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会议之后，罗克敌、迦楼罗、小古、程蝶儿各得到一张小安银沙手绘西域地图的复制品。
此后，罗克敌和迦楼罗一边整肃、动员军队，一边时常会晤，商讨此番远征的种种应对之策。
而小古和程蝶儿，却发现他们这两个先锋最主要的作用居然不是打仗，而是侦察和筹集粮草。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本是后勤辎重，何以却让两个先锋官去筹措？
因为唐治虽然给河西节度使行文，命令他配合筹措粮草军械和辎重了，但是大军一旦进入西域，路线太长，而沿线尽是漫长的无人区，靠后方运输粮草，根本就不现实。
甘州肃州、瓜州沙州，这一路下去，大概率是要从当地筹粮的。
为此，唐治让他二人熟记地图，再找来迦楼罗部下中一些人物向他二人详细讲述西域情况，并给他们配备了通译。
战事一起，除非是猝不及防被他们攻下的城池，否则当地土邦首领，一定会把他们的粮食藏匿、掩埋起来，牲畜则远远地赶走。
甚至不排除有人会在本就稀少的水源中投毒。
而这方面，罗克敌竟然非常了解。
小古和程蝶儿都对他能如此了解西域情况而奇怪，唯有唐治，似乎理所当然似的，没有表现出半分诧异。
对于如何筹措粮草，罗克敌对小古和程蝶儿也有教导，对大的城池，如何搜寻，如何确定粮食、水源没有投毒。
对于散落的村寨，如何利用他们的寨主、城主、长老和贵族，以勒令他们包干到户的方式分摊筹粮任务，完不成如何惩治。
人跑光了的地方，如何搜寻粮食，以当地天气和地理情况，他们的牲畜可能隐藏的地点，他们的粮食可能埋藏的地点等等。
还有就是，得到粮食之后，如米面、如肉食、如蛋奶……，要如何制作，才方便携带，而且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这些东西，都太重要了。
如果一位统帅，不把这些问题充分考虑到，他的士兵再能打，这也将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死亡之战。
“金汤之固，非粟不守；韩白之勇，非粮不战”，没有吃的，不要说人撑不住，他们的战马、骆驼、战骡这些牲口，也一样撑不住。
胯下马跑不动，手中刀举不动，那还怎么打？
罗克敌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倾囊相授，唐治一有功夫就会赶来，坐在一边旁听，听得津津有味儿。
罗克敌最后说完了，看着这对表面上是先锋官，实则是“筹粮办”主任的小情侣，愉快地道：“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军中无粮，必遭大殃，两位先锋，一旦出塞，那就拜托啦！”
罗克敌刚走，迦老师又来了。
迦老师主讲西域各邦、各地风俗习惯、风土人情。
哪儿的人刁钻，哪儿的人温顺，哪儿的人用什么样的办法容易叫他们就范。
以及一路行去，草地里注意什么，沙漠里注意什么，戈壁里注意什么，下雨时注意什么，刮风时注意什么，高热的、严寒的、阴冷的、潮湿的不同气候下，如何防范士们大范围生病，一旦生病，有哪些当地的土办法可以救治。
有道是‘军无百疾，是谓百胜’。
迦老师的课程，是集合他的经验，他那八百多名西域士兵的经验，加上唐治陆续搜罗到一些相对可靠的行商那儿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一回，就连罗克敌都派了两位书记来，认真做笔记。
一个多月以后，罗克敌、迦楼罗、程蝶儿和小古，各率四千精兵，出河西而去。
在他们离开之初，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而河西节度使那边，接到天策上将军的命令，早已开始了接应、配合的动作。
而金城这边，“集贤院”也悄然成立了。
如果说，唐治麾下各曹，相当于朝廷各部院，那么，这“集贤院”就相当于朝廷的“翰林院”了。
这是何等所在？就是官员进修学院。
“翰林院”和派到朝廷各部院“观政”的新入仕者，就是官员储备，要学习从政经验的。
而唐治就建在节府旁边的这所“集贤院”，功能大抵类似。
唐治亲自出任“集贤院长”，顾沐恩、徐伯夷、杨紫陌、杨疏影、刘丰年等人兼任教授。其中甚至包括息夫人。
为了不有辱斯文，唐治率先给息夫人抹去了奴籍，是在官府黄册中走了手续的。
这让李家上下感恩戴德，更由此看到了自己摆脱奴籍的希望。
而“集贤院”第一批入学的小官，包括一些士子和小吏，是唐治有所针对地招来的。
其中很多，都有胡人血统或者对胡人非常了解的。
他们学习的知识，有很多翰林院的官员、朝廷各部司观政官都不可能学到的知识，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从无到有地建立地方官署，如何团结利用当地土人，如何分化制衡当地贵族头人，如果接管领土……
……
“多吃点水果当然好，孕妇多吃水果好。”
竹小春的房中，唐治将一串早熟的葡萄递过去：“不过，井水镇过的葡萄，你最好像这样放一放再吃，要不太凉了些。”
竹小春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直到肚子渐渐隆起。
这丫头嘴壮，由始至终，就没有害喜的反应。
郎中确定小春有了身孕之后，倒把唐治吓了一跳。
他此前不知道啊，有时动作难免疏狂，从这以后，可是不敢再碰她一下了。
竹小春苦起脸儿道：“放久了，就不够凉了。”
唐治瞪眼道：“光顾着你自己舒服了，凉着了孩子怎么办？”
竹小春撇撇嘴，还是乖乖接过那串葡萄。
这品种的葡萄成熟了也是浅绿色的，但甜美之极。
唐治道：“锦衣卫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先安心歇养。”
竹小春听话地点点头：“喜绕很聪慧的，可以让她……”
“不行，她不能沾锦衣卫。”
“那，葭月也行，这丫头……”
“她也不行，你就别操心了。”
院中有一丛茉莉，淡淡花香飘进房中，令人心旷神怡。
唐治往榻上一躺，难得轻松一阵，舒坦地吁了口气。
“等锦衣卫再成熟一些，我要把它分成两镇，各相节制，一些人事安排，我正在斟酌，此时不宜进入外人。”
竹小春撇撇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没有收了她们？”
唐治一呆：“什么？”
竹小春道：“女人啊，我发现只要她不是你的女人，你对女人的防范，就尤甚于男人。”
唐治翻了个身，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竹小春，也不说话。
竹小春过了一阵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脸蛋儿不由红了。
唐治笑起来：“难道我防的不对？”
本来是玄鸟卫左使，但那时候就已为唐治所用的竹小春羞愤地一哼，扭头不搭理他了。
唐治微微一笑。
女性更细心，情报工作本来是很适合的。
但是这里边有一个问题，哪怕这个年代没有理学，除非是夫妻不睦已将和离的怨偶，基本上也是以夫为天的。
这种情况下，涉及绝对机密的地方，唐治就绝不可能让女人涉及。
她一旦有了心上人，很可能什么秘密都保不住，可谁知道她的心上人会是谁？
竹小春懒洋洋地道：“大王其实叫人家看着你不许捻三搞四的来，可是谁知道你这么坏啊，人家刚跟你回了陇右，就……。她们两个其实不错的，要不先从里边挑一个？”
唐治瞪了她一眼道：“少给我瞎出主意，她们才多大？”
竹小春好奇地看向唐治，道：“奴家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大王的一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陇右这地方，十二三就当了娘的也很多好么？偏你觉得她们太小。”
唐治道：“我的云螭练气术和子神练气术正在‘合龙’的关键时刻，守志定心才容易成功，你别乱出主意了，让我小睡……”
他刚说到这儿，外间屋里响起了一个小丫环的声音：“大王，夫人，梵音如露两位尼师求见。”
唐治叹一口气，打起精神坐起来：“这两个小尼姑，还真是喜欢谈经啊，就不能叫人休息一下吗？”
竹小春笑道：“她们不是来找大王的，是人家找他们来的。”
唐治一听，马上警惕起来：“你什么时候热衷禅门经义了？”
竹小春摆摆手：“哪有哪有，人家只对吃有热情。这不是听说，让孩子听听《地藏经》、《大悲咒》什么的，养气凝神，消除业障么，所以……”
唐治恍然，想想自己手上沾的人命着实不少，哪怕那都是虚妄的说法，求个心安也没什么。
便点点头：“嗯，请两位尼师进来。”
说着，唐治先下了地，趿上了草履。
自从知道唐治麾下有精锐前往西域，梵音和如露就放了心，每天翘首企盼着有捷报传来，只有军士们英勇开拓出去了，她们禅门才能一展身手啊。
这段时间，唐治找她们谈经的时间少了，不过，她们巴不得呢。
唐治可是她们认定的禅门第一护法大居士，就如那护法的金刚，他要挥起降魔宝杵，将邪魔外道打得落花流水，便是无上功德，倒不必精研于经义。
所以，他越忙，岂不越证明他在努力实现诺言，在向西拓展势力？
这段时间，她们倒是与竹小春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眼看着一条小生命在竹小春身体里一天天茁壮成长，她们也为之欢喜不禁。
每日帮小春吟咏梵唱，她们都是真心祝愿的。
“大王！”
看见唐治走出来，梵音如露忙向他行了一礼。
唐治微微一笑：“有劳两位小师父，小春在里面。”
梵音如露含笑答应，走了进去。
唐治走到院中，向那湛蓝天空中几朵动也不动的白云眺望了一眼。
罗克敌、迦楼罗他们，该有消息传来了吧？
再过些时日，我也该出去巡视一番了，先去九曲，经独山，往青海湖，再往凉州、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