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584章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杨卿以为如何?”

杨荣沉吟片刻,才道:“威国公自是居功至伟,他所做的,乃是开了先河,推行新政。可臣以为……这与府中上下官吏,也不无关系。太平府能有今日,乃是军民同心戮力的结果,岂可居功于一人?”

“……”

窒息。

众人都不解地看向杨荣。

表面上看,好像大臣们纷纷夸奖张安世,实际上,却是借张安世的功不可没,来掩饰太平府例外论而已。

正因为太平府有张安世,所以这一套才玩得转,其他地方没有张安世,自然而然,还是不要推行新政为好。

而杨荣则直接对其进行了驳斥,张安世是提出了想法,而且是新政的主张者和推行者,可是下头的官吏,从他的观察而言,显然都是用心的。至少在一整套的考核制度,还有激励制度之下,太平府的情况才得到了极大的改观。

若只归功于一人,这不公允,也无法解释。

朱棣显然早就知道大臣们的弦外之音,也听出了杨荣的弦外之音。

他斟酌着道:“朕所虑的,乃是天下太平府太少了。”

“陛下。”金幼孜想了想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太平府的举措,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臣以为……应该再观察一二,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朱棣便冷冷一笑,道:“是吗?这样的话,那么淮安、凤阳诸府,如何处置?”

他直接反问。

既然……太平府可以抗旱,而且还可以在大旱之下,进行增产,并且确保没有出现盗贼和流民。

那么……其他各府的哀嚎,反而就是给朝廷提供了罪证了。

从前至多说是天灾,哪怕说重一点,也可以称之为无能。

可现在有了太平府,说他们是在犯罪,也不为过了。

朱棣咄咄逼人地看着金幼孜,继续道:“金卿家,你来告诉朕,诸府如此,难道可以无视吗?”

金幼孜被朱棣的目光盯得一阵心虚,心气不足地道:“应……应该申饬他们……”

朱棣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道:“申饬?”

随即,朱棣便怒道:“因他们的无能,而损失惨重,许多百姓,饥肠辘辘,不少人家破人亡,就区区一个申饬?”

朱棣接着看向了金纯:“卿乃刑部尚书,可有建言?”

金纯吐出了两个字:“罢黜!”

朱棣更干脆,道:“所有奏报减产的知府、知县,全数罢黜……”

朱棣此言一出,所有人心惊胆战。

像这样直接一网打尽的玩法,怎么都感觉……像是太祖高皇帝?

朱棣又道:“再有……他们残害百姓,朕可以容忍,上天能够饶恕吗?此等悖逆上天之举,殊为可恨,朕轻饶他们,国法却是不能容情,其子孙……皆为吏。”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

这显然是打击扩大了。

而且这一手太狠了。

罢官只是针对个人,可实际上,对于这个时代的家族而言,其实打击是有限的。

因为杰出的个人也只是家族中的一份子,这种杰出人才的家庭,往往都有一套所谓耕读传家的法门。他们通过族学以及其他的方式,不断地从一代代的子弟里挑选出人来进行科举,从而振兴家业。

罢黜了一个官,无非是少了一番培养出来的心血罢了。

而子子孙孙,照样有大量中功名的人,依旧还可维持家业。

可直接将他的子孙都为吏,这就等于直接断绝掉了他们的上升之路,彻底地让人绝望了。

朱棣道:“怎么都不言了?杨卿家以为如何呢?”

朱棣没有问其他人,因为他知道,问其他人,他们肯定会求情。

而朱棣已经不想和他们进行拉扯了,直接询问杨荣,实则也是一种试探。

杨荣道:“残民如此,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

朱棣大喜,眉一挑:“是极,杨卿所言,正合朕意……只是……罢黜了这么多的官吏……又怎么补足呢?哎……朕老啦……就让太子……来决定吧。”

顿了顿,朱棣接着道:“让太子参详一下张卿的意见,他是太子嘛,不能独断专行,要广开言路。”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这些罢黜的官吏,十有八九,由太子和张安世,决定升补。

张安世自不必说,而朱棣突然拉出了太子来。

很显然就是……朱棣认为太平府干的很好。最好能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像太平府这样干,可一个如此巨大的国策转变,是绝对不可能在朱棣手上,就可以彻底完成的。

那么……就把太子拉下水,在朱棣的监督之下,在张安世的督促之下,拟定出一个满意的人选,让太子成为真正的新政主心骨。而张安世和杨荣这些人,成为爪牙。

朱棣知道朱高炽这个人心善,未必肯下这样坚决的决心,趁着他还在,先摁着太子的脑袋,接受了这个结果,到时,就别想跳船了。

朱棣要谋的,显然不是眼下,而是他的万世基业。

当然,这种四处拉人下水的手法,也是庙堂中的精明之人必备的手段。

庙堂的游戏规则,就是人多欺负人少的游戏,我人多,那大义就在我的身边。

而朱棣显然也没有继续说明,是否全面铺开新政,只是单单这个安排,其实就已很有指向性了。

不合格的罢黜,填补的统统都是在新政之中立功的官吏。

天下百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朕划了一条线,有了一个标准,你们何去何从,自行决定。

当然,你若是要跳出来反对新政,朱棣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朕只让张安世在太平府推行新政,教他自行决定太平府事务,朕是孝子,遵的乃是祖宗之法,朕可有什么旨意,说过要支持新政?

可实际上,朱棣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提拔上来的各府各县的官吏,他们只能推行新政,根本没办法改弦更张。

因为这个时代最看重的,便是所谓的出身,新政出身的官员,必是会被人敌视。他们的一切都是新政和太子和张安世带来的,想要继续走下去,就只能咬着牙,坚定的推行新政下去。

朱棣的话……其实大家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这是对新政巨大的支持。

可偏偏,大臣们又都松了口气,因为……至少没有明面上的改变国策,这就给了他们转圜的余地。

朱棣道:“明日,朕与太子亲往太平府视事,要亲自旌表张卿与太平府的官吏,以彰显他们的功劳,张卿家这个家伙不来看朕,朕拿他没办法,只好去瞧一瞧他。”

说罢。

朱棣拂袖:“今日之事,就议至此,有了太平府的粮,总算是不至事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诸卿当以此为戒。”

说罢,不给任何人发挥的空间,便直接匆匆而去。

众臣各自心中复杂,也只能纷纷散去。

……

“杨公,杨公啊,你害死我了。”

胡广一脸哀怨,一副少女失了贞洁的样子。

此时,杨荣和胡广,已回到了文渊阁。

杨荣端坐着,轻轻地呷了口茶,接着气定神闲地看了一眼胡广,才道:“怎么就成了害你呢?这是你自己说的呀,你自己附议我的话,嘴长在你自己的身上,现在好了,反来怪我。”

胡广委屈地道:“你知道我这人,不敢欺君的。”

杨荣理直气壮地道:“你不敢欺君,可是太平府所见所闻,也是你自己非要去看的,你自己看了,不敢欺君,说了真实的情况,却又说是我害的你?”

胡广:“……”

好吧,他被干沉默了。

杨荣道:“你啊,以为别人在害你,可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在救你!”

胡广诧异道:“这……”

杨荣道:“太平府的情况,你是亲眼所见,如此巨大的改变,就如珍珠,即便蒙尘,可也有得见天日的一天。这么多的赋税,能作假吗?这么多百姓安居乐业,能够视而不见吗?一旦这些被发现,势必就会闹出天大的争议。你想想看,到时多少人跳脚,这些跳脚的人,必定需要有人在朝中为他们说话,抨击太平府,这个人……你猜会是谁呢?”

胡广立即下意识地道:“总不会是我吧?”

杨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观朝中诸公,大多圆滑,他们的心眼,可以说是比这紫禁城里的窗户眼还多,只有胡公老实,被人挑唆和吹捧几句,便觉得自己应该肩负天下的使命,要仗义执言。”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说出这些话,再被人怂恿,拿来当做是变成针对威国公的枪时,会是什么后果?他们吹捧你,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推崇你,其实只是想要借你之身,去发泄他们的不满罢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性情,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实打实的证据就在眼前,而你却又在那胡言乱语,下头无数的读书人和士绅为你鼓噪,摇旗呐喊,陛下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是你胡广沽名卖直,用心险恶!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胡广道:“我应该不会上这样的当……”

杨荣笑了笑,没应这话,只低头喝茶。

胡广叹息道:“哎,真是奇怪,为何……为何圣人之言,竟不如那张安世……”

杨荣道:“圣人说的是大道理,可这世上,用大道理去为人处世,去治理一方,这本身就可笑。若是大道理有用,这历朝历代,又何至千疮百孔?何至这样多惨绝人寰之事呢?”

“胡公……难道我们途中所见,还少了吗?见了那些百姓,突然能吃饱喝足,能有志向的活着,难道不该是幸事吗?平日里,你总将齐家治国平天下放在嘴边,怎么到了现在,却又心怯了?怎么,你是叶公好龙?”

“我……”胡广一时词穷,憋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时,脑子没转过弯来,我还需再思量思量。”

说这话的时候,他露出矛盾和痛苦之色。

杨荣却叹息道:“晚了,你现在已是国贼,和张安世一样。当然,我杨荣也是!准备着,被士林痛骂吧。”

胡广一听,又不禁心里窒息,一时说不出话来。

……

……

“太公……太公……”

李秀才又寻到了张太公。

张太公依旧气定神闲。

他施施然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上端着茶盏,轻轻吹着茶沫,却并不急着喝茶。

听到了李秀才的声音,他显然习以为常,脸上看不见一丝波澜。

李秀才进来,便道:“太公,听闻杨公和胡公入宫觐见了,只怕要奏报太平府的事。杨公这人不说,胡公此人,却是……最看重读书人的。他百忙之余,还曾亲书过劝学文,教咱们读书人好好读书上进呢。听闻胡公与张安世,一向在朝中势同水火,这一下子,有好戏看了。”

张太公听罢,露出微笑,道:“但凡有良心的人,见了那太平府的生灵涂炭,谁肯与张安世那样的人为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