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344章

作者:上汤豆苗

兴梁府距离京都五十余里,这段路看似不长,但是皇帝的仪仗走得不快,早上出发最快也要到傍晚才能抵达。祭天求雨的仪式比较繁琐,裴越询问过礼部的官员,一切顺利的话至少要五天时间。这便是他感到担忧的缘故,虽然藏锋卫和武定卫的实力拔尖,而且忠心程度无需置疑,可是远离那座守卫森严无懈可击的皇宫,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队伍的后半段是数位重臣的马车,依次是魏国公王平章、东府参政韩公端和礼部尚书唐俭,其余人都是骑马随行。

最前方那辆马车之内,王平章闭目养神。

莫蒿礼病倒之后,朝中再无人比他的资历更老,除了御史大夫黄仁泰之外,几乎所有朝臣都是他的晚辈。但是他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而愈发谨小慎微,连西府的军务也大多交给谷梁处置,似乎在向开平帝表明自己的心迹。

除了王九玄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么。

这辆马车侧后方十余丈的地方,裴越骑着当初裴城送给他的名贵神骏,目光似乎想要穿透车厢壁,看清楚这位老而弥坚的魏国公的心思。

当初在莫蒿礼府上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这对配合默契的君臣极有可能在给王平章设套,然而对方表现得过于乖巧,仿佛除了京军西营之外,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并不在意自己手中的权柄被开平帝一步步削弱。

“裴侯,陛下有请。”

一名内监都知策马而来,在马上拱手说道。

裴越微微颔首,然后快马来到御辇附近。

他抬头望去,只见御辇上仅有皇帝一人,三位皇子不知去向。

开平帝平静地说道:“裴越,上来说话。”

裴越微微一怔,迟疑道:“陛下,这不合礼数。”

开平帝微微皱眉,沉声道:“啰嗦什么?”

裴越叹了口气,此前在宫中不是还说允许我平安尊贵一世?才过去几天就变了想法,非要将我架在火上烤,只能说皇帝果然是男女之外的第三种人。

御辇象征着天子威仪,绝大多数时候臣子都没有资格登上,这意味着皇帝的绝对信任。

果然,当裴越走上御辇之后,附近宫人和廷卫们情不自禁地露出艳羡的神情。

然而还没等裴越平复心境,开平帝就轻声问道:“你之前说谋逆之事极有可能是老四所谋,那么除了老四之外,你觉得还会有谁参与其中?”

裴越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只能是军中勋贵。”

开平帝轻笑一声,凝望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王平章?”

第655章 何似在人间(四)

“陛下,魏国公不至于如此愚蠢。”

裴越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给王平章上眼药的机会,想要在军方成为一言九鼎的大人物,王平章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座高山。

但他同样清楚皇帝的底线,削弱王平章只是因为路敏自尽,军中权力结构出现失衡的趋势,皇帝必须要改变这种格局。罢免李柄中是第一步,将北营重新洗牌是第二步,让谷梁担任西府右军机是第三步,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便让下面人看清风向,避免出现军权集中到王平章手里的恶果。

然而削弱王平章不代表要将对方弄死。

皇帝终究要靠武勋来统率军队,王平章倒下意味着谷梁和裴越的权势又会失去制约,一个成熟的帝王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这也是开平帝从始至终都没有朝京军西营下手的原因。他要做的是平衡各方而非大开杀戒,王平章这段时间的隐忍和退让似乎说明他已经完全领悟皇帝的心思。

至于王平章心中或许会有憋屈和愤恨,这一点并不在开平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开平帝对于裴越的回答并不意外,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不是王平章,那会是谁在暗中帮助老四?”

裴越沉思片刻,摇头道:“臣不知道。”

目前京都内外手握军权的武勋之中,禁军和京都守备师主帅都是皇帝的心腹,裴越觉得以身前这位至尊的城府手腕,断然不会将这两个要害衙门交到不忠之人的手里。再看京军三大营,在排除王平章培植多年的西营之后,北营在裴越自己的掌控中。南营主帅是定军侯罗焕章,其人不仅忠勇敢当,且是刚刚接任南营不久,显然不具备谋事的能力。

综合看来,没有一位实权武勋会帮助四皇子行大逆不道之事,难道他仅仅依靠冼家的人手就能举旗造反?

开平帝目光幽深,缓缓说道:“朕也有些好奇,老四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既然朕和你都猜不出来,那就让鱼儿主动跳出水面。”

裴越听出皇帝言外之意,略显震惊地说道:“陛下是要放松对燕王府的管制?”

开平帝抬眼望着他,微笑道:“谈不上放松二字。其实认真说起来,老四在很多方面确实很像朕,从他给他那两个蠢材皇兄设局就能看出来,处心积虑筹谋数年,这样的人怎会忘记在朕身边安插人手?”

裴越皱了皱眉,四皇子在太史台阁中有眼线不稀奇,毕竟军中很多大人物都做过类似的事情,可是皇帝另外一支人手极其隐秘,就连沈默云都不了解底细,四皇子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开平帝继续说道:“你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图谋不轨,朕也想看看水里还藏着多少鱼儿,那就耐心等等罢。”

裴越轻叹道:“臣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全。”

开平帝笑道:“越来越啰嗦,当初你在御书房里跟朕顶嘴的勇气去哪了?朕这次并非如你所想是在钓鱼,只不过是要尽快解决朝中的隐患,以免影响到伐周大业。”

裴越忽然想起鱼龙街上那个挥舞铁棍的壮汉,他心中猛然一震,轻声说道:“陛下,或许那些人另有想法。”

开平帝神情温和带着几分亲近地看着他:“说来。”

……

兴梁府位于京都和化州之间,乃是刘氏皇族的龙兴之地。

名为府,实则只是一座城,皇陵位于府城北面,规模极大,巍峨庄严。

府城西面七八里有一个极为出名的地方,便是关押大量囚犯的上林狱。

京都之中几座监牢用途不同,宫中的诏狱一般用来关押皇族宗亲或者宫人,太史台阁的监牢主要还是以审讯为主,刑部大牢则是关押一般犯人。

上林狱地位特殊,那些犯了死罪却又不便处死的犯人会被关在这里,所以这里的犯人在进来之前大多身份尊贵,而且进来之后想要出去极其困难。

这么多年来,能够从上林狱出去的犯人寥寥无几,近两年更是只有裴戎一人。

此处规矩苛刻守备森严,绝大多数人都会被关到死亡的那一天。

死法有很多种,饿死、渴死、冻死、病死、殴斗致死,甚至于被牢头活活打死。

想要在上林狱中安安稳稳地活着,家中必须还有足够强势的关系,或者想办法用银子喂饱牢头们。

乙字十七号是一间单人牢房,关着一位年过五十的囚犯。

屋顶开着一块巴掌大的天窗,一缕阳光直射而下,灰尘绕着光柱漂浮。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面目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走进牢房,走在他旁边的牢头似乎有些紧张,打开牢门之后便快速离开。

“薛方伯,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男人来到囚犯身边,神色淡然地席地而坐。

此人大约三十余岁,面容普通,目光平和。

囚犯便是曾经煊赫一时的灵州刺史薛涛,开平帝虽然因为灵州之乱表现得很愤怒,但是没有下定决心杀了他,所以将他关进上林狱,算是折衷之法。

薛涛冷眼望着那个男人,轻哼一声道:“我已经对你说过,有些事不能做。老夫年近花甲,死便死了不打紧,可是不能带着整个家族为殿下陪葬。还请阁下转告殿下,老夫绝不会参与此事。”

男人并不意外,微笑道:“方伯不必着急,且听我细细道来。殿下从未想过举旗造反,毕竟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愚蠢想法。殿下之所以看重方伯,是因为陛下驾崩之后,朝中需要方伯这样的老臣稳定局势。”

“不造反?”

薛涛疑惑地看着他,又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男人忽地话锋一转道:“方伯或许不知,在你被太史台阁的乌鸦押送回京之时,薛家想方设法营救方伯,甚至求到殿下面前。只是你送回老家的隐秘没有什么用处,裴越在闲云评上轻松化解那个年轻举子的构陷。殿下不忍看着方伯的族人悲痛欲绝,便决定帮他们一把。”

薛涛忽然觉得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男人轻声道:“方伯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殿下的打算吗?今天就告诉你,殿下准备在陛下祭天之时派人行刺,这样的壮举非武道高手不可为。刚好,你们薛家派来京都的族人之中就有两位顶尖高手。”

他顿了一顿,高深莫测地说道:“如今他们已经伪装身份隐藏在圜丘坛内。”

虽然远离中枢多年,薛涛对于朝中仪程并不陌生,当然知道圜丘坛是祭天求雨之所在。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向男人愤怒地道:“你们这是要让薛家万劫不复!”

男人将他的手拨开,笑了笑说道:“等陛下驾崩之时,殿下就会在京都发动,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到那时,希望薛方伯能主动站出来替殿下拼死效命,不然薛家就会被钉在弑君谋逆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完这番话后,起身拍了拍薛涛的肩头,然后从容淡定地离去。

薛涛从踏入官场起始,数十年来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茫然无助过。

他一时惶恐难安,一时又燃起希望,心中仿佛有一把钝刀反复切割。

万一,那位殿下真的做成这件事呢?

薛涛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场景,自己站在百官之首,凌驾于洛庭之上,成为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不由得吞咽着唾沫,眼中逐渐燃起炽热又疯狂的光芒。

第656章 何似在人间(五)

皇帝仪仗抵达兴梁府时已近傍晚,府尹刘相率领一众官员拜伏于道旁接驾。

开平帝从御辇上走下来,在廷卫的簇拥中来到近前,亲自将刘相搀扶起来,温声道:“皇叔不必多礼。”

刘相今年五十六岁,乃是中宗皇帝的幼弟,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是兴梁府府尹,打理着刘氏皇族的龙兴之地,同时还负责看顾皇陵,算得上皇室宗亲中有权有势的人物。莫要小看这区区一座府城,因为赋税全免再加上朝廷时不时的拨银子,这里商贸发达格外繁华,油水自然也颇为充足。

故此,刘相一点也不显老,瞧着仅比开平帝年长一些。

他在这位皇帝侄儿面前丝毫不敢托大,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厚恩,微臣铭记在心。陛下,城内行宫已经收拾妥当,微臣亲自里外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开平帝微笑道:“有劳皇叔。”

刘相感叹道:“陛下体恤百姓胸怀苍生,上苍必定降下甘霖,解救三州百姓干旱之苦。与陛下牵挂万民的心胸相比,微臣做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

开平帝握着他的手腕道:“皇叔不必自谦,兴梁府在你的治下越来越好,这都是你的功劳。只是年老不以筋骨为能,皇叔岂能一直这般劳累?还望皇叔能时常进宫,陪朕说说话。”

刘相微微一怔,随即不自然地笑道:“微臣求之不得。”

开平帝轻声一笑,然后重新登上御辇,圣驾进入府城。

裴越在旁目睹这场简短的交流,瞟了一眼眼中浮现苦涩的刘相,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皇帝真是一刻都不肯闲着,想必他早就看这位皇叔不顺眼,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撤掉。刘相如果有眼色的话,过几天就应该上奏朝廷请辞府尹,若是他恋栈不去的话,想必开平帝有的是办法让他低头。

裴越终于确认一点,皇帝这个职业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若是一心当个昏君倒也罢了,无非君王不早朝而已,可若是真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好名声,怕不是早晚会活活累死。

行宫设在城内北面,与京都之中的皇城当然无法相比,可是在裴越看来已经足够大气恢弘。

武定卫已经全面接管兴梁府城的防卫,行宫周围驻扎着三千禁军,内部则由廷卫负责,城外有藏锋卫八千精锐骑兵,如此森严有序的防卫莫说一小撮不轨之徒,就算是大军来袭也足以能支撑到京营到来。

一夜无事。

翌日上午,皇帝仪仗出城前往皇陵附近的圜丘坛。

武定卫分为两部,罗克敌率领五千人留守兴梁府,秦贤亲自领着七千人清早出城,提前赶赴皇陵周遭占据地利设置营地。

韦睿和唐临汾依旧率领藏锋卫主力随行圣驾,傅弘之亲领精锐斥候朝着四面八方游弋侦查。

大半个时辰过后,皇帝仪仗抵达圜丘坛。

这是一个三层露天圆台,别名祭天台,由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厨、三库及宰牲亭等组成。

坛面为艾叶青石、汉白玉栏板和栏柱雕成,坛中心的圆形石板名为亿兆景从石。坛心四周围绕有九重石块,第一圈是九块扇形板,第二圈为十八块,然后以九的倍数递加。

圜丘外面有两重谴墙,均为蓝琉璃筒瓦通脊顶,墙身涂朱。内墙是圆形,外墙是方形,以此来象征天圆地方。外墙四面各有棂星门,都是六柱三门。

此坛的功用便是祭天,故而修建得极为庄严,且结构非常巧妙,内墙外面东南有燔柴炉一个,能够起到回音之效,在坛心说话仿若一呼百应,愈发增添天子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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