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踏天涯 第4章

作者:午夜狂响曲

赵安筱再一寻思,又道:“鹰犬向来霸道,不屑于伪装,汤靖承身份是否有假?”

赵夫人抿口茶道:“不怕假的,就怕来真的。”

“是女儿失算了,想让他在我们的监视下,他若是真,必然生疑,要死盯我们赵家了。”

“连山要乱,快些准备吧。”赵夫人说完起身离去。

入夜,灯火阑珊的赵府中,赵永宕坐在月下,灌着黄酒,人越醉,心越烦,昔日一幕幕在脑中不断徘徊,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老爷又在后悔了。”赵夫人走来,坐到赵永宕身旁。

“我不后悔,不走到这一步,赵家何来今日繁荣,怕早已在当年浩劫中结束了一切。”

赵夫人看丈夫又要喝,忙夺过酒壶道:“为人棋子便要知命,一世荣华换不得一世安宁,可真正安宁世间哪有?我族历经千载,虽常有内乱,也不过小打小闹,自家兄弟打一架,伤不得筋动不到骨,圣皇一来,曾经的百万人眼下万不足一,不依附郡守便是那异族孽种,受火刑焚身之罚。都是人,这人道妾身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赵永宕痴痴的望着皓月,拉过赵夫人的手双掌夹盖,幽幽回道:“我知你心,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岂能轻易送人,先安排家中老幼离开,我陪你静观其变。”

第六章 拳馆

皓月下的黑暗巷子,左右的哀鸣与痛哼时不时挤入汤靖承耳中,他环顾四周,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张天流就在他身后,两人目前的装扮已经换上粗糙布衣,头顶发髻,与朝圣国百姓没有区别。

发髻是假的,这世界多异兽,弄块带有黑色长毛的兽皮制成假发轻而易举。

“留下吧。”张天流道。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张天流一开口,汤靖承就感觉有什么阴谋。

很多时候他根本无法猜透张天流的心,只能通过一些行为去判断和揣摩。

张天流笑道:“将功补过呀。”

“你别给我惹麻烦就是功了。”

张天流乐了,低声道:“虽然世道变了,但你没变,赵家的事你一直挂在心上,解决山匪为的不是赵家,而是他们,我说的对吗?”

“没你想象这么伟大,我不是英雄。”汤靖承摇头。

“人赵老爷都称你侠士了,你总不会放任不管,我帮你惩奸除恶,你给我减刑,双赢局。”

汤靖承沉默,他不否认想插手。

这条巷子,不,是这片区域的数百户人家,成了连山城光鲜表面下的阴暗。

与主干道附近的繁荣相比,此地贫瘠犹如怒放牡丹下的枯草,他们现处巷子附近全是残檐烂瓦的破屋,里面住着许多骨瘦嶙峋的老人无人照料。

汤靖承打听了,这些家庭的顶梁柱被山匪杀死,妻儿老小无人照顾,唯一的出路是寡妇进窑子,孩子卖身为奴,老人自生自灭!

真实的场景令汤靖承无法接受,他很想做些什么,可他又能做什么?

“我们是能力有限,可别人不同。情报得知,家徽是这片大陆的贵族象征,吕家乃鲁西豪门,扎根的地头蛇,流水的过山龙,地方世家比地方官府强太多,靠当地官府对付山匪是痴人说梦,地头蛇就不同了,只要弄清楚他们有没有利益纠葛。”

听完张天流的话,汤靖承略感不妙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怎么老是你究竟你究竟,我在帮你,你说句不,我便不管,明儿个咱们出城,找个地方你关我二十年如何?”

汤靖承默然半响,道:“可是要解决事情少不了官府的力量,否则不过是换个人剥削罢了。”

张天流咯咯几声笑道:“你很清楚嘛,不过我没说不利用他们,哦抱歉,老毛病!当说借用他们的力量,只是还不到这一步,棋要一步步下,总不能第一步就将军吧,没能力就要遵守规则,咱力量薄弱,那真气啥的你得想办法练练,也好混入衙门重操旧业,那才是你心向之所,只是用处不大罢了!真为苍生着想,你就一步步的爬上去直到面圣,将这天下的真正面目告诉国主,他若不理,你来理。”

“你想得太简单了。”汤靖承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从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面圣,说来轻巧,普天之下几人能?

“简单的事我从来不做。”张天流得意一笑,继续道:“我打听好了,不远处的正北路有家拳馆,一年学费不过区区十两银子,赵永宕给了你十两黄金,够你学几年了。”

汤靖承不为所动道:“用不着你安排,我自有决断。”

“嗯,真香。”

翌日,剑拳堂大门刚开,堂内一名乱发小童正准备提扫帚而出,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发现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如门神般耸立在门前,吓得他扫帚一丢,一屁股跌坐在地,惊呼一声:“啊!”

“抱歉。”大汉声音低沉,步入堂内,弯腰伸手想将小童拉起。

没等小童惊醒,大汉身后有一少年走出,对他和颜悦色的笑道:“别怕,咱是来学拳的。”

“学拳……哦学拳啊!”小童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是来踢馆的!

“二位稍等,我这便去请大师傅。”小童爬起来便往后堂跑。

“真够清冷的,连个晨练的弟子也没有。”少年说话间,已经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量四周。

“起来,没规没距。”汉子沉喝。

少年苦笑一声,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张天流,而汉子不是汤靖承还能是谁。

等候不久,一位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等到了堂内才觉得衣衫不整,忙缓步下来,整理片刻,这才轻咳一声出现在张、汤二人面前,待看清二人年纪后他不由一呆,但很快便抱拳笑道:“呵呵,我是这剑拳堂馆主侯向山,敢问二人兄弟尊姓大名,来我剑拳堂有何贵干?”

“在下汤靖承,这位张天流馆主可无需理会,只有我是来学拳的。”汤靖承道。

“还真是学拳来的?”侯向山不可置信。

“有问题吗?”汤靖承问。

侯向山错愕片刻,既而大笑摇头道:“不不不,学拳自然没问题,侯某求之不得,只是……”

见他有些吞吞吐吐,张天流笑道:“钱不是问题。”

“不不不。”侯向山摇头,既而轻叹道:“还是说清楚吧,这练拳啊,得从小打熬筋骨,三岁练形,五岁练筋,八岁练气,还需各种辅药养身才有望十岁‘开觉’呀,再晚的也不过十六,二位年纪都不小了吧,特别这位大兄弟,都快赶三十了!此时练拳未免……”

张天流眼神一眯,既而问道:“年长不可练?”

侯向山点头:“难有成就。”

张天流懂了,难怪这里人少,条件太苛刻,穷人孩子学不起,富人孩子不屑学。

汤靖承则执意道:“馆主放心,学成如何我绝无怨言。”

“那自然好。”侯向山内心巴不得汤靖承肯学呢,再不招几个学生他都快揭不开锅了!

签了契约,付了银子,侯向山看了一眼张天流后对汤靖承道:“这位小兄弟真不学?”

侯向山觉得要学也应该是张天流学才对,毕竟张天流看起来十五六岁,虽然对习武来说还是太大,可总比汤靖承这种三十左右的强吧!

他岂知汤靖承的顾虑,张天流若学了,怕没人能治得住他了!

故此道:“馆主放心,我知道规矩,住食算两人份。”

侯向山自然不反对,拳馆收益授拳只是小,杂费才是大头。

吃住、练功服、药物、练拳桩等等,一年到头少则十七八两,多则十金乃至百金,主要是看学生舍不舍得花销了,他口中的十岁“开觉”乃是最高配置,一年没个三百金休想成,而且还需资质上等,一般资质怕是还需晚个两三年。

又收了十两银子的杂费后,侯向山是喜滋滋的领两人住下。

拳馆前堂不大,但后院不小,只是练拳的学生只有八个,个个没精打采,有气无力,也不奇怪,都是些孩子,正是厌学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从称呼上判断还是侯向山的长子,另有一男一女也都是他的孩子,如此一算,真正交钱学拳的只有五个孩子。

第七章 天可真热

“修行之境,不外乎三大境界,开觉、归真、应天,每一境可谓是包罗万象,道化万千,有武者力拔山兮,有书生气冲云霄,有厨子杀尽八荒,更有圣人夺天地之造化,步入长生之境。大道也罢,小道也好,学之初,无高低之论,无贵贱之分,开觉之下拳术杂多,曾有内外之分,而今普遍是内外皆修者,唯有军中善于淬炼肉身,将外功修炼到极致,而我剑拳则是内外皆修的拳术,气形合一后拳风如剑,威力无匹,别看那些练兽拳的三年可成,却不过徒有其表,兽拳虽猛,然后力不足,想那猛虎扑食也不过一瞬之间,若无法一招制敌,必有破绽显出,人非逃兽,势必还击,故此高手过招破绽越少胜算越大……”

剑拳堂后院讲座上,侯向山口落悬河,滔滔不绝。

汤靖承不受左右孩童嬉闹影响,聚精会神的听着。

张天流也在不远处听着,侯向山并未将他赶出后院,习武一道,听而不练一身空,侯向山不担心偷师,真正习得剑拳还得讲究气,无练气心法配合的剑拳便是普通的拳,图有其形。

“靖承你来一下,天流就别跟来了,帮我看看这些孩子别让他们捣乱。”侯向山明显要传提气的修炼法门,可不能让张天流听到。

汤靖承看了张天流一眼,没说什么,眼神警告已经足够了。

张天流伸出两指,汤靖承识趣的抛给他一支烟,与侯向山走到屋中。

张天流靠在廊檐下,叼着烟望着屋子默然不语。

“天流哥,你为啥用链子锁住两个银镯子?不碍事吗?”

“还有天流哥你嘴里叼着的是什么呀?吃的吗?咋还冒烟了?”

几个孩子围了上来唧唧喳喳的询问。

张天流笑道:“看到屋内那团气了吗?”

侯向山的长子望了一眼好奇道:“气,什么气?”

张天流摸摸侯崽子的大脑袋,笑答:“你爹的气。”

“我爹的气!”侯崽子闭目感受了一下,好奇道:“没有啊。”

“你也看不到吗。”张天流苦笑。

在他眼里,屋墙上有一团淡淡的金气散发三十余根金丝在游走,寻常时,张天流是看不到的,只有侯向山调动真气时才会体现,并且只要相隔不远,即使隔着一面墙他也能看到气。

又从侯老大的神态中,张天流知道他虽无法肉眼看到,却能感受到气的存在,应该是与他迈入开觉有关。

也因此张天流很郁闷,他要看清的是始作俑者的鬼样子,却给他看清真气的能力,这算什么?

始作俑者太丑?所以看清是不可能给你看清的?

张天流哭笑不得。

一整天,汤靖承是闭门不出,饭食也是侯向山送进去的,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屋子。

张天流也不动弹,就靠在屋檐下望着,直至汤靖承出来。

“今天就到这吧,你也不用急,到了你这年纪想要提气十分困难,有甚者终其一生都未有气感,不过你耐心可嘉,少有人能有你这份沉着,另外你根骨极好,至少有二十年的外功底子,难得,只要静下心,照我法子调息用不了几日定能开启气门,哦对了,夜里一定要休息好,切莫私自提气,需让自己精神调节到最佳才容易感受到气。”侯向山说完又叮嘱几句,这才回房休息。

汤靖承走近张天流时,未成他开口便听张天流道:“别气馁,你可以的。”

“多管闲事。”汤靖承冷漠说罢,径直而过。

张天流说罢,很自觉的起身跟上。

连续两天汤靖承都在提气,张天流也一直坐在外面。

直到第三天,张天流眼里的墙皮上突然有道金气一闪即逝,他半眯的瞳孔猛然一缩,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起身伸了个懒腰,张天流离开后院来到前堂,无视几个打闹到前堂的孩子,张天流径直穿堂而过来到街上,望着烈日蹙起眉头苦笑道:“这天可真热。”

既而他抓着自己的发髻,把满头黑发如同帽子一般揭了下来,将好奇张望的孩子们都看呆了,惊讶那玩意还能摘?

孩子喜欢模仿,特别是看到有趣的事,可是学着张天流的样揪住发髻怎么拉扯也没用,反倒是一个个疼得呲牙咧嘴,眼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