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赖观复那边,他没打算动用。
哪怕黑齿虎已经对他交代,赖观复绝对可靠。
因为,河西陇右,是帝国西北屏障,一旦门户大开,后果殊难预料。
唐治就算准备在神都大干一场,也不想趁机引狼入室,那该给中原大地造成多么大的灾难?
吐蕃其实并不弱,只是弱干强支,这些枝还各有了异心,所以自我禁锢在了那里而已。
天知道面对巨大诱惑,他们会不会齐心协力,唐治不能冒这个险。
况且,他此番去,不想硬打,便也不需要那么多兵。
他不想把这个大帝国打的破破烂烂,一切从头开始。
如果能完完整整地继承这帝国遗产,那当然最好。
所以,唐治只和黑齿虎联手给赖观复去了封信,叫他不必理会中原的风风雨雨,只管为帝国守好西方门户。
随后,唐治又给陇右天策府去了封信。
陇右,将是他一旦智取失败,就不得不回返陇右,据一地以抗神都的根基。
所以,唐治密令顾沐恩、张一帆等必须牢牢控制陇右,确保陇右的太平安稳。
同时,他还下令,命佯战袭扰吐蕃的徐伯夷,立即撤兵,南荣女王先在独山多驻扎一段时间,徐伯夷则立即赴神都与他汇合。
接着,唐治又给关中的楼士德写了一封长信。
虽说之前楼士德对他表现出了欣赏与支持,也愿意站队于他。
但当时的情况是争储。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天子与储君的博弈,楼士德还会不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唐治难以预料。
所以,他斟酌再三,没有直接对楼士德摊牌,而是命令楼士德,从关中调一镇兵马入太原,协助他押送大批弃朔北而逃、入草原为寇、与鬼方勾结的天纪军俘虏。
虽说他是天策上将军,但是朝廷先是调他回京,免了他的陇右节度之职,又迅速派人去接任,所有举动,以楼士德老辣的政治眼光,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所以,唐治向他调一镇之兵去异地,他肯不肯答应,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决心与立场。
唐治给信使还有第二封信,只有楼士德遵命派出了一镇兵马去太原,便可以再次求见,将第二封信呈上。
接着,唐治又把休息的差不多了,精气神儿已经有所恢复的梵音、如露唤了来。
“圣人的秘诏,是你们送来的,你们自然知道,我现在有秘诏在手,便有了号召天下的大义名份。”
唐治肃然道:“佛道两宗,皆是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照理说,我不该以红尘之事滋扰。
但是,如果,他们想有所得,那就还在修练红尘之法,也就离不得这三界,出不了五行。”
梵音道:“大王,想要我们做什么,您就吩咐吧。”
唐治道:“只靠你们,只怕不成。这也是,我想借助佛道两门力量的缘故。还请两家,暂且摒弃门户之争,齐心协力,帮我做一件事。”
如露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保护秦王府?”
唐治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露儿大智若愚,其实是蛮聪明的。”
如露听了,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美滋滋的。
梵音睨了她一眼,这傻孩子,人家说你缺心眼儿呢,你还美着。
唐治道:“不仅是秦王府,还有申王府。双方一旦撕破脸皮,这早已明明白白属于我这一边的两家人,必是朝廷首先要动的人家。
在神都,也只有佛道两家,才有那个本事,把他们全部转移出去,藏匿起来,而不会被人找出来了。”
梵音吁了口气,肃然道:“大王放心,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禀奏宗门长辈,摒弃成见,佛道联手,完成大王的托付。”
等这一切都办完了,无定城的兵马也开始匆匆调动起来。
准备回陇右巩固根基的,准备随唐治前往大周的,尤其是黑齿虎那班天纪兵,先要扮作俘虏,这就不能不让全军知道真相了。
好在黑齿虎在天纪军的威望极高 这种事,下军令都未必能打消三军疑虑,黑齿虎去安排,却不会有丝毫问题。
唐治安排秦州总管回返秦州,胡天一和胡不凡部也回去。
他们回返天水,可以对关中一带形成压力。
一旦楼士德的选择是朝廷一方,必须得有得力的战将牵制住他。
包括秦州总管,虽说是忠心耿耿跟着唐治出生入死的,可人家没想过造反啊。
唐治现在也没时间慢慢拉拢试探了,二胡两镇兵马回去,对淳于弥阎也能形成威慑。
随着唐治一道道命令的下达,无定城中登时繁忙起来。
达弥皓正在钓鱼,他刚钓上来一尾大鱼,正眉开眼笑地摘钩,忽然听说大周军队要撤了,不禁为之茫然。
手上一个不留神,刚摘了钩的大肥鱼竟然一跳,又跃回到了冰洞里。
达弥皓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地道:“大周兵在,本王的鬼方稳若磐石。大周兵若走了,一旦北国来袭,寡人该如何是好?”
右大相塞诺听说唐治的大军要走,却是三分喜悦三分忧愁四分的精神焕发。
喜的是,唐治的大军在这儿人吃马喂的,快把无定王城的家底全给吃光了。
虽说入冬时王城积蓄了大量的粮草,可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再吃下去怕是撑不到开春了。
忧的是,唐治一走,他们兵力空虚啊。
听说小王后生了个王子,已经受北方诸部拥戴,奉为大王了。
开春之后,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讨伐。
周军既然要走,那鬼方说不得就要积极备战了。
四分的精神焕发却是,大王不管事的,现在几位秉政大臣中以他为尊。
那他俨然就成了鬼方的无冕之王了。
大权在握的感觉真好啊,塞诺已经有点上瘾了。
周军一旦走了,压在他头上的大石头也就搬走了,到那时,他岂不就是鬼方第一人了?
王城书房里,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这么早。
唐治点燃了灯,把灯往跟前移了移。
然后,他探手入怀,从里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
包裹贴身放着,尚有体温。
唐治将包裹一层层打开,最后露出一本书。
一本被狄窈娘破绎了的天书《关节书》。
当他和朝廷将要决裂的时候,有些人的有些罪,其实就无所谓了。
只要他选站朝廷一边,那些罪,是威胁不了他的。
但,有些罪,是不管他选站那一边,一旦暴露,都将身败名裂,无人能救的。
唐治现在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翻了几页,他看到了一个:苏州太守,郑知卿。
通过梵音、如露,他已知道,此人本是令月公主的心腹,现如今令月得势,他也被调回京中,担任了兵部左侍郎。
兵部统掌全国军政,凡各军事单位的编制定额及审定、征召或增减兵员,选拔武官,以及全国的地图、甲仗、监牧等事务,均是由兵部负责的。
唐治又仔细看了看《关节书》上记载的关于郑知卿的隐私,唇边逸出一丝浅笑。
潘真人若不是死的那般憋屈,就凭他掌握的郑知卿的这桩隐私,一旦他因犯罪入狱,只要派人持此私隐威胁郑太守,只怕郑太守头拱地也要想办法救他出狱了。
此人可用!
唐治提笔,便写下了一封信:“兵部左侍郎郑公勋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江南一别,春秋几度……”
一篇小学生精典开头的书信,便笔走龙蛇地写了下去。
第632章 安插,未雨绸缪
朔北之围,未战而解。
但,朝廷还是要派人去的,要接收四州之地,要追查弃城而逃的太守和镇将们的责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当然,就算只是做做样子,这些人的官职也得免了,另派人去接任。
至于他们,先冷藏两年吧,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至少现在正在风头上,令月公主也不好包庇。
只是如此一来,本来是为了抢军功而去的各派,却是大可不必一起去了。
大家现在要争的,是新的朔北四州太守和镇将的位子。
这些官员,要徐徐商定,另行遣派,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派个人去朔北主持大局。
于是,原来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方才确定下来的位子,最终纷纷放弃,只由拥有令月公主背景的尚书右丞前往朔北,料理一应善后事宜。
当然,对于卢龙军民的封赏还是要继续,而且要大张旗鼓。
在其他四州沦陷的情况下,卢龙军民自发守城,避免了卢龙被袭掠一空的下场,此事已经天下皆知,天子若无所表示,难免为人诟病。
兵部左侍郎郑知卿很晚才回到。
兵部尚书被大理寺提走了,说是涉及一桩大罪,需要接受调查。
如今兵部事宜,便由左右侍郎主持,本来事务就多,近来因为调兵、筹饷,现在又因为需要遣返各路兵马事宜,太多细务需要处理,下值都晚了。
“家翁,您回来了。”
郑知卿踱进花厅,正在灯下刺绣的儿媳玉妍便放下织品,笑盈盈地迎上来。
楚玉妍三旬左右的年纪,一张妩媚的心形脸蛋,小巧挺拔的鼻子,柳叶般弯弯的眉,薄薄的唇,肌肤若水,凤眸清澈,俨然一个羊脂美人。
洛邑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柳枝尚未吐芽,但洛河上的冰,却已站不得人了,所以玉妍夫人在家里的穿着,也轻薄了许多。
她穿一件浅绯色银纹绣蝶度花的衣裳,袖子宽大,腰身一束,下边系一条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梳一个桃心髻,步摇稳稳,极具大家气派。
郑知卿叹了口气,道:“不比江南逍遥啊,老夫这身子骨儿,都快累散了。”
玉妍抿嘴儿一笑,道:“家翁如今是兵部大员,上承朝廷,下接天下军镇,自然比不得江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