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凌霄 第481章

作者:月关

唐治正被人众星捧月地拥在中间,王砍一跪,正跪在他面前,将手中状纸高高举起,号啕道:“小民冤枉,求贵人作主啊!”

州司马张桉凯脸色一沉,斥道:“混账,你有冤枉,自去县里申诉,告状怎么告到这儿来了?”

王砍照着唐治指点,大声道:“小民去过府县,俱都处断不公,闻听关陇大都督府长史、兼关陇诸州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在此,唯有来此喊冤,只求给小民一个公道。”

众人一听,顿时哑然。

若不是这个百姓这么一说,他们倒是忘了,唐治还是关陇大都督府长史来着。

其实就算这长安城,也没有刺史。

这里设为雍州府,常由高资格的亲王遥领雍州牧,但实际上又不真正履职,实际负责本地政务的,是雍州牧的长史。

而唐治是关陇大都督府长史,地位又在雍州府长史之上,他的的确确是有资格管这里政务律法的。

只是,他和楼士德分工明确,一个留在关中,一个去了陇右,互不干涉,各自负责一摊,大家几乎都忘了,他不是纯粹的陇右节度使,关中这边,他也挂着官职呢。

张司马愣了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再说,唐治已经好脾气地笑道:“也难为了你,本长史只在长安暂栖几日,便被你撞上了,什么状子啊,拿来我看!”

得,他都认了自己是本地长史了,旁人还能说什么?

小古便上前去,从王砍手中接过了状子,返身双手递与唐治。

旁边许多官绅名流,也不知道这百姓告的是什么状,只好陪在一旁。

唐治看着那状子,忽然大声念了出来。

他这一念,跟在他身后的众多官绅名流,包括四下围观百姓中耳朵尖一些的,便都听清了。

原来是本城富商王砍,诉玄武寺园林一案。

王砍的事儿,本城不少人都知道。

跟在唐治身后这些人不认识王砍,是因为王砍这个暴发户,那层次还不够认识他们。

但是王砍破家的遭遇,随着他想向玄武寺索回所赠园林的官司,却是传得无人不知了。

只是,这官司太一目了然了,所以县、府两级衙门,早就公断了。

虽说许多人私下议论,也觉得玄武寺太不近人情,那毕竟是一座价值万金的园林呐,才给了你们几个月,现在王砍这么惨,哪怕你们不肯将园林归还,给他点钱财,让他一家三口得以度日也成啊。

结果可好,一毛不拔,让王砍一家得以度过这个寒冬,没有冻死饿死的,倒是那些日子过得也不比他好太多的普通百姓,这就有点无良了。

不过,王砍这园林,是自愿捐的,“过契”都是官府办过了的,没人觉得他打官司能赢。

因此,一听此人是王砍,告的还是之前府县两级,都已有了结论的案子,四下里便是一阵轰然唏嘘。

可怜呐!可……那又如何?

人家玄武寺,是合法拥有这座园林的。别说这是一位郡王,就算是圣人在此,也无法把这园林断给你的。

唐治看完了这状子,眉头微微一挑:“王砍?”

“小民在。”

“你这桩案子,本长史接了!”

不等王砍道谢,一旁张司马赶紧道:“大王不知其中详情,王砍这处园林,是他自愿捐与玄武寺的。无人胁迫他,是他心甘情愿,‘过契’也是经了官的,事实如此,无需再审。”

他倒是一番好心,知道这案子铁证如山,换了谁来,这案子也翻不了,不想让汝阳郡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了状子,最后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平白丢了颜面。

唐治当然知道其中内情,昨日与王砍一番叙谈,他可是详详细细,认真盘问过的。

他如今不但知道这园子是王砍自愿献出去的,还知道那些和尚之所以殴打他,其实也有借题发挥之义。

谁叫他县里府里告了两次,闹得玄武寺颜面无光呢。

不过,唐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不但要断这个案,还要利用这个案子,搅动潜势力极其巨大的佛道两家,将这力量,为其所用。

所以,唐治只是微微一笑,道:“本长史已经接了这案子,岂可言而无信。”

他又转向王砍,朗声道:“这案子,本长史接了。本长史还要了解仔细,不能即刻问案。这样吧,明日巳时,本长史就在这曲池芙蓉园的紫云楼上,公审此案!”

第514章 楼公,关怀备至

曲池这个地方,外地游客很多。

但这个年代,专门为了游览而来的外地人不多,能来的人在本地都有亲人,或朋友,或生意伙伴。

而且他们出行,还会有伴当、随从、脚夫等。

唐治自己也带了一大票的官绅名流。

所以,唐治悠然登上大雁塔,迎八面风,观四方景的时候,汝阳王唐治要再审王砍一案的消息,已经在长安迅速传开了。

随之,底层百姓还不知道的关于唐治的一些事迹,也迅速传开了。

他在叶茹征战百日,扫荡十三东岱的事迹,他铲除卢家的事迹,还有刚刚传回来,正热乎着的成州李家被抄的事迹。

商人永远是嗅觉最灵敏的一个群体,马上就有茶楼酒肆、勾栏瓦子,开始从神都那边进购前朝御史、前朝巡按、前朝大将军汤智的话本儿了。

用不了多久,市井间就要充斥了唐智的滥俗故事。

楼大胖子听说此事后,差点儿在门槛上绊一个大跟头。

他很懊恼地命令马弁,把门槛儿锯了,然后便吩咐准备车驾,他要去唐治的行辕。

唐治游曲池刚回来,楼士德的车驾就到了。

唐治赶紧把楼大都督接进园林,奉上香茗。

楼大胖子喝着茶,顺着气儿,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乜了唐治一眼。

唐治会意,挥了挥手,侍候在一旁的旦增喜绕和几名侍卫马上退了出去。

楼大胖子这才叹了口气,道:“郡王啊,这一回,你真是莽撞了。”

唐治笑道:“楼公以为,我翻不了这案?”

楼大胖子叹道:“铁案如山……,不过,老夫相信,郡王有移山倒海之能。”

唐治哈哈一笑,对楼大胖子拱了拱手:“多谢楼公如此信任。”

这案子,他还真有办法。

逻辑诡辩那一套话术,后人可是踩在前人肩膀上不断推陈出新的,这也会输的话,那他就太丢人了。

楼大胖子还是在唉声叹气:“郡王,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此。”

唐治明知故问地道:“楼公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楼士德对唐治,现在真算是推心置腹了。

他想了一想,缓缓地道:“玄武寺这座园子,归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郡王身份非比寻常,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揣测、窥视。所以,可能会有人对此,做出不利于郡王的理解。”

唐治笑了,笑容微微有点冷。

楼大胖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显然是真心站在他这一边了。

楼大胖子所顾虑的,他也已经考虑到了。

楼大胖子显然不知道唐治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犹豫了一下,还是讲的更明白了些。

虽然依旧有些含蓄,但他相信唐治一定听得懂。

楼士德担心的是,唐治插手民间这样一个小案子,可能会得罪潜势力非常惊人的一个庞大群体。

前朝大炎,是崇道的。

所以,当今圣人从皇太后变成皇帝的过程中,她要不断地推动、壮大另一股力量,从而抵消大炎的影响,并将自己的影响力扩散开去。

这是她必然的选择。

同时,“人人皆能见性成佛”的说法,也可以证明她的上位是合乎天道的。

所以,她于大明宫中接见禅宗高人,她出资捐建禅教寺观,她推动印刷发行禅教经典……

大兴佛事,“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哪怕是遭到许多有识之士的强烈反对,她也不予理会。

如今,其势已成。

楼士德担心唐治会因此惹得圣人不快,这对唐治显然不利。

而且,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唐治又何必在他前程将定的关键时刻去得罪呢?

楼士德其实也是反对大兴佛事的人,为此,他还曾上书过圣人。

但是这些事,他可以做,唐治不可以。

他认为唐治现在应该求稳,尤其是他刚刚立下偌大功劳,风头正盛的时候,完全没必要自找麻烦。

唐治听他委婉说完,却是微微一笑,道:“楼公方才也说了,我祖母因何大力推行之,而这个理由,对如今的她来说,用处已经不大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是损不足,而奉有余,是以贫者愈贫,富者愈富。那么,谁能以有余而奉天下呢?

天下,乃天子之天下。天子手执天道,天道在于均,均而后适于用。所以,天子,当抑其高者,损有余者,举其下者,补其不足。天道如是,方能其用无穷。”

唐治也说的比较含蓄,但楼士德当然是能听得懂的。

唐治此言,其实大半合乎道家之理,这番话若是叫道家那些大能听了,必然奉其为知己。

而唐治,恰恰知道楼大都督崇道,并且在赴任关中后,与岐山黄冠子道长还时有来往。

所以,他这番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楼大都督品咂着唐治这番话,越品越觉得回味无穷。

他是太认可了,但是……这个时候搅起这种事端对唐治真的没有大碍么?

这些主张,为何不等他走上去,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呢?

唐治又笑道:“小王也希望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有些人是必须要去得罪的,有些事也是必须要去做的,一团和气,也是不行的。

方才楼公提到卢家、提到李家,担心小王在处理了他们之后,又生事端,给自己凭添许多阻力。

楼公的关怀之意,小王感铭于心。但,小王已经动了卢家和李家,有些人有些事,就算你不想去触动,也不可能了。”

楼士德不禁想到,关陇之地,禅教一家独大。

而关陇是关陇豪族的地盘,若说两者之间若没有密切的联系,那怎么可能?

所以,唐治除掉卢家、李家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它,是么?

但,圣人真能如唐治所说?

唐治已经微笑道:“三法司早年前咳嗽一声,整个朝堂便晃上三晃,若非圣人信赖,他们哪有如此威势,可现在他们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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