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那人下意识地双刀交错,试图勾锁住唐治的刀,只是这动作下意识地做出了,才忽地意识到不对,他左手鸡刀镰的戟牙儿已经断了,已经锁不住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那人立即团身后退,唐治的刀就像风挟着的一片雪花,在他面前舞荡而过。
他腾身跳开了三步,然后才发现,一股剧痛传来,低头再看时,袍襟被风一吹,鼓荡了起来。
有殷红的血迹,迅速浸染了衣袍。
他的肠子,从那裂衣的创口,倏而流了出来。
忽然看到这一幕,他的力气,陡然之间便消失了,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只是身子忽然这么一顿,内脏肠腑,更是一下子涌了出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有人作呕。
杨葭月惊叫一声,未及扭头,眼睛已经被一只柔荑轻轻捂住。
鼻端,传来一阵淡淡馨香,冲淡了那血腥气。
杨葭月嗅出那是七姑杨紫陌最喜欢用的大马士革玫瑰纯露的香味儿……
唐治怕那人尚未死,用刀尖小心地一挑,将那跪坐于地,已然气绝的杀手面巾挑开,沉声道:“诸位,可有识得此人的么?”
人群中,卢雨婷正踮着脚尖儿看着热闹,忽然看见那刺客面巾飘落,露出一张面孔来,登时花容失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四下里的围观者正因为那刺客露出了真面目,纷纷涌上前去观察,倒未察觉他的动作。
卢雨婷小手冰凉,怎么会……怎么会……这是父亲身边的人啊。
卢雨婷急忙就想返回去追问父亲,她刚一迈步,一只小手便被一个人紧紧拉住了。
韦泽凝重着脸色,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向暗夜处递了个眼色,便拉着她,悄悄走开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那刺客的身份,登时怪叫起来:“这不是卢家家主贴身护卫么?”
“不错不错,就是他,我也认出来了。”
孟姜以一对二,却还比唐治早了一步,结果了那两名杀手,此刻已经挟着鸳鸯蝴蝶剑,跟个东瀛浪人似的踱了过来,听到这话,眨眨眼道:“那边还有三个,你们要不要再辨认一下?”
唐治看到孟姜,展颜一笑,道:“孟大家,治又承你援手了。”
孟姜向唐治嫣然一笑:“郡王要不要再送人家一枚核桃呢?”
狸奴和杨雪迎立即敏感地看向孟姜,核桃?什么核桃?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似的。
杨葭月拉开了七姑的手,努力不去看地上血腥的一片,也把一双妙目流转在了唐治与孟姜脸上。
她看过卢龙李观鱼所著的一个话本儿,那里边描写了一对狗男女,好像就是说着含糊不清的话,递着暧昧不明的眼神儿,当众偷情的。
小小年纪的她,一直想象不出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画面。
现在呢,她忽然有了画面感呢!
第465章 法办,卢氏满门
卢氏父子所居的院落,很快就被重重包围了。
唐治在杨家家主杨友谅的陪同下,走向重重包围之中的院落。
各世家子弟不约而同地跟在了后面,到了院落门前,却被杨家的家丁挡住。
已经走进门去的唐治回眸看了一眼,道:“无妨,不必阻拦他们。”
杨友谅听了,便挥一挥手,杨府家丁撤回了刀枪,众人一拥而入,其中还跟了不少杨家的人。
杨葭月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想把腰带束上。
只是她这件奇门兵刃一旦打开,想要归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试了半天,反而耽误她看热闹。
气极之下,杨葭月干脆仍旧把鞭提在手中,一根满是倒刺的钢鞭,提在一个唇白齿红眉眼如画的小姑娘手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进了院落,正厅障子门大开,卢煜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他的儿子卢雨鸣就陪侍在他身后。
卢煜受杨家款待,身边只是带了几个侍卫而已。
侍候的下人,都是杨府的人,此时早已远远地退开了去。
唐治快步走到庭院中央时,脚步就放慢下来,按着刀,一步步向前走,沉声道:“卢煜,本王活着来寻你了。”
卢煜望着缓缓拾阶而上的唐治,忽然一笑:“汝阳郡王,这些年来,我卢家一直顺风顺水,直到遇见了你,卢某……实在是小瞧了你。”
唐治在阶上站定,看着卢煜。
卢煜又是一叹:“其实,我卢家本来愿意向你低头的,卢某更想以爱女与郡王结缘,有我卢氏鼎力支持,对郡王也并没有坏处,郡王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唐治道:“卢煜,只怪你做事不留余地,卢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已不容本王对你网开一面。”
卢煜点了点头,道:“卢某壮志雄心,不逊于郡王,只可惜,天意不站在我这一边而已。”
他缓缓站了起来,向前门口缓缓走来。
“是我,授意卢琛化名陈琛,隐居江南,挑起事端。也是我,为了保全自己,策划了今日针对汝阳郡王的阴谋。
我卢煜作为卢氏家主,刚愎自用,不听人言,一意孤行,罪孽深重,致有今日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便用这条命,赎我罪孽吧!”
唐治微微一笑,道:“卢煜,你欲保全卢家的一番苦心,本王很是感动。
不过,不管你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又或是卢家上下,共谋了此事。
你是卢家的家主,你的所作所为,就得整个卢家一起承担。你以为本王,会只治你一人之罪?”
卢煜脸色一变。
唐治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周律,扬言谋反者,诛主谋,家属不必连坐。付诸行动者,主犯、从犯、年十六以上男丁,皆斩!
年十六以下男丁,充为官奴。女子及家仆,或官卖,或充入教坊。
卢煜,你只能盼着,你卢家倒行逆施之际,尚有知交故友,愿意保全你卢家了!”
唐治的意思是说,卢家已经事涉谋反了,所以,家族中的男丁,超过十六岁的,尽皆伏诛,小于十六岁的男丁,也要充作官奴,永远受官府管制。
至于女眷,处理结果先是官卖,官卖不出去的,就要充入教坊司为官妓。
而这官卖,就是官方进行拍卖。
如果有人愿意以高价把人买走,那就卖出去。
买走的人,有可能是这户人家的友人或亲戚,花一笔钱,把人买出来进行安置。
又或者与这户人家并无关系,人家就是买走充作妻妾奴仆,那都由买家自己决定了。
如果发卖不掉的,那就充入教坊司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教坊司做为官方机构,其实相当于一个歌舞团,主要是“歌舞佐酒”,不准“私侍枕席”,是侍奉官员宴席享乐的。
譬如唐代乐伎薛涛,在西湖上为苏轼抚琴的琴操等等,极少发生被迫以身侍人的事情。如果再次一步,被充作营妓,那就真的很难避免皮肉生意了。
卢煜脸色骤变,厉声道:“我卢氏并未谋反!”
唐治沉声道:“你是否谋反,本王说了算!派人行刺本王,更是在外族入侵,祸乱陇右的关键时刻,你卢氏所作所为,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唐治一字一句,厉声喝道:“卢家,必须从此除名!”
庭院中,聚集了许多世家子弟,其中不少,其家族实力,较之卢家还有不如。
此刻看到唐治一言而决,便将雄踞陇右数百年的一方豪族打入地狱,便是这些一向目高于顶的豪门少年人,都不由得心中凛凛。
杨葭月提着虎鞭一样满是锋利倒刺的钢鞭,看着唐治威风八面的样子,兴奋地扯了扯站在一旁的杨欣恬,小声道:“十四姑,唐治大王好威风呀。”
杨欣恬板着俏脸儿道:“你别动,鞭子勾着我的裤子啦。”
“哎呀!”
杨葭月低头一看,可不,就这抬手一捅咕的功夫,那鞭上的倒刺就钩住了杨欣恬的裤腿儿。
杨葭月懊恼不已,连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下摘钩子。
卢煜听到唐治对卢家的处置,脸色铁青,厉声咆哮道:“我卢家傲峙陇右四百年,安能受你唐治小儿如此折辱!”
他张开双臂,就向唐治狠狠扑来。
随在他身后的卢雨鸣,也霍然拔刀猛扑过来。
唐治身旁人影一闪,已经盘问完犯人的小古便迎了上去,而罗克敌则是按刀紧守在唐治身边,以防不测。
而那屋檐下,程蝶儿宛如一只出巢的燕子,也猛然剪羽而下,手中的短匕霍然刺向刚刚冲出来的卢雨鸣的后颈。
唐治淡然道:“非常时刻,不留活口,即刻诛杀!”
……
“没有活口出来?”
远方那幢高楼之上,叶东来缓缓踱到楼栏处,迎着随风扑打在脸上的零星雪花,眯眼望向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杨家大宅。
身后,斗院院主傅兰辞沉声道:“是,攻进杨府的人全部陷落其中,没有一个活口逃出。”
叶东来缓缓眯起眼睛:“可惜了!”
傅兰辞道:“宗主放心,那些人尽管忠心耿耿,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属于谁,就算被抓了活口,也招不出什么。”
叶东来淡淡地道:“我只是可惜了这个好机会。要让他们聚的这么齐,并不容易。”
傅兰辞垂首道:“是!”
叶东来沉默片刻,忽又笑道:“也是我操之过急了,妄想一战便达成目的。既然失败了,我们便爽快地承认失败就是!”
“是!”
“且先跟着唐治走吧,他要打击陇右豪强,虽然目的与我们不一样,但至少目前,和我们想要做的并无二致。我们要尽可能地配合他!”
“是!”
叶东来转过头来:“这件事,我已交给侦院负责。有我们帮忙,他的锦衣,还有朝廷的玄鸟,一定能拿到卢家和其他心怀叵测者的诸多证据,我们便借唐治的刀,先给他们放放血。”
叶东来转身向楼下走去:“立即撤出咱们所有的人手,全部蛰伏起来。就像你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那李播兴呢,还要管他么?”
叶东来在楼梯上站住了:“他知道你多少事?”
傅兰辞狡黠地道:“属下从一开始接近他、资助他,打的旗号就是被灭门的天水胡家,他不知道属下的真正身份。”
叶东来继续向楼梯下走去:“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