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大军在北城外十五里处的临时军营安置下来。
他们要休整,要更换鲜亮的戎服与破损的兵器,要派将校进城,熟悉次日献俘行经路线,行止要点以及该喊的口号,这自然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而唐治做为献俘大军的最高统帅,军容军纪、行伍部署、献俘礼的全过程,他都要全程参与,并且做为决策者,所以,此时自然不能进城。
唐齐唐修和唐小棠,虽然对自己手足望眼欲穿,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擅入军营打扰,也只能在城中安心等待。
城中,在城北大军三天的休整期内,也在进行着种种准备。
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在唐治大军抵达神都之前,宫城、皇城,就陆续趁夜增强了防御。
羽林卫、千牛卫几乎全部调入宫城,加强各处把守,尤其是与北城门最近,几乎只有一路之隔的玄武门。
皇城也由金吾卫、神武卫等全员上城,外松内紧,严密控制。
而上阳宫这边,也对看守力量做了调整。
至少表面上,不能叫人看出这里是重兵把守的。
因为献俘礼之后,秦王是一定要陪同帝后先来上阳宫参见太上皇贺兰曌的。
里子已经没有了,面子还是要的。
去过上阳宫之后,唐治便要随朝上殿,皇帝论功行赏,以其收九曲、分鬼方之赫赫战功,册立其为太子,即刻入住东宫。
东宫十率卫队,韦后已经都安排好了,都是由韦氏子弟控制的。
因此,秦王府这边也加强了把守,只等那边册立大典结束,立即把唐治家人一股脑儿送过去,全部送进东宫软禁起来。
三日之后,巳时整,献俘队伍从徽安门入城,军容严整,浩浩荡荡。
因为无数话本儿的原因,唐治早就成了神都第一风云人物,再加上他的赫赫战功,道路两旁,百姓云集,挤得人山人海。
路旁玉鸡坊内,文家房顶上,文父和文母跷首而站,眺望着远处大街上气势如龙的一支队伍。
文母埋怨道:“这儿太远了,怎么看得清我儿模样?”
文父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百姓观望?你我到了前边道路上,不要说我儿模样,便连这队伍都看不见了。你没见道边树上,都已爬满了人么?也就这儿,还能远远瞻望一番了。”
文母叹息一声,却是笑容满面:“我儿要当太子了,将来那就是皇帝,天可怜见,我们文家,怎么会有如此大气运?”
文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不过,这里是他们家的屋顶,周围还有一圈小院子,就算声音再大些,也不怕会有人听见,这才稍稍宽心。
文父还是提醒道:“行了,你自己这儿高兴高兴就得了,心里知道就好,莫要说出来!”
玉鸡坊,文家宅院外面。
一个似乎是因为百姓围了街道欢迎秦王凯旋,所以清街司以有碍观瞻被赶进坊来的乞丐,正靠在对面墙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破笠帽下,他锐利的眸子,却在盯着对面房顶上的文氏夫妇。
他是韦氏派来的人。
韦后要查找当年一个部曲的下落,那自然不难。
虽然,韦氏自以为丈夫移花接木的计策甚妙,文家也不会发现什么。但是现在既然要对唐治动手了,为了安全起见,哪怕文氏夫妇全不知情,也得盯住了。
等唐治被毒死的时候,文氏夫妇也要随他一起上路才行。
不过,鉴于文氏夫妇与傲儿的关系,傲儿一向善良,若得知真相,势必不满。
因此,这件事必须得绝对隐秘,而且得制造成意外才成。
现在么,只要派个人盯住他们就行了。
一对百姓夫妻,还怕他们飞上天去?
……
秦王府,张果老神仙突然要离开,回通天观去。
凝清、翠羽两名坤道执拂尘相随,又有随从道士前后十数人。
他们的行装,再加上谢王妃馈赠的礼物,弄了十几辆大车。
守在秦王府外的士兵一时懵了。
老神仙不等秦王殿下献俘结束,与之一见么?
张果淡淡一笑:“秦王,与贫道无缘。”
得嘞,你是神仙,你说了算。
这可是令月公主殿下,韦健元大将军都得顶礼膜拜的活神仙,看守秦王府的人谁敢刁难?
不过,负责看守的旅帅倒也多了个心眼儿,这边对张果陪着笑拖延着时间,那边便亲自跑进花厅一趟,去“请示”谢王妃。
就见谢王妃和狸奴双双坐在榻上,正在逗弄襁褓中的小郡主。
当然啦,谢王妃和狸奴都是一身正式衣装,显然马上就要出去为张果老神仙送行的。
旅帅将情况一说,谢王妃莞尔道:“不错,老神仙就要离开了。我们正要去送,一起出去吧。”
狸奴便将襁褓抱起,跟在谢小谢身后走了出去。
眼见他负责看守的最主要的人物都在,那旅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小谢和狸奴与张果相见,张果老道还摩了摩婴儿头顶,含笑对答一番。
谢小谢和狸奴是女眷,又带着孩子,所以只送到二门而止。
双方作别,张果老神仙登车,秦王府大门洞开,车队便沿仪道往外走。
而谢小谢和狸奴则抱着孩子,在张果老神仙的牛车慢慢腾腾从二门前驶过后,便转身回了内宅。
后边,车马络绎,随从一步三摇,便向府外行去。
而返身回内宅的谢小谢和狸奴,一俟脱离了那旅帅视线,便立即绕向了角门儿。
角门开着,正迎上车队最后面的三辆车。
三叶五弦、七思九真早上了车,立即将她们接上车去,狸奴把女儿一喂,一行人便在那旅帅和士兵们点头哈腰的恭送之下,离开了秦王府。
……
申王府这边,大宗正贺兰隐和夫人杨氏,带着几名亲信随从,跟着梵音和如露,钻进了花园假山下的秘道。
“这丫头,什么时候在府里修了一道秘道,我都不知道。”
贺兰隐吹胡子瞪眼睛的。
杨夫人眉开眼笑:“这说明,咱们闺女聪明啊!”
“聪明是聪明,我就说生闺女比生儿子还操心吧?你说这要是闺女不服管教,经常从这秘道去会情郎,咱们这当爹当娘的,上哪儿知道去?”
“说的什么混帐话,女儿这叫居安思危。谁能想到,似咱们这般风光人家,会有一天,要用这种方式离开府邸?再说了,她就是去会情郎又怎么了,她那情郎,你不满意么?”
贺兰隐转嗔为喜,笑道:“说的也是,这么一说,咱们闺女是真聪明!”
梵音和如露打着火把,脑袋锃亮,在地道前方引路。
这条地道,是今天贺兰娆娆才告诉她们的。
一行人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离开了申王府。
出口不在洛河一边,万一涨水时灌入怎么办?
况且这地道修在内宅花园里,往后走才更近。
后墙外,一队大做法事的僧侣正锣钹鼓乐,缓缓经过。
贺兰隐夫妇从地道出来,几名僧人一闪身,便把他们让进队伍。
僧袍一披,僧帽一兜,一个木鱼、一个铃儿分别塞进了贺兰正和杨夫人手中。
二人便似模似样地跟着僧侣队伍离开了。
队伍宏大,哪怕那木鱼敲错了点儿,铃儿摇乱了节奏,在法号锣钹巨声之下,也没人听得出来……
第643章 端门,银龙逶迤
唐治的大军押解着俘虏,从徽安门而入,大军浩荡,一侧是拥挤出山的百姓,另一侧则是朝廷的各官官署。
各官署属官吏员,纷纷拥挤到路边,观望大军入城的雄武之姿。
小官小吏不知道上边的风波动荡,见了只觉热血沸腾,为之欢呼鼓舞。
那有些知道上边风声不对的,神情便有些复杂。
复朔北,定江南,固陇右,收九曲,扬威于敦煌,平鬼方裂南北,天策上将,赫赫武功,这样一个好儿子,陛下他是怎么想的?
大军前行,由于直接从洛水边拐过,大军通行的话,道路曲折狭窄,所以继续前行,过新中桥,到道德坊前,方才右拐,赶往定鼎大街,再过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而至午门前阅兵。
这也算是变相地扩大了游行线路,让更多百姓可以瞻观。
则天门上,帝后还没到,令月公和魏王、梁王也陪着帝后,在偏殿休息。
他们要等大军过桥时,才登上则天门,开始阅军受降。
但文武百官,则是能来的都已来了。
城楼之上,放眼望去,俱为朱紫,走路之间,腰间金鱼袋摇摇摆摆,一个银鱼袋都没有。
“狄阁老呢?怎么还没到?”
李义夫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左右一看,便发现狄黑胖还没来,不禁眉头一皱。
“如此盛大,足以载入史册的事情,老狄还如此托大?”
“他来不了啦。”
张孟将叹了口气:“老狄刚派人进宫给陛下送来消息,他那孙女儿,去洛河边放纸鸢,这冰雪刚刚消融,岸边泥泞,她又只顾看着天上,结果一跤就摔进洛河里去了。”
张孟将苦笑道:“现在这水多冷啊,把老狄急的跟什么似的,这不,着急忙慌地找郎中呢。”
这年代,风寒一旦严重了转成肺炎,那真有可能要命的。
也难怪狄阁老紧张。
李义夫皱了皱眉:“老狄那孙女多大了,还没到嫁人的年纪么,怎么如此不稳重?”
张孟将道:“我前些日子,见过她一面,挺小一女娃儿,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吧,狄家嫁女,不可能那么早的。”
曾佛恩、裴炎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