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韦琮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韦家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多是在十率中任军职。圣人虽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可她还有耳目，一旦被她察觉，殊为不妥。”
他看向韦文泰，道：“接下来，不要派我韦姓子弟去了，用些可靠的、附庸于我韦家的人，尽可能地扩大我们在神都的力量！我们，要确保不出纰漏地，让冀王成为九五至尊！”
韦文泰恭应一声。
韦琮摸着胡须，望向窗外。
窗外葡萄架上，已是硕果累累，隐隐泛出了紫色。
宏儿，泽儿……
韦琮忽然有些伤感，韦家的未来一片光明，可惜，他的两个嫡子，无法享受这份荣耀了。
之前，他只是着力培养两个嫡子，其他儿子都是放养的，现在却不得不在他们之中，挑选可造之材，重新加以培养。
年纪大了，真有些……力不从心呐！
……
神都，九州池。
一艘画舫，闲泊水上。
也不拴绳，也不下锚，仍由风儿轻轻推着，荡来荡去。
船中，令月公主和太子妃韦氏，和几个皇族贵族正在饮酒玩耍。
投壶、叶子戏、听曲儿……
好不闲逸。
令月公主打了一会儿马吊，便用脚轻轻触了触坐在上家的太子妃韦氏，抻个懒腰道：“有些乏了，我手气可正旺着，谁愿接手？筹码也送她了。”
旁边马上就有贵妇笑嘻嘻答应了过来抢座。
韦妃察觉令月公主动作，便也不动声色地道：“我也去舱外透透气儿。六公主，你来！”
两人让了座位，一前一后出了船舱，沿着甲板缓缓行去。
“嫂子，圣人近些时日停了朝会，也不接受东宫问安，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韦氏其实也有所觉，不过以前这样的事儿也有过，宫里的情况，她又打听不到太多，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她也不敢冒险胡乱打听，以免惊动圣人。
如今听令月公主口气，她显然是知道的，不由紧张道：“因为什么？”
令月公主深深吸息一声，在船尾处站住了，扶住船舷，望着湖上风光，忧心忡忡地道：“圣人，身子不妥当了。”
韦氏心中狂喜，口中却急忙道：“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切，圣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最后不都化险为夷了么，吉人自有天相。”
令月公主缓缓摇头，道：“圣人每次不适，都多发于冬季，罕有这个时节缠绵病榻的。而且，我打听过，圣人现在用膳，也不多……”
他叹了口气，道：“嫂子，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我看母亲这一次，情况……很不好。”
不好？太好了！那老东西太能活了啊！
她赶紧走，赶紧把位子腾出来，我就是当朝皇后了啊！
韦妃想着，强抿着向上勾起的唇角，硬挤出一副悲切的神情，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令月摇了摇头：“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母亲如此高龄，还日日操劳国事。其实，以母亲如今的年纪，就算是真的大行了，那也是喜丧。我担心的是……二哥的位置……不稳呐！”
韦妃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道：“怎么会呢？太子岂可轻言废立？再说，母亲不传他，还能传给谁？”
令月公主转身看向韦氏，道：“冀王是我亲兄长，这江山，我自然是希望我兄长来坐。所以，也不怕把心中所疑，说与嫂子知道。”
“你说，你说，咱们当然才是一家人，正该如此。”
“嫂子，你可知道，贺兰娆娆和她的心腹，现在都已退出了玄鸟卫？”
“这……，嫂子还真不大清楚。嫂子就知道，三郎新纳的妾室狸奴，原来好像是玄鸟卫的人。”
“她是玄鸟卫左使。”
韦妃惊道：“身份这么重要？”
想到她和谢氏代替夫君，到东宫来问安时情景，随在谢氏身边，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那个小胡姬，韦妃真没想到，她在玄鸟卫里，竟是地位如此之高的人物。
刚回神都那两年，如果叫她遇到狸奴这样一位左使，怕也要诚惶诚恐，唯恐得罪了。
想不到，现在自己竟成了她的婆婆。
令月公主道：“不错，贺兰娆娆很快就要成为咱们唐家的媳妇儿，所以，她和她的人都退出了玄鸟卫。”
韦氏疑惑道：“可是，你提到她们，是什么意思？”
令月公主道：“重要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继任者，你知道现在掌握玄鸟卫的是什么人吗？”
韦氏有些尴尬，依旧摇了摇头。
令月公主脸色凝重地道：“现在撑控着玄鸟卫的，也是两个女人，一个姓谢，一个姓上官，她们与万骑营的冠军大将军，忠武侯杨凡关系不清不楚……”
韦氏惊道：“圣人一生精明，怎么会用这样的两人替她执掌机要。”
令月公主叹息道：“圣人已经老迈，她们犹自年轻，谁不得替自己的将来打算？再说，狸奴能嫁进咱们唐家，成为亲王侧室，这不比在玄鸟卫中打打杀杀更强？
她们，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前程打算，在大树将倾之际寻找退路，也可能，还有摹仿狸奴一样的想法吧。”
韦妃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是这万骑营大将军有问题？”
令月公主赞道：“太子妃聪慧无双，一点就透。不错，正是这万骑营首领有问题，有大问题。”
韦妃紧张道：“他怎么了？”
令月公主一字一句地道：“他，是魏王贺兰承嗣的心腹！”
韦妃大吃一惊。
令月公主道：“嫂子，如果，圣人病情严重，神志不清。那时，玄鸟卫炮制遗诏，再有万骑营夺下玄武门，拥魏王入宫，则置东宫于何地、置你我于何地？”
韦氏脸色惨白，颤声道：“令月，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令月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第557章 边城，胡地迢迢
唐治要启程去青海湖了。
叶茹三位夫人都来相送，她们大概也看出了唐治的喜好，不再送金帛美人儿，改送了百匹雄俊的好马。
以叶茹现在的惨状，这百匹千里神驹要凑起来也是相当不容易了，高矮，毛色、牙口都大体相仿，走在一起，宛如仪仗。
唐治果然大悦。
陆续赶来送行的官绅还有许多，陆续向行营聚集。
狄窈娘其实如果想一起走，是可以和唐治再同行一段路的。
因为她要按原路返回陇右，和准备西去青海湖的唐治，还有一小段路可以同行。
但她是个很爽快的小姑娘，选择了说走就走。
不和唐治同行的代价就是，换来了唐治的送行，没有旁人打扰的送行。
山坡上，狄窈娘脸红红地看着唐治，害羞的小姑娘，那神情说不出的动人，也是一个人一生中不可能永远存在的动人神情。
一时间，看得唐治有些痴了。
只是，一看到她那实在不显岁数的模样……
看出了唐治的心动和犹豫，只是她不明白唐治为什么犹豫，她的霸道无双的男人会怕什么？
狄窈娘回了下头，护送她来的那支随从队伍很懂规矩，都在山坡下，因为角度的问题，虽然隔的不远，却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狄窈娘便勇敢地扑上去，张开双臂，踮起脚尖，环住唐治的脖子，将樱唇凑了上去。
缠绵一吻，半晌，狄窈娘才放开唐治，娇喘细细地道：“人家，在神都等你。”
“嗯，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去我府上走动……”
狄窈娘抿嘴儿一笑：“放心啦，人家跟小谢姐姐，一直很好的。”
甜笑中，一双明眸渐露不舍，狄窈娘轻轻地道：“将军一路保重！”
唐治点点头，狄窈娘便转过身，分开齐腰的野花，款款地向山坡下走去。
小腰肢扭动着，已经颇有撩人的韵味。
……
唐治返回行营的时候，前来为他饯行的人已经济济一堂。
行营中大排筵宴，直到午时，唐治才领三卫兵马，挥兵西去。
“女儿，侍候好大王。”
次曲夫人这句话，一点都没避着格桑夫人和侍夫人。
这话，就是给她们两个贱人听的。
旦增喜绕脸红红地点头，便拨马而去。
“梵音、如露，你们随大王去，此去河西，尽量多了解一下西域情况。”
几位白眉老僧对两个小尼殷殷叮嘱。
在陇右建立山门的，可不只他们禅门一家，现在看来，他们的竞争优势并不明显。
当然，他们并不清楚，这是唐治暗中授意地方官府，给了那些比起他们，竞争实力较弱的其他教门更多便利的缘故。
他们只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有限，因此非常愧疚。
“九曲之地，我们禅门比起其他宗门，并没有太出色的表现，对西域，我们了解的越多，便越能有的放矢，而且，那里是比九曲更广阔的天地，一定要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当地民情，多争取唐治大王支持。”
“是，弟子明白！”
梵音、如露扳鞍上马，又向众师长合什一礼，双腿一磕马镫，便向唐治大军追去。
唐治这一去，沿途根本没有耽搁太久，等他的行踪消息传回陇右的时候，他已率领三镇精兵，进入了河西。
河西，“五凉京华，河西都会”的凉州，河西节度使驻节之地。
内室，一张一人多高，纤豪毕鉴的宝镜，杵在木屏风旁。
只这样一口宝镜，就是价值连城了。
河西节度使赖观复只穿了一条短袴，赤着毛绒绒的大腿和上身，走到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