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大宗正不必生气,朝臣是有议论,但这是朝臣的权利,朕也不能封了他们的嘴啊。朕受命于先帝,对于先帝遗愿,自然是非常尊重的。”
高安公主连连点头,晋阳公主被吵醒了,茫然地看看令月,一向雍容优雅的令月,今儿怎么胀红了面皮,这是怎么了?
唐治转过头来又劝令月:“姑母息怒,您是朕的姑母。朕的父母均已逝去,姑母你就是朕最亲的长辈了。姑母关心侄儿的婚姻大事,本来理所应当。只是此事,朕已有了主意,姑母就不必劳神了。”
令月公主目光一凝:“三郎已有了主意?你是打算立谁为后?你看看贺兰隐这副样子,他配为国丈吗?”
贺兰隐刷刷两下,把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梗着脖子叫道:“国丈应该什么样?我怎么就不像国丈的样子了?”
“大宗正,令月公主,你们两位都是长辈,也是皇亲,陛下面前,如此失仪,成何体统,还请两位息怒。”
关键时刻,小高公公挺身而出,维护皇帝威严来了。
贺兰隐和令月公主同时转向小高,齐声喝道:“闭嘴!”
贺兰隐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指摘本王?”
令月公主冷笑道:“一个皇家的奴婢,也敢如此说话。三郎,你这家教,可该好好地理上一理了。”
小高公公成功地拉了一波仇恨,马上脖子一缩,充起了鹌鹑。
唐治终于抢回了主动权,先是好言相劝,贺兰隐方才悻悻住口,便先皇帝请罪。
唐治当然不会怪罪,哄他出宫,临走时还嘱咐了一句:“晋阳公主年岁大了,劳烦大宗正给送一下。”
高安公主连连点头。
贺兰隐走了,把晋阳公主、高安公主也一并带走了。
他是看到唐治递来的眼神儿,知道自己使命已经完成,这才顺势而退的。
唐治将令月公主请进了同心阁。
同心阁就在丽日台前方不远,是皇帝在此休憩“望海”,舒缓身心时,就近处理国政的地方,御案上还散着一些没有批阅完的奏章。
小高公公急忙将奏章分类整理好,同时,已有宫娥呈上茶来。
令月公主只扫一眼,心中已有计较,唐治身边,最倚重信赖的内宦,以后怕就是这个小高了。
如果不是久侍于君前,不可能如此了解唐治,毫不犹豫地就将各种细务处理下来,很显然,他是了解皇帝的习惯,也是了解皇帝处理国务的细节的。
可惜,当初没有在他身上投资……
“姑母,这是今年的常州阳羡,你尝尝。”
唐治殷勤劝茶,令月公主收回心神,淡淡一笑,道:“三郎不必如此客气。你也不要觉得姑母多管闲事。
三郎啊,你刚刚登基坐殿,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甚至地方大族名流,全都因为国号之争、立后之争搅和了进来。
他们彼此攻讦弹劾,大员纷纷落马。而你却不慌不忙的,这样下去,是要伤了国家元气的。姑母与三郎,一损俱损,看在眼中,岂能不急呀?”
唐治微笑道:“姑母说与朕一损俱损,确是肺腑之言,不过,姑母与朕,也能一荣俱荣吗?”
令月公主一怔,浑身的警觉细胞都瞬间活跃了起来:“三郎这是何意?三郎是君,姑母是臣,姑母与三郎能否一荣俱荣,这……不是取决于三郎吗?”
唐治道:“姑母能这样想,朕很欣慰。那么,朕有意成全姑母,与姑母共富贵,不知姑母意下如何?”
令月公主的美眸下意识地一眸,审慎地看着唐治,道:“陛下的意思是?”
第706章 推心,坦诚布公
唐治挥了挥手。
小高公公见状,立即把拂尘一扬,率先退出了同心阁。
四下里宫娥太监纷纷退下。
令月公主很是淡定地坐在那里,她倒想看看,这唐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唐治笑道:“说起此事前,先说国号与立后,姑姑以为,该怎么做?”
令月公主旗帜鲜明地道:“当然是复我前朝国号,改立狄公之女。”
唐治道:“理由呢?”
令月沉声道:“你姓唐,这个理由,够不够?”
唐治默然。
令月公主道:“先帝是我的母亲,母亲她自己大行之前,都下诏去帝号,归本宫了,三郎如今恢复我唐家的国号,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难道天下人会为此指责你忘恩负义吗?”
唐治缓缓道:“祖母做天后的时候,就已辅佐祖父,经营天下了。祖母称帝后,又过了十五年。可以说,天下臣工,大半都是新朝才出仕的。如果朕贸然恢复前朝国号……”
令月笑了:“你是天子,还是一位锐气十足的少年天子,你还怕天下臣工不满吗?”
唐治淡淡地道:“造反,他们不敢的!但心生不满,便会生出倦怠之心,生出倦怠之心……,天下臣工都不用心做事,后果何其严重?”
“所以,你是想延用本朝国号?延用本朝国号,便有两个皇族,三郎有想过其中的尴尬吗?天无二日,两个皇族并立,早晚必生事端。
尤其是,你延用本朝国号,贺兰娆娆顺理成章便是皇后。你的祖母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天下人会不担心将来贺兰氏卷土重来,再出一个女皇帝?
会不会有人提前巴结贺兰氏,从而形成后戚势力,让此事成为可能?而且你这么做,又让我唐氏宗亲作何感想?许多前朝老臣,在朝野依旧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他们又作何想?”
“姑姑说的有道理,所以,朕想过了,前朝国号不能复,本朝国号不能延,咱们家的事儿,前所未有,朕便行前所未行之事又如何?朕要另立新国号。”
“另立……新国号?”
“不错!”
“三郎已经想好了?”
“是,朕决定,将新国号,定为‘唐’!”
以国姓为国号?
如果不是存着竞争之心,唐治想要的,就是她所反对的,令月公主马上就要击掌赞同了。
这对唐氏皇族来说,毫无抵抗力。
国姓与国号同,这于无形中,是更加抬高了他们一步,自然乐见其成。
令月没想到百官在那里争得天翻地覆,这个年轻的天子却早已悄悄有了定计。
她更没想到,唐治还未公布天下,便先对她坦诚相告了。
唐治不可能不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对她就没有一点防范之心?就这么信任她?
沉默片刻,令月严肃道:“三郎另立国号,那么……皇后呢?”
唐治温润一笑:“以国姓为国号,我唐氏该已心满意足,前朝老臣们,也不会再失望了。这皇后,当然还得是贺兰娆娆,如此,才好安抚贺兰氏,安抚近二三十年来由祖母一手任命、提拔的臣工啊。”
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令月思量了一下,竟觉得在两难之境下,权衡利弊,平衡左右,这竟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小小年纪,倒有想法,难道是狄公和楼公给他出的主意?不对,狄公应该不会。自己孙女儿有望成为皇后,谁能禁得如此诱惑。
不管是楼士德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治儿,还真有一点少年有为的君主作派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的,但早已存了竞争之志,并且已经付诸行动的令月,自然不会就此回心转意。
她下子儿地方,根本不在国号之争和立后之争上。
这两件事,本就是她放在明面上,迷惑唐治的两步棋,心中倒也不慌。
思量片刻,令月先微微摇了摇头,又苦笑一声:“三郎既然已经有了定计,姑姑也不愿多言了。”
唐治笑道:“姑姑是朕的至亲尊长,姑姑同意了,那朕就放心了。”
令月在朝中潜在的影响力很大,所以国号之争上,她不反对,这件事遇到的阻力就小。
令月在唐治这一房中,也确实是硕果仅存的长辈了,娶媳妇这件事上,她不反对,这桩婚事自然也就结的不会那么不愉快了。
唐治旋即脸色一正,道:“今日,此处只有朕与姑母,再无旁人,朕想与姑母,说几句心里话,就像……我们当日在铜驼陌上,共商对付贺兰三思、贺兰承嗣,保我唐氏宗庙一样。”
令月公主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
唐治道:“祖母宠爱姑姑,先太子被废,父亲被放逐放州的时候,我唐家,唯有姑姑处风浪之中而泰然自若。
祖母称帝十五载,十五年来,朝堂清洗,旧臣放逐、新官上任,有赖于祖母信任,姑姑有大把机会包庇旧臣,同时也提拔新臣。
虽然祖母从不许姑姑上朝参政,也不许姑姑开衙建府,但姑姑在朝中,早已形成一股庞大的潜在势力。
若非如此,当日在铜驼陌上,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公主,哪有资格与朕一起商议,如何夺帝心,斗贺兰三思、贺兰承嗣,保我唐氏基业?”
令月心跳加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丰润的唇瓣,心口怦怦乱跳。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是不能把盖子揭开的。
一旦揭开,大家就不能相安无事了。
唐治竟然把这种不能摆上台面的事儿坦率地讲了出来,他这是想干什么?
令月心中紧张,但是却非害怕。
无凭无据,唐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天子不能不教而诛。
她不仅拥有庞大的潜势力,把她斗倒了,那些尚且隐藏的潜势力,会给唐治造成层出不穷的麻烦。
而且,她现在是唐治的至亲尊长,唐治的父母死的都很蹊跷,坊间传言又说连母亲贺兰曌也是被唐治所杀害,他若再杀了我,那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站在天下最高处,为当世、为万世唾骂不休,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唐治没有让令月胡思乱想太久。
唐治道:“当初贺兰三思、贺兰承嗣欲争储位,姑母与朕默契配合,说好了先逐外姓,肉,要烂在自己家锅里。一旦将贺兰三思、贺兰承嗣打下去,咱们再公开竞争。”
唐治开诚布公地道:“我知道,父亲夺宫称帝,不仅有张孟将等人的怂恿,姑姑也在其中出力甚巨。但是,姑姑失败了。”
唐治看着令月脸上渐渐绷紧的线条,微笑道:“侄儿拥祖母复位,最终赢了这一局的,是侄儿。如今,侄儿已经称帝,我希望与姑母是君子之争,姑母既然败了,便能放下心结,辅佐于朕。”
令月没想到唐治说的如此直白,她习惯了委婉、含蓄的表达方式,一下子遇到这么个直来直去的年轻人,而且还不是她靠威仪、地位能够打压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却听唐治道:“朕知道,姑母虽是女子,但心志报负,远胜男儿。若教姑母安享尊荣清贵,实非姑母所愿。所以,朕有一法,可令姑母一逞平生报负,惟愿你我同心,共治唐氏天下!”
第707章 置腹,以诚换诚
“陛下的意思是?”
“崇胤表兄现在只有一个郡王爵,没有实差吧?朕打算在无、苏、嘉、杭一带,内环太湖,外迎东海,设一节度,名义上,是崇胤表兄,实际上,当然是姑母在治理。如果,姑母想要名正而言顺,那么,就直接以令月公主节制,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