随着人多了,建筑物、路灯和马路也开始越来越像样了,不知不觉之间,林三酒四下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踱步走在一个小城镇里了。

这座小城镇,就像是来自于一颗喧嚣的大脑:古怪、热闹,生气勃勃。

淘金时代的木制西部酒馆,紧挨着一家水泥灰色的旅行中介办公室;妆容脱色、服装破旧的小丑,站在街头上卖一串垂头丧气的气球;几个小孩子坐在一栋阴森森的废弃民居前,数他们手里抓到的虫;豁然扯开了一大块地面的游泳池,附近连个缓冲也没有,路旁停下卡车的司机若是往外一伸脚,就能跌进水里去。

“噢,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

当林三酒打听到了第四个人时,对方终于给出了一个让她心脏砰砰撞起来的答案。

“大概是十多分钟以前从这儿走过去的,诶哟,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那么丑的。”那个大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思索着说:“跟你一样,也是新来的,对吧?你交朋友怎么也不挑个好看一点的,这平时见面多闹心。不过我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我当时正找鸡蛋呢,抬头划了一眼,正好看见他站在街口那儿,摆弄手里一个东西,好像是用来囚禁人的。”

“囚禁人?你怎么知道?”林三酒倾过身体,几乎恨不得扑进她的回忆里去,亲眼看看。“什么样的东西?里面有人吗?里面的人什么样?”

大妈怔了怔,好像怕她突然咬自己一口似的。“离得挺远,我就划了一眼……反正空气里漂浮着一大团东西,里头隐隐约约地看不清,但好像是坐着一个黑色人影吧?等我找到鸡蛋再一看,那人就不见了。”

太、太顺利了吧?

“这可好了。”

当林三酒激动得手脚都发热了的时候,一直耐心等在一旁的红T恤衫好像也陪她松了一口气,说道:“离得这么近,以你的本事,岂不是一找就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