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589章

作者:上汤豆苗

如果不是知道裴越和定国府的恩怨,他其实不想听从萧瑾的建言,裴城的爵位可以加封,军职却不宜这般着急擢升。

不过也好,一等定远伯距离侯爵只有一步之遥,将来裴城跨过这道坎之后,便可以独自掌兵镇守一方,想来裴越不会反对这种明面上的制衡。

见裴越始终没有开口,刘贤不禁放下心来,随即愈发平静地说道:“卫国公精于军事,不仅屡立战功,而且还有操典七略这样的著作,因此朕认为将他拘在北营未免大材小用。诸位卿家,朕属意卫国公入军事院为知院,襄助两位军机参赞军务,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朝会进行到这个时候,还能完全保持清醒的大臣已经不多,因为一项项赏罚和任命公布之后,对于朝堂未来几年的局势影响极深。

亲疏远近、利益得失,这是每个人必然都会考虑的问题。

然而刘贤似乎还嫌不够乱,此时遽然抛出这项提议,登时让诸多朝臣为之一愣。

国公之爵、北营主帅、福泽亲眷还不够,竟然还要让裴越参赞军机?

陛下您对裴越是否太过偏爱?

先皇驾崩才月余时间,您就要硬生生推出一位权倾朝野的年轻国公?

对于朝堂上的骚动,刘贤恍若未觉,他只是温润地望着裴越,眼中满是期许和信任。

第1102章 王图霸业

大梁的官制在前魏的基础上有所改动,通过林清源在立国前夕的费心筹谋,以及在他过世之后高祖皇帝的调整,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文武百官互相制衡的体系。

西府军事院主官为两位军机,另设三到五名知院,一般由行伍经验丰富的武勋亲贵担任。知院的权力并不固定,如果遇到那种极为强势的军机,也有可能沦为跑腿打杂之流。

但是没有人觉得裴越进入西府之后,也会变成这样的角色。

以他的军功、爵位和人脉,再加上与谷梁的亲近关系,注定他只要进入西府就会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令人稍稍感到奇怪的是,右军机萧瑾并未立刻提出反对的意见,反而是谷梁主动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认为此举略有不妥。”

刘贤望着双肩宽阔如山的中年男人,不禁想起开平帝临终前的提点,便温和地问道:“为何?”

谷梁清了清嗓子,从容地道:“卫国公身负显赫战功,兼之在练兵打仗上颇有章法,足以胜任军中任何一座大营主帅的位置。只不过,军事院执掌国朝军务,每一条政令都可能对全局产生长远的影响,因此既需要主政者通晓各地军情,也应选择老成持重之辈,后者尤为重要。”

这番话合情合理,裴越终究太过年轻,而且从他过往的履历来看,他不像是那种为了大局可以忍气吞声的性格。这样的人坐镇一座大营或许无碍,但要是让他执掌统领大梁百万雄兵的军事院,稍有疏忽都会酿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放眼满朝文武,敢于当面说裴越资历不够还需要磨砺的人委实不多。

刘贤渐渐琢磨出一些意味,随即微笑道:“谷军机,你误会了。”

谷梁微微一怔,纵然顷刻间便明白这句话的深意,他仍旧有些不太适应这位新君的行事风格。

何为误会?

谷梁之所以要当众驳裴越的面子,当然不是嫉妒自己的女婿,而是从刘贤之前的大肆封赏中,逐渐感知到捧杀的危险。他知道刘贤被立为太子离不开裴越的襄助,但这份交情究竟有多深厚,恐怕只有刘贤自己心里清楚。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自然是人人艳羡的盛况,可是这种情况难以持久,而且一旦出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刘贤用这句简单又直白的话告诉谷梁,他不断给裴越增加权力并非是要捧杀,而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他有足够的权力实现胸中抱负。

他紧接着说道:“朕有些话想对谷军机和诸位卿家讲明。”

群臣无不垂首静听,包括裴越在内。

刘贤渐入佳境,愈发能理清自己的思路,不急不缓地道:“先皇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天下一统,朕一日不敢或忘。但是朕也知道,朝廷前两年接连用兵,紧接着又有京营谋反一事,不论国库还是军中都需要时间恢复元气,百姓亦要休养生息。朕并不着急,一切都要徐徐图之。”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眼神变得坚定又锐利:“但是,这不意味着朕会犹豫不决,朕要通过嘉赏卫国公让大梁臣民知道,只要像他这样忠心为国矢志不移,朕便决不会亏待他!将来,大梁的疆域还会扩大,朕需要更多的人才治理国家,无论文臣武将都有一席之地!”

这番话依旧不够含蓄,但是承天殿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这样一来谷梁便无法再劝谏,因为刘贤说得非常清楚,他不仅是在犒赏裴越的功劳,也是希望天下人都能明白朝廷的决心。

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实现个人理想与加官晋爵光耀门楣历来都不冲突。

有裴越这样年少显贵的例子存在,世人自然会更加积极地为大梁朝廷贡献力量。

谷梁暗叹一声,他若是要强行阻止刘贤的决定,岂不是与满朝诸公及天下有识之士作对?君不见殿中很多大臣眼含热切之色,恨不能像裴越那样领军征战席卷八荒。

刘贤在说服谷梁之后,又感知到下方文武百官的激动情绪,不由得颇感欣慰。

他看向始终沉默平静的裴越,温言道:“卫国公,可愿为朕分忧?”

其实在谷梁开口的时候,裴越便已经明白双方的想法,而且他想得还要更深一层。刘贤这样做不仅是要千金买马骨,顺带着将自己架在火堆上,还有可能是冲着谷梁而来。

他不清楚开平帝在临终前有没有将谷梁在刺驾一事中的角色告诉吴太后和刘贤,如今看来至少透露过一点风声。

眼下他脸上并无异色,淡然地应道:“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愿为朝廷竭尽心力。”

刘贤喜道:“大善。”

除去新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外,朝堂和京营的主要职务皆已有了人选,这场朔望大朝也走向了尾声。

文武百官喜忧不同,且大多沉浸于刘贤那番话勾勒出来的宏伟蓝图之中,故而没有多少人在意都知侯玉最后宣读的那道圣旨。

左庶子吴存仁擢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成为这座被誉为储相之所的清贵衙门二把手。

翰林学士依旧由东府参政韩公端兼任。

吴存仁学识渊博文采斐然,起草过很多份极其重要的圣旨,譬如开平帝在遇刺之后委任辅政大臣的圣旨便是出自他的手笔。除此之外,年过三旬的他还是莫蒿礼最重视的关门弟子文道传人,在清流文臣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被称作年轻一辈中的文坛盟主。

裴越望着那位不卑不亢领旨谢恩的文臣,心中忽然隐约有种预感,在老一辈文臣逐渐凋零之后,这位吴学士极有可能成为将来东府的掌舵人。

从他的晋升路线便能看出,对方走的是真正的储相之道,从翰林院修撰到詹事府太子属官,再到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将来即便没有外放为官的经历,也只需要熬过一些岁月,便能升任六部尚书继而进入东府。

但是……

自己那一刀如果要砍下去,恐怕这位吴学士首当其冲。

刘贤并未察觉到裴越的神色变化,这场朔望大朝顺利完成,他心中兴奋与喜悦兼而有之。

他完成了吴太后交待的所有事情,并且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而且从文武百官的反应来看,自己那番鼓动人心的煌煌大论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仔细思量一番,确定没有遗漏的细节,刘贤便转头望向恭敬肃立的都知侯玉,后者心领神会地面向百官,高声喊道:“退朝!”

百官恭送新君转入后宫,而后三三两两地离开承天殿。

其时,阳光明媚,风光正好。

右执政洛庭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谷梁,后者微微颔首。

第1103章 决裂

东城,承平坊,一条偏僻的宽窄巷中。

谷梁端坐于温驯的坐骑背上,凝望着远处的天空,目光深邃且沉郁。

旁边有一驾马车,车帘被掀开挂起,露出东府右执政洛庭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庞。

曾几何时,都中盛传一条流言,那便是不要招惹武勋中的广平侯和文官中的右执政。前者仰仗着开平帝的器重,不知揍过多少欺压良善的武勋亲贵和纨绔子弟。后者更是直言敢当,当年还只是御史中丞就敢当朝弹劾让王平章灰头土脸。

却不知,这究竟是他们的本心还是故意为之,随着他们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敢于尝试撩拨的人几近于绝迹。

然而这对在外人看来性情如火的挚友,今日却陷入极其漫长的沉默之中。

北风穿巷而过,周遭一片静谧。

良久过后,洛庭缓缓说道:“陛下如此看重裴越,并非是要行捧杀之策,只不过是希望他能成为满朝文武的表率。让他掌北营、入西府、封国公,这是为了将来收复南朝故土做准备。兄长,你应该知道陛下的为人,他没有先帝的城府和谋算,一直以来都是坦诚相待,故此不应怀疑他。”

谷梁双眼微眯,面无表情地说道:“表率?裴越这些年出生入死,即便是在京都岌岌可危的时候都没有动过不轨之心,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表率?你莫要忘了,陛下虽然年轻,宫中却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太后娘娘。”

裴越能够想到刘贤在今日朝会上的表现与吴太后有关,谷梁更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洛庭沉声道:“虽说天子是大梁至尊,但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王朝,君与臣之间必然都会存在斗争与妥协。想要做到毫无芥蒂始终如一,你我皆知这是痴人说梦。如何将权争限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不至于影响大局,这才是聪明人需要做出的抉择。”

谷梁默然不语。

洛庭又道:“其实今日我来此地,不是要和兄长谈论陛下与裴越的关系,我相信裴越有能力也有胸襟处理好那些事。”

谷梁眼睑微微一动,平静地问道:“那是为何?”

洛庭直视着谷梁的侧脸,一字字道:“我想知道,先帝遇刺一事,兄长究竟有没有参与?”

他虽以骨鲠刚直著称,不代表他对那些阴谋算计一窍不通。

开平帝在宫中被火药引发的爆炸伤及心脉,普通人或许只有惊诧与惶恐,然而对于洛庭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个中蹊跷实在太多。想要完成这样惊天动地的刺驾之举,一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即便沈默云被赐死的消息说明一些隐秘,如此还不足够。

谷梁微微昂首望天,悠悠道:“事到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

洛庭低声却急促地说道。

谷梁摇摇头道:“不重要。”

洛庭微露沉痛之色,心绪复杂地道:“当年你我在尧州那座小城里促膝长谈,你是一个军功显赫却屡遭打压郁郁不得志的参将,而我也只是埋首故纸堆中的普通书生。你对我说,纵然此生无法飞黄腾达,也不会效仿那些不忠不孝之辈行事。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你已经是一等国侯军机大臣,难道就忘了当年的初心吗?”

谷梁轻叹一声,喟然道:“不曾忘记。”

洛庭寒声道:“那你为何要弑君?”

谷梁不答,反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洛庭毫不迟疑地道:“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谷梁笑了笑,耸肩道:“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所以我前面便说了,那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在我看来,先帝万般皆好唯有一样不足,那便是疑心太重。他逼死了裴贞和路敏,逼反了四皇子和王平章,不是因为这些人真的做出谋逆的举动,而是因为他怀疑他们会这样做。”

洛庭再度陷入沉默。

他从小便接受最正统的士人教育,忠君奉上的想法已经铭刻在骨子里。

若非与谷梁相交数十年,他根本不会问出那个问题,而是从此形同陌路。

片刻过后,他略显艰难地说道:“在如何处置先定国公那件事上,先帝确实做的不对。但是路敏、刘赞和王平章等人,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有不臣之心和不忠之念,先帝只是引蛇出洞,实际上并未做出错误的判断。”

谷梁缓缓道:“我只有一个女儿。”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尤其二人认识这么多年,对彼此早已非常了解。

洛庭明白谷梁的言外之意,如果开平帝没有遭遇那场爆炸,在王平章伏诛之后,裴越将来要么只能交权要么就会重蹈覆辙。

从裴越的性情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届时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洛庭轻吐一口浊气,扯了扯严整的衣领,低声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谷梁扭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裴越对此事并不知情。你知道我的性子,既然我决定要做那件事,便不会将身边人牵扯进来。从始至终,都是我和沈默云私下相商。”

洛庭心中稍觉宽慰,谷梁弑君多少还有一些原因跟当年事有关,毕竟谷家险些就被中宗皇帝抄家灭族。但是裴越从一介庶子到如今国公之爵,离不开开平帝的器重和信任,倘若此子仅仅是为了自保便弑君,那么无论他功劳多大、能力多强以及人脉有多广,洛庭都不可能坐视他继续执掌权柄。

但是眼前之人……

洛庭眼中浮现一抹痛苦之色,幽幽道:“当年你对我这个穷书生说的话,为我打开一扇大门,这才有了今日的东府执政。后来在官场上,你多次暗中相助,这份情义我也牢记于心。”

君子断交不出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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