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贺兰隐陪着唐治往府里走，贺兰娆娆的母亲杨氏夫人笑吟吟地陪在旁边，不时打量唐治一眼。
至于礼物，自有府上管事接过，并招待唐治的随从，设酒菜款待他们。
唐治跟着贺兰隐夫妇往里走，便发现大堂正厅，没停。二堂正厅，也没停。这是打算领我去书房？
没想到这位大宗正对我还挺亲近的，他就不在乎魏王和梁……国公这两位同族大佬的态度么？
唐治正琢磨着，就发现贺兰夫妇把他领进了花厅。
这里通常都是关系非常亲近，不必忌讳与内宅女眷们接触的地方。
今儿的义阳郡王府，也许是过年的缘故吧，奴仆下人特别的活跃。
穿着新衣的奴仆丫环，好像都忙碌的很。
这一路过来，有在庭下清扫的，有偶然路过庭院的，便是这花厅里侍候的丫环，都比汝阳王府那排场还多了一倍。
唐治不知道人家这是在相新姑爷呢，就觉得大宗正他们家……嗯，特讲究！
香茗奉上，贺兰夫妇便与唐治攀谈起来。
二方倒也有话题，就只说起当初唐治与贺兰娆娆一同被抓往北地，那就有无数的话题可讲。
听唐治讲起他与贺兰娆娆同舟同室，甚至到了朔北之后，贺兰娆娆还要扮作采女，藏于他的内宫的经过……
虽然该轻描的地方唐治全都淡写了，可贺兰夫妇偶尔对视一眼，却是笑眼盈盈。
府上管事趁着小丫鬟们把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瓜果摆上来，大宗主热情劝唐治品尝的时候，悄悄凑到杨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夫人，汝阳王备了四样礼物，蒙顶石花八两，是送给大宗正的。金错银葡萄花鸟纹香囊一只，是送给夫人您的。鎏金双蜂团花纹双层九子漆奁，是送给大小姐的。另有大雁一只。”
听到前边的还好，听到大雁一只时，杨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浓了几分。
上好的茶叶，这礼物挺合适的，过年送礼么，正常的人际交往，太贵重了不合适，太俗气了也不合适，一匣好茶，是最佳选择。
至于那金错银葡萄花鸟纹香囊，一听就是用金银制成的。
香囊，可不都是布料制作的软的。
用贵重金属制成的香囊，可观赏性更高，而且内置万向轴，中间那个小香盂里放了香丸，不管这球体怎么转动，里边的香盂始终向上，不会让香料撒出来。
设计十分精妙。
甚至若是在这香盂中点上香，热量传递至外壳，既能薰香，又可暖手。
正是“拂胸轻粉絮，暖手小香囊。”
杨夫人还是个美貌的少妇，对这些随身装饰之物当然喜欢。
如今又是冬天，唐治送她这样一份礼物，算是很用心了。
至于送给贺兰娆娆的妆奁，既然称为九子妆奁，那就是个大盒，内置九个小盒。
里边装些象牙梳子、夹套、小刷子、粉扑、香粉、胭脂，首饰一类的东西.
在杨夫人看来，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姑娘这样一件礼物，这心意还不够明白么？希望她“女为悦己者容”呀。
而最让杨夫人满意的，就是那只大雁了。
古人娶妻有六礼，六礼中有五个步骤，都需要用到大雁，你说这份礼，杨夫人能不满意么？
很多时候，一件礼物，最重要的是它的象征意义，而不是它的经济价值。
就像潘明镜送给唐治的那幅画，它珍贵在哪？当然不是拿到市面上能卖多少钱。
不过，你要说唐治今儿是故意试探性提亲，那也真是冤枉他了。
他是对贺兰娆娆很有感觉，这可是第一个让他动了心的姑娘。
不过，今时今日的他，是不会轻易动起与贺兰家联姻的念头的。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被抓往朔北的他了，如果是一个普通女子，他若喜欢，取回家去就是了。
可贺兰娆娆是一般人么？就凭她这个姓氏，两家联姻就牵涉众多，他必须慎之又慎。
因此，看到小谢准备的那只大雁时，他也没有多想。
因为，这几天他已经看多了大雁了，这几天汝阳王府不只是收了许多大雁，还有好多锦鸡和羔羊。
因为这个时代，送礼时有一样标配。
士人前来拜访，标配就是一只雉鸡，雉鸡象征着品性高洁。
士大夫前来拜访，在别的礼物之外，必不可少的，就是一只大雁。
因为大雁象征着他身居其位，守规矩能自律、恭谨慎独。
而卿大夫也就是高级官员来汝阳王府拜访时，要送一只羔羊。
羊么，象征着群而不党，唯以“领头羊”马首是瞻。
他们的领头羊，当然就是唐治。
殿中丞潘明镜送给唐治的是一幅亲手画作，可他刚进门时，就已交给唐府管家一只羔羊了。
所以，唐治看到小谢准备的礼物中有一只大雁，也没有多想。
因为，他送羔羊给大宗正，确实不太合适，那就只能送大雁了。
再者，他相信小谢，小谢做事还能不靠谱么？她又不是程蝶儿。
唐治带着大雁出门的时候，他心里还在自嘲呢，这不就是后世送礼，一盒月饼，赵家送张家，张家送李家，李家再送赵家的翻版么？
不过，他却忘了送大雁还有一层喻义，而大宗正夫妇又从狸奴和竹小春那里早就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人家能不想歪么？
听管家告诉了她唐治所送礼物中有大雁后，杨夫人顿时笑靥如花，再看唐治，愈发顺眼。
“娆娆呢，贵客上门，她怎么还不出来见见，去催促一下。”杨夫人笑着吩咐一个丫环，那小丫环答应一声，便开心地向后宅里赶去。
这边，贺兰隐还在与唐治聊天。
“娆娆的兄长贺兰镝，只比她大两岁，如今在关陇老家，路途太远，过年也是来不了的。毕竟，那里才是我贺兰氏的祖地。”
“哦，小王听义阳郡王说过，贺兰族人多居陇右。镝兄年纪轻轻，就能替大宗正主持族务，料理族产，实在了不起。”
“哈哈哈，那小子可比不了你汝阳王啊，他在陇右老家不假，不过，他还有几位族中元老、有几位叔父帮他，要是再打理不好，那还像话？”
这时，杨夫人佯作要去看看饭菜准备的如何，起身之际，便对丈夫悄悄说了唐治送了大雁来的事情，贺兰隐转身再看唐治的时候，便莫名地慈祥起来。
“哎呀，什么大宗正啊、汝阳王啊，听起来生分。其实，我在京中也是管理宗族事务，不大理会朝中事的，咱们呐，只论亲戚，就不要论官职了！”
贺兰隐笑吟吟地坐了下来：“治儿，我听说，你年后要往关陇一行？”
不论官职的吗？那……好吧。
唐治硬着头皮道：“不错，这事儿自然是瞒不过表兄你的，只是朝廷尚未对外宣布，还请表兄代小弟遮掩一二。”
表……兄？
贺兰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是，他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这时还能怎么说？
正尴尬呢，贺兰娆娆姗姗而来。
贺兰娆娆一道燕居的常服，但是裁剪精巧，虽然衣袍宽大，却仍能巧妙的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这是唐治所见，身材比例最接近完美的女子，那每一笔线条，都散发着极致的魔力。
尤其是，唐治太少见她家居打扮了，此时的她充满了妩媚的女人味儿，一个玉也似的美人，毫无瑕疵。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虽然看着不那么明显。但本就绝美的她，再一打扮，那种惊艳，就像刺破铅云的一抹春晖，份外地灿烂。
一见女儿来了，贺兰隐终于摆脱尴尬了，他连忙起身，嗔怪地道：“娆娆啊，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贵客临门，岂能失了礼数，快快，快过来见一见治儿……”
贺兰隐站起来，唐治也就随之站了起来。
他正欣赏贺兰娆娆那入骨的妖娆，一听贺兰隐这么说，忙打个哈哈，替贺兰娆娆解围道：“表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她，咱们又不是外人……”
贺兰娆娆笑盈盈地正要上前，一听她爹跟唐治之间这称呼，顿时就有点懵了。
贺兰隐尴尬地道：“娆娆，你……快来见过……治儿。”
贺兰娆娆张了张嘴，试探地道：“小……小表叔？”
“嗳！”
三个人站在那儿，就都挺尴尬的。
这时候杨夫人回来了，一听这乱七八糟的称呼，顿时也有点懵。
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了这是？
男人呐，真是不靠谱！
杨夫人立即换了副笑脸儿，道：“汝阳王，前晚在宫中，我和令堂那是相聚，甚是欢喜。说起来，当初未嫁时候，我和令堂在关中那可是以姐妹相称的。要这么论起来，你该称我一声姨母才是……”
第427章 亭上，剑指关陇
大宗正家的这顿午饭，就如同一次家宴，参加的一共只有四个人。
唐治，唐治他姨母、他姨父、他表妹，以及他表哥、他表嫂和他小侄女……
酒筵上，大家一番磨合，混乱的称呼最后终于默契地达成了统一。
唐治称贺兰隐为大宗正，杨夫人自然是称杨夫人或者大宗正夫人。
贺兰隐和妻子杨氏则称唐治为治儿。
唐治和贺兰娆娆之间么……，人家两口子不想管了。
用完了午膳，贺兰隐又陪唐治喝茶聊天，顺口问起江南之行的一些细节，听得贺兰隐眉飞色舞。
杨夫人先是使眼色、接着呶嘴儿，听得入神的大宗正都没发现。
忍无可忍的杨夫人直接开了口：“老爷，有位客人登门，你且去款待一下吧。”
唐治一听，连忙起身道：“今日已经叨扰很久了，治也该告辞了。”
杨夫人满脸堆笑：“不急不急，娆娆啊，你陪治儿坐坐。”
说完，杨夫人一拉贺兰隐，两口子就遛了。
他二人一走，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贺兰娆娆娴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杯清茗，杯中有雾气袅袅。
贺兰娆娆的眼帘就低垂着，望着那杯中的茶叶浮沉飘摇，娴静如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