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第466章 午夜，峰回路转
卢煜父子伏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杨门三老的耳中。
杨门三老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喜悦.
虽说杨家和卢家走的路不同，因此一向不太对盘，可双方都是峙立于关陇几百年的豪强.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忽然之间，这个庞然大物就轰然倒下了，还是不免令人心中有些失落。
沉默良久，杨老太爷才轻叹道：“几百年下来，天下已经变了。尤其是从前朝大炎开始，朝廷不遗余力地推行科举之制，已经彻底改变了数百年来我们的生存之道。”
杨二太爷道：“祖父大人睿智，在他晚年时，便已定下我杨氏未来发展之路，渐渐撤出我杨家在军中的影响，实是有先见之明。”
杨三太爷道：“祖上功高盖世，子孙承其荫泽，本也理所应当。父祖辛苦一生打下的基业，传给他的子嗣，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只是，有些人的手伸的太长了，祖上传给你的富贵功名，你自可享用，却不该贪心不足，越过朝廷，把持本该由朝廷掌握的权力，营一己之私。
祖上已经给你创造了最好的条件，远比那些泥腿子起步更高，你想获得更多，凭你的本事去建功立业就是了，只要你的功业不逊于乃祖，自然可以辉煌一如乃祖。
说起来，换了谁做这个天下之主，也不会容忍豪强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窃占国家的权柄。卢家，是太不知收敛了。”
杨老太爷道：“天下有变，我杨家亦当随机而变，卢家前车之鉴，我等当引以为戒。”
杨二太爷、杨三太爷颔首称是。
杨三太爷道：“方才，管事呈上了名单……”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签，凑近了灯光，眯起眼睛念道：“葭月、雪迎、欣恬、紫陌、疏影、雨欣……，按照唐郡王留心时间的长短，这六个孩子，是他更有兴趣的。
大哥，你看，要不要从中选出一个，待马匪之围退了，便趁热打铁，与唐郡王结下姻缘。如此，我杨家力撑他便名正言顺，也可打消我杨家上下的顾虑了。”
杨二太爷道：“葭月那孩子，粉妆玉琢的俏皮喜爱，所以格外引人关注也属寻常，唐郡王倒未必是从欣赏一个女儿家的心态去看她的，不必排在前面。”
杨三太爷道：“大哥以为呢？”
杨老太爷捋着胡须，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先搁一搁吧，为兄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杨老太爷笑吟吟地看了两个兄弟一眼：“先不必对唐郡王提起此事，否则，未免显得我杨家太功利了些。”
杨二太爷一怔，道：“那大哥打算怎么做？”
杨老太爷道：“唐郡王是陇右节度，有开衙建府之权。为兄的意思是，让这六个孩子……，不，再多几个也无妨，俱往节度使府，充为内史女官。”
杨二太爷和杨三太爷面面相觑。
杨老太爷道：“我杨家有这么多人在节度使府做内史女官，与唐郡王的关系，便也密不可分了。
这些孩子里边，谁更讨唐郡王的喜欢，将来结下连理，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其他的孩子……”
杨老太爷看了眼二弟、三弟，加重了语气：“陇右，很快就要风雷震荡，说不定谁家还要倒霉呢，咱们杨家这些孩子，许与谁家都不安全。
但，节度幕府中，却有十余位江南士族子弟啊，他们都是能为唐郡王所用的人，他们将来的前程又岂会小了？”
杨三太爷白眉一挑，会意地道：“大哥是说，让咱们杨家的孩子去幕府做女史，与他们朝夕相处，共同做事，说不定便会日久生情？”
杨二太爷道：“大哥是打算，让咱杨家与江南士族，通过姻缘，结下关系？”
杨老太爷道：“不错！山东高门，自视甚高，与我关陇一文一武，一向有些针对。
朔北门阀，地处动荡，太不稳定。
江南士族之崛起，已是未来之必然，与他们结合，向唐郡王示忠，对我杨家来说，是长保兴盛的必由之路。”
杨二太爷和杨三太爷对视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
杨三太爷欣然道：“大哥说的对！幕府里，不是有十九个江南士子么？我们三房尚未嫁人也尚未许人的适龄的丫头，便都派过去吧。”
杨二太爷翻了个白眼儿，道：“除了名单上这六个丫头，其他名额，咱们还是抓阄分配名额，比较公道。”
……
唐治对自己的第一卫、第二卫兵马的战斗力不但有着充足的信心，也有着充分的认识。
果然，在午夜将近时，郭绪之的第一卫、袁成举的第二卫，已经步步为营，杀到了杨家大宅的西墙和南墙外。
马匪们被迫退守东墙和北墙外，双方环着杨家对峙起来。
唐治的第一卫第二卫占据了两面府墙的位置，安下营寨，立即进入杨府，拜见唐治。
杨府中无论主宾，此时俱都放下心来。
到了这个时候，就再不用担心那些马匪们能闯进杨府了，杨府之围等于已经解了。
唐治召见了郭、袁这对成语兄弟，亲自安排一番，定下天明时分，郭袁二人分别从南墙、西墙，向马匪发起总攻，杨府集结青壮，自正门掩杀出去，彼此呼应的战术。
随后，郭袁二人便返回营中安排，杨府中也再作调度，抽换准备反攻的精锐下来休息，养足精神，以备凌晨之战。
由于郭袁两卫兵马赶到，马匪们绝对不敢在他们两翼威胁之下，再对杨府发起猛攻，杨家的女眷便先从墙上撤了下来。
杨门女将们一个个半宿的鏖战，也是香汗淋漓，既然撤下来了，当然要先去沐浴更衣。
杨葭月就跟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似的，抓着一个就说，抓着一个就讲，眉飞色舞地讲述唐治搏杀刺客的骁勇手段。
明明人家孟姜姑娘一个人就干掉了三个强大的卢门杀手，唐治只除掉了一个，可在杨葭月口中，除了唐治，那就没谁了。
很多杨家的姑娘还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这时才知道卢氏父子伏诛，唐治力斩刺客。
杨府里，此时也有家丁，还在搜寻卢雨婷的下落。
唐治已经给卢家定了性，反叛。
这卢雨婷自然也要找到，只是，这小女子却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谁也找不到她。
如此一来，小古和程蝶儿担心那卢雨婷隐在暗处，试图为父兄报仇，所以也是彻夜不敢安寝，二人一明一暗，始终潜伏在唐治左右。
唐治第一卫、第二卫的兵马一到，马匪们就乱了阵脚。
本来对攻坚就意志不坚定的白蛇王思呈，大盗张扬，盗寇司徒刑，俱皆生起劫掠城中大户一番，天明便逃之夭夭的想法。
李播兴这时已经控制不住他们了，急忙想寻“胡大哥”讨要决定，可是赶到那处小楼，却发现早已人去室空。
这一下李播兴心里也发了毛，待他匆匆再返回本阵时，城中处处火起，哭喊叫骂声不绝，白蛇王思呈，大盗张扬，盗寇司徒刑已经自作主张，带人去劫掠城中大户了。
李播兴只气得火冒三丈，真是竖子不足与谋啊！强敌在侧，你们就敢撤出兵马，散去满城各处，挑那大户劫掠了？
这时候，一开始还担心是马匪们故意设计，引诱他们出兵的郭绪之、袁成举终于摸清了情况，大队马匪果然撤了，散去城中各处劫掠去了。
二人大喜，一面派人去杨府禀报唐治，一面亲自点起兵马，自杨府西墙外和南墙外，同时向东、北两个方向发起了猛攻。
白蛇王思呈，大盗张扬，盗寇司徒刑只留下了极少数人马故布疑阵，这些人正眼热自己兄弟各处劫掠呢，郭袁二人兵马一到，他们登时一轰而散，跑去抢劫了。
李播兴的本阵人马，却因此被郭袁二人一左一右，截个正着。
第467章 晨曦，磨刀霍霍
这是一场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混战。
因为马匪们三五成群，专挑那些门楣广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闯去劫掠.
两翼袭杀过来的郭绪之部、袁成举部在击溃了李播兴的本部主力之后，也就陷入了化整为零的各自为战。
有鉴于此，唐治命令杨府依旧保持严密戒备，死守杨府高墙，不出一兵一卒。
这要是趁夜被马匪们反杀进杨府，那就闹出大乐子来了。
此时正是黑夜，敌我之势难明，唐治不能放任马匪劫城，却又不能让杨家乱了阵脚，所以只能由郭、袁两卫人马自行御敌。
与此同时，唐治派出了两名亲兵，出西城去迎他的第三卫、第四卫。
三卫四卫也没有什么作战经验，而烽火燃起，那是有敌人犯边的示警，并不意味着唐治遇险，所以唐治不确定他们是否会紧急向渭州靠拢。
不过，龙傲天虽然没有行伍经验，可他年轻时，领着十几个亡命之徒走关陇、河西，赚过卖命钱。
年纪大了以后，他又成立了龙家寨，要操持全寨几千口人的生计，思虑之周详缜密，自然是早就训练出来了。
他知道，不管唐治这边有没有危险，既然边关有警，唐治作为陇右节度使，一定会马上返回金城，原本定下的巡视边关四镇的计划，一定会取消。
所以，他赶来会合唐治，绝不会错，及时汇合，返回金城的速度也就能快些。
而第四卫的首领是迦楼罗，这位小王子虽然是争大位子失败，被迫逃亡陇右的，可也毕竟是一位王子，对于政治、军事的理解，较龙傲天这个经验派更加全面。
所以，两人不但来了，而且是打起火把，连夜赶路的。
唐治派去的信使，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深夜旷野中的一条长长的火龙。
两下相遇后，获悉渭州城内唐治竟然遇险，马匪结伙占据了渭州城，龙傲天和迦楼罗大惊失色。
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唐治一身，唐治要是有个好歹，他们就全都完了。
当下，二人再也不惜马力了，立即传下令去，加快行军，冲向渭州城。
……
天明时分，视野已经不像夜中那么受限，唐治这才点起一支杨府家丁组织的队伍，准备扫荡城中的乱匪。
此时的渭州城，西城和南城未受袭扰，而北城和东城早已陷入一片混乱。
接近杨府的民宅，被马匪们攻城时拆毁了许多，更远处的一些大宅，则在遭受劫掠时被点燃，有的仍然燃着大火，有的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余烟袅袅。
大街小巷，有惊慌失措的逃难百姓，也有因为抵抗马匪被杀死在门口的百姓。
李播兴昨夜被袁成举、郭绪之的人马左右冲阵，杀得七零八落，残兵败将落荒而逃，已经逃到了接近北城的位置。
此时天光放亮，城中到处都乱匪，想召集人马都办不到，李播兴大感沮丧，只好领着残余的本阵人马，准备撤出城去。
但是，他们损兵折将，打了一趟渭州城，却一无所获，麾下那些马匪如何肯甘心？
马上就有几个头目向李播兴建议，先趁乱抢上一波，再退出城去。
李播兴略一思量，便狠狠点头道：“那就抢，大家记住，日上二竿时，务必向北城外集结。”
得了首领允许，李播兴部的马匪们欢呼一声，便三五成群地冲向百姓人家。
而这时第三卫龙傲天的翼骑，第四卫迦楼罗的突骑，已经抵达渭州城外三里的地方。
迦楼罗作战经验丰富，虽然急于进城，要知晓唐治下落，但还是理智地命令人马停下，就地休息、整队，同时派出游哨前往渭州城打探消息。
此时的渭州城，已是不设防状态，城中乱作一团。
那游骑入城，眼见到处乱作一团，也不敢太过深入，马上策马回来向迦楼罗禀报。
迦楼罗得到消息，便去与龙傲天商量。
迦楼罗道：“龙老爷子，斥候回报，城中一片混乱，马匪仍在四处劫掠，如果他们已经攻下了杨家老宅，断然没有还劫掠这些普通民居的道理，所以，我认为陇帅目前仍旧安全。”
龙傲天道：“小王子，你调兵遣将比我老头子在行，你说，咱们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