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贺兰娆娆心里有点儿酸了。
不过……,想到昨夜收到的消息,贺兰大王又心平气和了。
竹小春每次给她送来的消息都是厚厚一摞,关乎神都各个方面。
唯有昨夜这份情报,竹小春用了最高等级的传送方式,但内容却只有半页纸。
唐治在江南顺利解决了“冒良杀功案”,在广陵又机智果决地平定了叛乱,迅速稳定了局势,确保了京师漕运供应,这让女帝龙颜大悦。
就在三天前,女帝在万象神宫举行祭祀大典,特意召冀王唐仲平为亚献。
女帝虽然还未指定太子,但“皇太子为亚献”,这可是礼制。
大典之后,女帝大宴群臣,席上,又亲口敕命冀王兼领太子右卫率,遥领安北大都护。
种种举措,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些还不是重点,竹小春启动最高级别的通讯,驰报贺兰娆娆的重点只有一句话。
这句话是女帝大宴之后,归于集仙殿,微醺之中信口说出的一句话。
“冀王虽懦弱,却有麒麟儿,朕亦无忧矣。只是,治儿需纳我贺兰家女子为妻,方才圆满。”
贺兰家的女子呀,还能是谁?
一想到这里,贺兰娆娆顿时就……
秀吧秀吧,我才不气呢,大妇就得有大妇的气量……
第392章 令月,火上浇油
“滚出去,滚啊,滚啊!”
梁王府上,贺兰崇敏穿着小衣,散着头发,架着一副拐,疯狂地追打着一个郎中和一个药僮。
那药僮挎着口沉重的药匣子,奔跑吃力。
郎中一看,一把扯下他肩上的药匣,喊道:“跑啊,跑啊……”
贺兰崇敏架着拐,如疯如癫:“我没瘸,我没瘸啊,我要打断你的狗腿……”
老郎中扯着小药僮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贺兰崇敏一跤绊在他们丢下的药匣上,哎哟一声摔了个跟头。
后边跟上来的两个丫环赶紧上前搀扶,贺兰崇敏乖张地抡起了拐杖,没头没脸地打过去:“老子没瘸,不用你们扶!”
他一拐杖打在一个小丫环的额头,顿时打得鲜血直流。
贺兰崇敏呼呼地喘着粗气,伏地大哭起来。
他的腿,到京以后也不见好,又找了郎中来看,才发现骨头给接错了。
一个半吊子兽医给接的骨,那能有好么?
可问题是,骨头已经长上了,再要重接,就得先把骨头再敲折。
而且那郎中说了,再重新也没用了,瘸是避免不了的。
贺兰崇敏当时就崩溃了,他没有爵位啊,就指着入仕做官,谋一份前程呢。
可是,一个瘸子……官仪这一关就是硬伤,他这一辈子完了。
贺兰崇敏不死心,太医请了,神都名医请了,俱都没有办法,如今连江湖游由,甚至祝由科里跳大神的巫婆神汉都往家里请,用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偏方。
结果,骨头没接好,一条残腿现在肿胀得跟一条白白胖胖的大萝卜似的,掐着都没有知觉。
贺兰崇敏越想越伤心,忍不住伏地号啕起来。
不过,哭也没哭多久,因为天太冷了。
冻得哆嗦的贺兰崇敏又咆哮起来:“贱婢、贱奴,想冻死少爷我么?还不来扶我回房。”
因为一个丫环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敢远远站着围观的众丫环奴仆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搀起贺兰崇敏。
贺兰崇敏又忍不住号啕起来:“我完了,我完了呀……,黄录事,我入你八辈祖宗,我入你八辈祖宗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贺兰崇敏像疯了一样,害得几个抬他的小厮又是害怕又是慌张,脚在积雪上一划,“吭哧”倒了一个。
这一个一倒,哗啦啦便倒了一片。
抬着贺兰崇敏脑袋的小厮是最先被人铲倒的,下意识地一撒手,贺兰崇敏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登时翻起了白眼儿。
慌得家仆丫环们没口子地喊起来:“找郎中啊,快叫郎中,快去把郎中追回来呀……”
梁王府门口,二十几个帐内府的亲兵,护着一辆牛车,辗着吱嘎嘎的积雪驶到门前。
厚厚的毡帘儿一掀,贺兰三思且沉着脸色从中走了出来。
梁王的心情很不好,他感觉似乎随着冬天的到来,他的好运也转为霉运了。
“杀良冒功案”,他是打算好好利用一番的。
他在外边推波助澜,索立言在大理寺张网捕鱼,能争取的将领,既然有了把柄在他手中,正好趁机招揽过来,进一步扩大他的权力。
可谁知,唐治那小畜牲将这个案子查得明明白白,使他无法再混水摸鱼。
这也罢了,更可恨的是,唐治居然还查到了关陇头上。
关陇可是他的后盾,双方休戚与共,不能不管的。
结果,他与高典军商议了一番,授意党羽高调弹劾唐治,以考功八条中的“浮躁、残酷、不谨”为主攻方向,弹劾唐治处事不慎,在姑苏、无锡、沙洲、广陵,相继挑起动荡,滋扰地方,扰动官民。
没想到,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中书省、门下省、户部,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上书反驳,力保唐治。
这也就罢了,一向不多事的中书舍人关老爷子、不大理事的勋臣尉迟老爷子,也蹦哒到朝堂上指手划脚。
这冰天雪地的,两个老东西也不怕摔死。
“哎哟……”
梁王一边埋头往府里走,一边恨恨地想着心事。
冷不防从门里冲出一个家丁,一头正撞在梁王身上。
梁王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儿,站立不稳,仰面一摔,叽哩咕噜地就翻下了台阶。
那家仆一见竟是撞倒了家主,吓得“卟嗵”一声就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梁王被几个家将将他扶起,上前一脚踹在那家仆肩头,将他踹了个大马趴:“狗杀才,慌里慌张的,你做什么?”
“老爷,老爷,是五公子,五公子他滑了一跤,摔晕了,小的急着去找郎中……”
“崇敏?”
一想到那个五儿子,梁王心里又是一阵犯堵。
这个儿子本是他最喜欢的,可是现在脸也毁容了,腿也残废了,一辈子都完了。
“滚滚滚,太医都说了治不好,还 找什么郎中,非得把那条腿截了才行吗?”
那家仆战战兢兢道:“老……老爷,请郎中,是因为五公子磕晕了啊。”
贺兰三思窒了一窒,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那还不快去!”
那家伙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就跑。
贺兰三思恨恨地回到王府,进了花厅,远远的就听见贺兰崇敏院中传来他母亲尖利高亢的哭喊声。
贺兰三思恨恨地一拍桌子。
梁王妃听说他回来了,姗姗地赶进了花厅,一看他正在那生闷气,忙上前道:“夫君,姑母大人今日召你入宫,究竟什么事啊,怎么惹得你如此不快?”
贺兰三思阴沉着脸色,咬着牙根儿笑:“姑母大人很是关心她的侄孙女儿,询问可曾许配了人家。”
梁王妃一怔:“姑母的侄孙女儿,向郎君问起……,咱们家三丫头?”
贺兰三思又捶了一下桌子,嘿声道:“可不就是姗姗,大丫头早就嫁了人,二丫头可也许了亲了。”
梁王妃满脸笑容道:“姑母大人这是想为咱们家姗姗指婚呐,这是好事呀。”
“好事?姑母的意思,是把姗姗指给汝阳王为妻。”
梁王妃也是出身关陇大族,只微微一怔,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梁王妃脸色一变,道:“近来城中风传,姑母已属意冀王,难道想让咱们家与冀王家联姻,目的就是……”
贺兰三思脸色铁青地道:“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肉啊,我这个做侄子的,再如何用心,还是比不了他。”
梁王妃喃喃地道:“一直以来,夫君你都是最得姑母欢心的呀,怎么突然就……”
贺兰三思道:“还不是因为冀王生了个好儿子,你再看看你……”
贺兰崇敏院落里,应该是贺兰崇敏醒了,立刻大哭小叫起来,比他娘刚才的哭声更难听。
贺兰三思更加不悦了:“咱们家的孩子,可都是你教养的,怎么还比不过困居山寺十年的小畜牲!”
梁王妃登时拉下了脸来:“夫君,从来只有养不教,父之过,可没有养不教,母之过的说法。夫君觉得自己儿子不争气,也怪不到妾身头上吧。”
“本王哪有时间教儿子,不是你,我家五子三女,就出不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贺兰三思拍案大怒,两夫妻便在花厅对骂起来。
……
令月公主府后花园的湖泊,已经彻底冻结。
冰面上,一道人影如追风一般,攸乎来去。
她穿着一袭紧身袄裤,时而正滑,时而侧滑,时而倒滑,时而做出燕子剪水的动作,悠然自若,旁人看来自是轻闲,可是若非身体协调性极好,而且腰腿有力,断然不能划得如此轻松。
湖泊边儿上,站着几个侍女,零散的雪花偶尔随风从树上亭上飘落,洒进她们的后颈,凉得她们都缩着脖子,仿佛一排站在那儿的鹌鹑。
忽然,有一人急步而来,到了湖畔陡然站住。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兜着一件披风,眺望着湖上那道矫健的身影,不时跺跺脚搓搓手以御寒。
湖上那道人影显然是看见了他,忽然身形一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滑到了他的面前,身形一侧,脚上那双“滑子”的冰刀巧妙地一横,极速滑动的身形戛然而止。
令月公主把貂鼠皮的风帽儿往脑后一推,露出一张芙蓉玉面上,额头腾腾地升起了白气。
“怎么了?”
岸上那人欠身道:“殿下,陛下今日召梁王入宫,询问梁王府姗姗县主生辰八字,似乎有意为之撮合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