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战争需要大量的木材和钱财,贺兰曌的父亲不遗余力地给予了支持,因此在唐家得势之后,成了新朝新贵。
但是,即便如此,贺兰家的出身依旧低贱,之所以能挤进士族门阀的外围,靠的还是与弘农杨氏的联姻。
当时贺兰曌的父亲即便是个新贵,也是没资格与弘农杨氏联姻的,但是老天垂青贺兰氏啊。
一是有大炎天子保媒,而大炎天子当时刚刚立国,权柄威望正值巅峰,由他亲自保媒赐婚,谁也不好轻易拒绝。
二是杨家的这位姑娘,是个“齐天大剩”,高不成低不就的,杨家也正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呢。
因为贺兰曌的母亲杨氏,当时已经是个四十四岁的老姑娘了。
这位姑娘年轻时心气儿太高,谁也看不上,意想找个完美的丈夫。
等她年纪大了,她当年看不上的那些人已经看不上她了,
而如今还能看上她的,她就更加的看不上了。
所以当这位老姑娘当年的闺中玩伴都当了奶奶的时候,她还待字闺中呢。
这种情况下,才让贺兰氏捡了个漏儿,借此联姻,硬是挤进了豪门序列。
但是,到了这一代,底蕴还是太浅,没能培养出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这种情况下,已经年迈的贺兰曌只好将放逐多年的唐仲平从放州接回了神都。
结果,让她意外地发现了唐治这个大宝贝。
唐治的江南之行,更是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已经开始着手,加速培养唐治了。
可是与此同时,她不能不为娘家的未来做个打算。
总不能她一走,就让贺兰氏也跟着她一起走了吧?
贺兰一族随着她的崛起,已经成为了当今的皇族。
但是与她关系最近的,只有贺兰三思、贺兰承嗣这对兄弟。
就算是她极信任的贺兰娆娆,在宗族里与她的关系都很远。
贺兰娆娆的父亲,是贺兰氏一族如今的族长,人家那一脉,才是贺兰氏一族的嫡宗正房。
而贺兰曌的父亲,当年在贺兰氏家族中只是偏房庶出的一个远房族亲罢了。
现在,分支成了主干,而贺兰娆娆的父亲,如今也只是大周朝的大宗正,负责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无法更进一步了。
这种情况下,贺兰曌才想到让冀王与梁王联姻的这个办法。
贺兰三思与关陇一派已经牵绊太深了,但关陇门阀,贺兰曌是一定要打压的。
既要打压关陇,又要保全母族,继承人方面,现在她又属意唐治,除了这么做,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贺兰氏是取唐而得天下的,冀王一脉因此受尽了磨难。
把他们从放州接回神都时,贺兰三思还曾派人劫杀。
一旦冀王一脉重登九五,贺兰一族岂不前程堪忧?
要想缓和双方的关系,联姻现在已经是没得选择的唯一选择了。
贺兰曌仔细调查过唐治,知道这个孩子是有情有义的。
朔北安氏父子那般算计他,在安青子死后,他还能 予以厚葬,立碑祭礼,为人可见一斑。
若是三思侄儿的女儿能嫁给他,两人将来琴瑟合鸣那是最好。
纵然姗姗任性刁蛮了一些,只要没有大过,这皇后之位,也不是说废就废的。
尤其是,这还是她这个皇祖母指定的姻缘,无论是从宗法、道义还是舆情方面考虑,除非贺兰家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总会因此有了活路的。
尤其是,治儿和姗姗成亲,一旦有了子嗣,那就更加不同了。
这,就是贺兰曌的考虑。
如何处置关陇,她是从一个君的角度去考虑的。
如何安置贺兰家,她是从一个一手拉着娘家、一手拉着婆家的老祖母的角度去考虑的。
听了贺兰曌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贺兰娆娆还能说什么?
眼见贺兰娆娆沉默下来,贺兰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这丫头,一向目高于顶,从你十三岁时起便已跟在朕的身边,朕何曾见你夸过男人?可是治儿都快被你夸成一朵花了,你道朕就看不出你的心思么?
姗姗这孩子啊,确实是不太争气,以后,老身还指着你来协理啦她,你们都是贺兰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姊妹俩,也要互相帮扶才是。”
协理……
如果唐治能坐上那张大位子,那么协理后宫者,就是四妃之首的贵妃,等同于副后。
这算是贺兰曌给贺兰娆娆的一个许诺了。
至于冀王还杵在那儿,如何确定再下一辈儿的事,贺兰曌自有手段。
听了贺兰曌的话,贺兰娆娆便无言以对了。
贺兰曌本不需要对她如此耐心地解释的,身为天下至尊, 她贺兰曌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可是,她如今就是很耐心地在对贺兰娆娆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能够得到她的理解,她还能说什么呢。
外边,竹小春听见隐约的屈指轻叩声,便向狸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退出了长生殿。
长生殿外,站着一个身穿玄鸟卫制服的男子,容貌十分平庸,扔到人堆儿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竹小春道:“什么事?”
“竹首领,您命小的盯着冀王与梁王定亲一事,如今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属下急来宫中禀报。”
“意外?你说!”
“是,梁王府中……”
长生殿上,贺兰曌感慨地对贺兰娆娆道:“朕知道委屈了 你,娆娆啊,你也要体谅老身的难处……”
“娆娆明白的……”贺兰娆娆当然觉得委屈,却只能低下头,轻轻地答应一声。
贺兰曌展颜一笑,欣慰地道:“朕就知道,你会理解朕的,你是个好孩子,你……”
“咳!圣人,臣有梁王府的紧急消息,要禀奏圣人。”殿下,忽然传来了竹小春的声音。
贺兰曌与贺兰娆娆齐齐一诧,抬眼向殿下望去。
贺兰娆娆与竹小春何等熟稔,听小春这声音……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贺兰曌道:“进来说话。”
竹小春闪现在殿上,向着贺兰曌叉手一个长揖。
贺兰曌沉声道:“梁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竹小春一脸严肃,恭声道:“圣人,今日梁王宴请冀王……”
长街之上,冀王的仪仗,缓缓而上。
寒风瑟瑟,车子挂着厚厚的毡帘儿,以抵挡寒风的侵入。
车中,冀王唐仲平和韦王妃面容呆滞地并肩而坐。
冀王的鼻孔里塞着两团布条儿,一只眯起的眼睛乌青一片。
韦妃保养得宜的白皙脸蛋儿上,印着一个很清晰的元宝图案,那是衣架上端雕刻的元宝花砸在她脸上时印下来的。
韦妃的半边脸颊已经肿了,把那只“金元宝”衬得相当立体。
车外,左侧马上,典军文傲伴车而行。
右侧马上,唐治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发髻散了,长发在风中飞扬。
他的衣衫也被撕破了,御寒的冬衣裂开了好几道大口子,里边絮着的蚕丝和驼绒暴露出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但是马上的唐治,却是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第399章 酝酿,呼之或出
唐治护送着冀王和韦妃回到王府,关切地问道:“父亲,母亲,可要儿去找个郎中来。”
冀王摆了摆手,嗡声嗡气地道:“不必了不必了,看看你的样子,也是……哎,你才刚回来,这就回府去吧。”
韦妃则是沉着脸呵斥厅中侍候的丫环下人:“出去,都出去!”
现在她这副鬼样子,哪怕是在自己府中下人面前,也有些挂不住脸儿了。
“这样……也好,那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就先回府去了,明儿再来给两位老人家请安。”
唐治说罢,转身退了出去。
韦妃咬牙切齿地对唐仲平道:“一定是这小畜牲故意的,他才刚回来,无端跑去梁王府做什么?”
唐仲平看看妻子脸上的“金元宝”,叹了口气道:“那贺兰姗姗呢?她在后堂里大闹,把你害成这般模样,总不会是治儿唆使吧?”
“这……”
韦妃恨恨地道:“梁王家的女儿,也是太没有规矩了,打扮不男不女,说话疯疯癫癫,简直岂有此理!”
唐仲平摆手,哀叹道:“罢了,我看这婚事是泡汤了,不提也罢。”
“算了,那怎么成?”
韦妃瞪起了眼睛:“这件婚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和梁王府联姻,对夫君得到那张大位子帮助甚大。”
唐仲平苦笑道:“夫人还嫌我们这脸丢的不够大么?这桩婚事,我们还怎么谈?”
韦妃道:“怎么就不能谈?那贺兰姗姗再霸道,娶她做老婆的又不是你,你担心什么?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梁王和你联姻了。”
唐仲平听了不由意动,迟疑半晌,才道:“那……改日我再去梁王府提亲?”
韦妃瞪了他一眼,道:“唐治可以娶个刁蛮婆子,咱们夫妻的面子可不能一点儿都不要。明日,你进宫去,请母亲大人直接指婚,这样一来,也不必咱家巴巴地去上赶着了。”
唐仲平愁眉苦脸地思索了半晌。
宫里那头母老虎,要是能不见,他是真不想见。
可要是不去,家里这头母老虎这一关,他也过不去。
思量半晌,唐仲平只好硬着头皮道:“罢了,那……我明日便入宫去请旨!”
唐治离开冀王妃,立即跨上骏马,带着小罗和小古奔回自己王府。
小棠和小谢还在花厅闲坐,一见唐治进来,发髻也散了,衣服也破了,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小谢和小棠不禁大惊,连忙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