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令月公主道:“准备指婚何人?”
岸上那人道:“冀王府第三子,唐治。”
“哦?”
令月公主颇感意外,思索了一下,轻轻摇头道:“阿母这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了么?”
她菱形的唇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以为,古往今来,举凡离经叛道者,莫有及得阿母者。想不到,她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回归正统了。”
人家女儿评断自己母亲,岸上那人却是不敢掺合了,只是欠身听着。
令月公主想了想,忽然笑了一声:“听说治儿,与玄鸟卫的娆娆丫头关系匪浅?”
岸上人道:“是,两人在朔北时,就曾同生共死,到了神都,比邻而居。此番在江南,又是联手却敌。”
“嗯,我知道了,这才应该是情同意合的一对嘛,阿母乱点鸳鸯谱了。”
令月公主笑吟吟地说着,也不知道心里在算计着什么,一双丹凤眼扑闪了几下,忽然道:“朝中弹谧关陇,要求彻查的,还是那些人么?”
岸上人道:“不只,有江南籍官员、朔北籍官员,率先上书。接着,魏王更是赤膊上阵,力主彻查。”
令月公主挥了挥手,双腿利落地一倒,身子已翩然滑开了去:“成吧,那咱们也上书,给准备嫁女的梁王添点彩头。”
“是!”
岸上人欠身一礼,再直起腰时,令月公主已放足白琉璃,一纵逾十丈了。
第393章 三思,拟托良媒
梁王贺兰三思掌握的主要是军队系统的力量,在背后力撑他的则是军中子弟众多的关陇门阀。
魏王贺兰承嗣背后的支持者则主要是山东高门,其势力主要分布于文官系统。
不过令月公主和魏王贺兰承嗣的势力范围其实是有重叠的。
出现这种状况,一方面是因为山东高门在两头下注。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令月公主自幼得宠,在她几位兄长死的死,贬的贬的情况下,她在神都不但安然无恙,而且在御前还能说得上话。
这许多年下来,她也栽培扶植了不少亲信,比如姑苏太守郑知卿、广陵太守方辰川,便都是她的亲信。
令月公主在地方上势力甚大,在朝堂上也是如此。
所以,她一声令下,次日一早,令月系的官员便纷纷动作了。
雪片般的奏疏 飞进了大内,让神都的寒意似乎都凛冽了几分。
此时,只有直属于女皇的寒门势力,如李义府、曾佛恩、丘神机、索立言等,依旧按兵不动。
但是彻查关陇祸乱朝纲的声音,已经在庙堂之上完全占据了上风。
这个压力,立即就给到了贺兰三思的身上。
贺兰三思立即召集高典军等一众心腹到府中议事。
书房中,贺兰三思犹自愤懑不平。
“他娘的,若非当初失了手,早在放州便解决了他,今日又怎会生出这么多见风使舵的无耻小人,给本王落井下石。”
高典军苦笑道:“大王此时说这气话何用?依臣在想,圣人本来是可以及时出面控制局面的,但是圣人这一次却垂拱而坐,袖手旁观,会不会也是在借势压大王您屈服呢?”
贺兰三思瞪起眼睛道:“你是说……”
高典军道:“现在圣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扶冀王出来。
可是,圣人毕竟是贺兰家的人,她担心将来……
让大王与冀王联姻,固然是想借大王您的势助冀王走远一程,同时也未必不是给贺兰一族做个保障啊。”
一个谋士听了拂然不悦道:“那依你高典军的意思,咱们便就此屈服不成?辛苦了这许多年,将那大位子就此拱手让出,给冀王做件嫁衣?”
高典军摇了摇头:“江南籍官员揪着关陇不放,是在复仇!魏王和令月公主是在拱火,朔北籍的官员则在煽风,大王如今举目皆敌,不如以退为进,暂避锋芒。”
贺兰三思若有所思地道:“你仔细说说。”
高典军道:“是,咱们顺了圣人的心意,便是取悦了圣人,圣人也不会容许他们肆无忌惮地继续攻击大王了。同时,冀王现在风头正盛,若大王与冀王联姻,旁人再想攻讦大王,也得拈量拈量……”
一个谋士听了不悦,还要反驳,高典军加快语速道:“至于冀王,之所以能得圣人青睐,所依仗者不过是汝阳王罢了。而这汝阳王,一旦成了大王您的女婿,难道大王就不能徐徐图之么?”
“嗯……”贺兰三思有些意动了。
那位谋士冷笑道:“朔北安载道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如何?”
贺兰三思瞪了他一眼,叱道:“混账,安载道能与本王相比?”
那谋士连忙欠身谢罪。
贺兰三思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成,高典军,你持本王帖子去冀王府,邀他明日过府饮宴。”
高典军连忙答应。
众谋士一见贺兰三思已经决定与冀王联姻,便马上改变了思路。
从帮着贺兰三思参谋,该如何应对眼下局势,变成了如何巧妙利用冀王,并且控制冀王父子了。
一番计议后,众谋士退去,贺兰三思便想去后宅找女儿叮嘱几句。
他这些儿女,就没一个省心的,如今既然要与冀王联姻,可不能再由着女儿胡闹了。
出了书房,进了后宅,还没走到女儿贺兰姗姗所居的院落,先要经过贺兰崇敏的小院儿,瞧见院门口有侍女进出,贺兰三思便站住脚步,问道:“崇敏的腿怎么样了?”
那侍女忙福礼道:“老爷您邀请的那位太医院申医正刚刚到了,正为五公子诊治呢。”
“哦?”贺兰三思本想拐进去看看,但是略一犹豫,还是摇头一叹,从院门前走了过去。
卧房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医正扳着贺兰崇敏那条白白胖胖的象腿看了看,脸色就变得有些凄苦起来。
那条腿好粗,皮肤绷得紧紧的,似乎只要轻轻一按,就能爆炸了似的。
偏生不管他如何按压,贺兰崇敏都毫无知觉。
贺兰崇敏的母亲罗妃擦着眼泪,焦急地道:“申医正,犬子这腿,还有得救么?”
老医正捻着胡须,纠结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切了吧!”
躺在榻上的贺兰崇敏登时瞪大了眼睛,就想抓起东西砸人。
老医正苦笑道:“哎,你们怎么可以找些江湖游医胡乱用药呢,如今五公子这条腿……,若再不处理的话,只怕就有性命之忧了。”
贺兰崇敏一听会死人,吓得身子都酥软了,哪里还能生起打人的心思。
……
越往北去,运河冻得越结实。
有些人已经开始使用爬犁这种交通工具了,不过都是小型爬犁。
此刻在运河之上风驰电掣一般的,却是二十几架大型爬犁,用马拉的。
马蹄铁上有两根防滑刺,踏得冰面冰屑飞溅。
大型爬犁飞驰而过,路人只能看见那坐在爬犁上,偎在挡板后面的人,衣着似乎颇为华丽。
其中一架爬犁上,狄窈娘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肉球,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一开始坐上爬犁时的新奇感早就消失了,现在只觉得无聊。
骏马飞驰,带的寒风也更劲了。
她研究那《关节书》已经有些眉目了,可惜忽然换了爬犁,她只好中止研究,不然她真担心会把手指头冻掉。
“三郎,贺兰姐姐怎么突然这么急呀,非得换了爬犁回京?快是快了,可……可是好……冷呀……”
唐治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她突然就着急起来,臭着一张脸,我也不敢问她。”
看看狄窈娘瑟缩成一团的样子,唐治好笑地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手脚捂的再厚,不能活络血脉,也会越来越冷的。喏,你学我……”
唐治翘了翘脚,他根本没穿靴子,一双脚就藏在被褥里。
狄窈娘道:“怎么可能,我穿着靴子,还捂着褥子,你不穿靴,反而 不冷。”
唐治笑道:“我会骗你么,要不要试试?”
狄窈娘犹豫了一下:“好吧!”
她艰难地坐起来,将一双厚靴子脱掉,试探着将脚放进褥中。
唐治见了,把褥子挑起,再往下一盖,搭在了她的褥子上,自己的一双脚则伸进了她的褥子。
“哗,你的脚好冰。”
唐治惊叫了一声,一双脚赶紧往她脚上一覆,笑道:“我帮你暖暖,一会儿你就知道这样有多暖和了。”
不用一会儿,狄窈娘现在就觉得血流加快,心跳如雷,感觉全身火烧了似的。
这个举动,对她来说,真是太大胆、太亲昵了!
女人家的脚,除了自己男人,怎么可以给别人碰。
等等……咦?
那没事了。
本来足弓紧紧地弯着,瑟缩着脚丫,想要躲开的狄窈娘,忽然就放松下来,然后就感觉,他的脚好大、好暖……
唐治好人做到底,伸手道:“来,手也给我,皮手套摘了吧,那东西起不了多大用处。”
于是,狄窈娘的一双小脚丫便被唐治的脚掬住了,一双小手也被唐治捂在了大手中。
狄窈娘卧在挡板后面,身子飘飘忽忽的如在云端,好像时间也忽然变慢了似的。
贺兰娆娆和狸奴并肩坐在最前面的一架爬犁上,她此时也觉得时间慢极了。
只不过她的慢是度日如年的慢,和狄窈娘此刻的心情大不相同。
本来还有四天便可抵京的,谁料小春突然又送来一封急报。
陛下竟想撮合梁王之女为唐治妻,得知这个消息,贺兰娆娆如五雷轰顶。
圣人洞浊幽微,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圣人也一向视我为心腹,为什么会做此决断?
贺兰娆娆很委屈,她要马上赶回京中,她要问个明白!
而此时,冀王已经接到了高典军送来的请贴。
冀王近来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