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打从明暗娃娃屋里出来之后,林三酒不仅没有多少机会看看人偶师,甚至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她想了想,干脆踩着水走了上去;人偶师好像根本听不见她故意走得“哗啦哗啦”的脚步声,头也没回。
尽管她对于人偶师的做法充满狐疑,也生怕他一番胡闹会影响自己从“迷惑大宫殿”里拿后悔药,但林三酒开口时,却根本没碰这些疑问。
这个词用得好像不对,但是……不能打草惊蛇嘛。
没话找话、尽说废话的功夫,她都练出来了。
“那个……”她看着人偶师苍白的半边面颊和脖颈,但凡泛起一点血色,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你还没问我,我在副本里时,怎么发现娃娃不是你本人的呢?”
要不是他眼睛睁着,简直像是睡着了;至于回应,一点也没有。
“哎,我刚才越想越觉得,这个娃娃屋还真是思虑周密。”林三酒叹道,“我提议咱们都拿出一件物品证明身份的时候,按理来说,娃娃屋应该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才对……你当时拿出来的是什么?肯定不是那块软布吧?”
人偶师仿佛也变作了一个人偶。
“我当时看见你拿出来的就是一块软布。现在想想,早在进入副本之前,娃娃屋就看见过你的软布了,而且它样子平常,副本里的情况又不容许人仔细检查……让你的娃娃攥着一块差不多颜色的布块,我就会自然而然地上当了。诶,你那时拿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林三酒十分有耐心地重复了五遍。
回答与青筋是一起出现的:“【eBay】,闭嘴。”
“诶呀巧了。”林三酒充耳不闻,“我拿的也是【eBay】!嗯,先是卡,然后我解除了卡片化……等会,【eBay】还在你手上?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自己竟然原地站了好半天也没被怎么样,真是一个奇迹。
林三酒当然也没有追责的意思,干咳了一声,继续说:“副本挪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有感觉,所以我当时心想,如果副本趁灯黑时挪动了你,那么你肯定有反应。你有反应,你的娃娃自然也会同步出现反应……所以当我面前的‘人偶师’面色平常地拿出软布时,我就信了。因为尽管灯黑了一次,娃娃屋却没有下手的机会。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好像看到一点血色了,或许是要忍不住发怒了……她闭上了嘴。
等血色消失之后,林三酒又开了口。
“直到你告诉我娃娃屋有两层,我才意识到为什么明明不能挪动我们,娃娃屋那时也要关灯。开着灯,娃娃就会一直同步着我们的动作,那我难免就会看见娃娃从手上锁链里抽出了空气。因为一切都是即时发生的,得在黑灯时,娃娃才有机会拿出软布——”
“我问你了?”人偶师终于忍不住了,蓦地一拧头,“我就很关心你脑子里的想法是怎么发酵出来的?”
“这不是副本结束了,交流交流心得……”
“我为什么要和痤疮交流心得?”
林三酒也不生气。她在副本里下了那样一个决定,人偶师当然是受不了的,目前这个反应,已经可以算是很温和、很讲道理了。
“咳,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嘛。”她硬着头皮,终于把话绕到了想说的事情上:“我看这个挤副本的过程这么半天了,也没有什么进展,再说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人偶师忽然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否看出了她的意图,又不吭声了。
林三酒等了几秒,又说:“诶呀,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但是我当时可是发现了……噢,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意识到身旁的娃娃不是你本人来着。谁都觉得,黑暗是为了阻绝视力,可是娃娃屋真的狡猾,阻绝视力根本只是一个表面,实际上它真正要阻止的,是黑暗里我们的声音——”
人偶师或许在这个时候有了反应,但她却也不知道了。
因为当她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石板路面蓦然重重一震,像是终于受不住压一样,纷纷破碎崩裂了,二人脚下的大地被急速抽散了筋骨。
第0章 (题外话)来,尝尝我的酒心巧克力
“这一章是块酒心巧克力,外面那一层无害的巧克力是这个:今天米莱狄那一本小说已经发在我名下了!欢迎你们没事去溜溜腿,不为别的,哪怕留个评,显得也有点人气嘛。后台显示有三本书了,真是一个奇怪的感觉。
里面裹的烈酒是这个:末日接下来的大纲没了,用完了,请容我好好规划一下……(但是有了米莱狄可看,也不着急了嘛对不对)
第1882章 你朋友长得挺丑
重力从脚下被抽走了,林三酒一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下跌。
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大地像一块突然松散了织线与纤维的布料,裂开的洞隙将她与人偶师一起吞没了;以二人的身手,竟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按理说,是在往下跌吧?
可是此刻既没有风,也感受不到泥土,身周只有一片混混沌沌、晕晕柔柔;她甚至说不上来自己是否在呼吸,简直好像地面一开,她就跌入了梦里似的。
在这一刻,林三酒浮起了一个看上去全不相干的念头。
她真不是一块能做科学家的材料,因为她不够好奇。比如说,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副本的下面,是什么?
问题还来不及获得答案,林三酒就像一勺不慎洒出勺子的果冻,“啪叽”一声,被拍在了一片路面上。
刚才的感觉有多不现实,这一下撞击就有多真实:鼻子里的酸涩疼痛、控制不住的眼泪、被震得隐隐发颤的骨头……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拍出去了,她一时连爬也爬不起来,视野仿佛脱离了眼球而存在,绕着脑袋一圈圈地跳舞。
怎、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怎么居然无助得像个从高处跌落的普通人一样,落脚时连站都没站住?
一阵阵模糊了思绪的剧痛里,林三酒倒吸着冷气,一手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勉强翻了个身。眼前仿佛泡了水,耳朵里也好像炸开了马蜂窝;但还行,似乎没摔断骨头,只是每动一下,就是从烧热的无数铁针上滚了一遍。
身旁有人动了一下。
她吸着气,低声叫了一句:“……人偶师?”
“小姑娘。”
伴随着一个陌生的、愉快的嗓音,一个黑乎乎的人头探入了林三酒的视野里。“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呢?”
即使林三酒脑中警铃大作,她一时间却因为身体剧痛而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连试了好几次,【防护力场】才慢慢吞吞、拖泥带水地将她覆盖住了——还没覆盖完整。
“诶,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陌生嗓音的主人好像蹲了下来,因为她提问的声音一下子接近了。
林三酒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腿上的【防护力场】,随即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拍巴掌的声音。
她愣了半秒,才意识到是那女人竟然原地鼓起掌来了。
“诶呀你居然有这种可以防身的东西!这个好!不过……为什么要防身?防身有什么用啊?”
她是摔进精神病院里了吗?
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干脆没理会身旁的女人。对方虽然有点颠三倒四,似乎对她倒没有什么敌意;她记挂着人偶师,又抬高嗓门喊了一声:“人偶师?你在这儿吗?”
一边喊,她一边慢慢试图把自己从地面上剥下来,经过几番努力,总算重新坐起来了。
“人偶师?”身旁的女人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他怎么不回话?难道是摔下来的时候又失散了?
林三酒揉着太阳穴,拼命希望自己的视野能尽快清楚稳定下来。模模糊糊之间,她看见身旁的女人体格庞大壮硕,小山一样;附近天光挺亮,远处还有人影来来往往,隐隐还有谈笑声,不像是跌进了大地深处……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被迷惑大宫殿给甩出来了?
她就知道不该让人偶师瞎胡闹。
“是……是我的朋友。”林三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视野、疼痛和晕眩感都恢复得这么慢,慢得简直好像没进化一样。她眨着眼睛,说:“应该跟我一起掉下来的……”
“噢噢我知道了!”
蹲在她身边,一直像看新奇动物一样打量她的女人,闻言顿时一拍大腿,说:“我见到他了。”
“真的?”林三酒一抬头,也不知道震动了哪儿,眩晕和头疼一起涌了上来,甚至生出了作呕的冲动——好像是脑震荡了。
“真的。”
那个女人像小孩一样,遇见会答的题就会充满天真的高兴,兴致勃勃地说:“跟你一起掉下来的,还长得挺丑的嘛,是不是!”
林三酒忍着头疼,低头深呼吸了几下,才总算理出了一个问题。“……啊?”
不管以什么标准来说,人偶师也不能算丑……吧?
不……这一点,恐怕还真不好说。
随着面前那女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她还真不确定了。
健硕壮实倒不是问题,她一向很欣赏力量感十足的女人;问题在于,对方的两只眼睛也分得……太开了吧?由于这女人的脸庞极扁极平,叫人几乎找不到太阳穴应该在哪儿,只是那两只眼睛要是再往边上挪一点,就要钻进头发丛里了。
亮珠白的眼影粉,将两眼之间那一大块皮肤给涂得白白的,越发凸出了脸中间空空荡荡、寸草不生的肉皮感。真正叫林三酒感到,她非常以自己的眼间距为荣的,是她两眼之间充满自豪的那一行小字。
“童叟无欺,5.85厘米”。
林三酒一时连人偶师都快想不起来了,只会直直盯着对方的眼距,感觉确实有五六厘米。
假如有人觉得5.85厘米的眼距很美,那么不管是人偶师还是她,恐怕在对方眼里都算是丑的。
当这个感觉并非堕落种的女人说话时,林三酒都不知道该看哪一个眼睛才算礼貌。
“你体质好像不行啊。”对方轻轻松松地说出了这一句她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的评价,“落地也落不稳。不过我看你的心态挺好,站不稳就不站了,直接一口气在地上躺这么半天。你那个朋友就不一样了,一落下来就站稳了,精神头好得很,灰都不必拍,也沾不上,转头就走了!”
她躺很久了吗?人偶师怎么会把她扔下,自己转头就走?
林三酒越发感觉不对劲了,满肚子都翻滚着各种问题,一时间反而不知该从哪问起。她总算积攒足够力气,抵抗住身上仿佛被摔散一样的剧痛,一边爬起身,一边仔细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
她摔下来的地方,是一条十分宽阔的淡青色石板路,不知道怎么洒上了一大片水,身旁路面湿漉漉地被浸染成了青黑色。
同样的石板路在大地上交错纵横、杂乱无章,也不知道都是通往何处的;有时路中央就会突兀地立起一栋房子,有时一直空荡荡地延伸出去——她所在这一条路的路口上,遥遥站着几个人的背影,正在谈笑。
“你刚才看到我的朋友往哪走了?”林三酒勉强站起身,问道:“我得立刻去找他。”
5.85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
“你不用着急,他走不快。”
正当她抬脚要走的时候,那女人忽然补充了一句。
林三酒收步子时太急,差点给自己绊一跤。“走不快?”脑震荡和疑惑一比,也不知道哪个威力更大些,她反正是糊涂了:“为什么会走不快?他受伤了?”
“那么又大又肿、又肥又囊的,咕叽咕叽地能走多快?”5.85理所当然地说,“主要是你在地上躺半天了,你那个朋友有了这么长时间,当然能够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不,我的朋友浑身黑皮革,身材削瘦……你看见的不是他。”
为了确保自己二人没有一跌下来就被覆上什么奇怪的障眼法,她还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肌肉线条、皮肤光泽、身上衣服……连那一截圆珠笔线都还在,没有异样。
“不是一起掉下来的吗?”5.85好像很惊奇,但要看过她面孔两侧,才能真正确定这一点。“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附近建筑不多,你加油跑快点,绕几圈,估计能找到他。”
林三酒张了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在摔落时的剧痛与眩晕渐渐褪去后,她此前那一份隐约的忧虑,此刻终于成了沉重坚硬的事实,硌在了胸腔里。
……她跑不快了。
只是这件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提起来,不管那陌生人看上去再怎么热心无害。
此外,她的敏锐直觉正像受了刺激的心脉一样,在她脑海中跳得一下比一下强烈,几乎让人怀疑会不会被那女人听见。
如果它有声音的话,那么它正在拼命地向林三酒发出两个警告讯息。
一,不要问自己正身处于什么地方。
二,抬头看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