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在曹家用了午膳后,他才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
刚一进大厅,就看见两个媒婆儿正对坐在那里嗑着瓜子儿。
其中一个媒婆身边,还坐着一个有些拘谨的小娘子。
小娘子十五六岁年纪,江南水乡女子,生得香扇坠儿一般窈窕玲珑。
另一边坐着的却只有一个媒婆。
通常,她们要是介绍的姑娘家有一定的地位出身,那便不会把人家姑娘领出来抛头露面,顶多带一幅画像叫徐伯夷相看。
能直接把人家姑娘领来的,必定是家境贫寒,巴不得嫁给豪商的。
哪怕是远嫁,这样的人家也求之不得。
看那姑娘模样虽然水灵灵的,但是一身衣衫,虽然没有补丁,却已浆洗过多次的样子,本来的浅绿色,都有些发白了。
想来这已经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由此便知其家境是如何的窘迫了。
江南本富庶之地,家境如此窘迫的,大多有着各样的原因,比如丧失了主要劳动力,又或者家里有着病秧子药篓子,再或者子女众多且皆未成年,只有消耗,给家里帮不上忙的人家。
徐伯夷都四十多了,他对媒婆说他刚过四十,其实都四十六了。
不过,钱是英雄胆,金是男儿腰。
少年纨绔才当街抢美人儿呢,这种正儿八经想讨老婆,又腰包甚鼓的大叔,那可是穷美人儿疯抢的对象。
一见徐伯夷回来了,两个媒婆便站起来,热情地招呼道:“徐老爷回来啦。”
那带了姑娘的媒婆赶紧拉了一下那小娘子,小娘子便腼腆地向徐伯夷笑了一下,脸儿先红了。
正有着几分酒意的徐伯夷瞟了那小娘子一眼,倒是个可人的姑娘。
那带了姑娘来的媒婆笑道:“老身保了大半辈子的媒了,要说眼界心气儿,徐老爷也是其中最高的,这横挑竖挑的,就没个相中的。
这不,今儿老身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给你带来的这位姑娘,那是下练村儿的一枝花,保你徐老爷满意。苏荷,快来见过徐老爷,徐老爷可是北方极有钱的大商贾。”
那小娘子害羞地福了一礼,脆生生地道:“徐老爷。”
另一个媒婆把手帕一晃,冷笑一声,道:“这还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徐老爷,老身今儿跟你介绍的……”
“苏荷是吧?是个可人的姑娘,就她了吧。”
徐伯夷指了指那小娘子:“有劳王妈妈,徐某对苏荷姑娘很满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你看什么时候下聘,就按事先说好的聘礼,额外我再加五十贯,给王妈妈的谢媒礼呢,我也加两成。”
那第二个媒婆一呆,这么轻率的么?
苏荷姑娘一听,先红了脸,怯生生地便躲到了王妈妈身后,一双大眼睛又悄悄地瞟着徐伯夷。
人家相中了她,那这徐老爷以后就是她的男人了,对将要相伴一生的男人,她自然是说不出的好奇。
徐伯夷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曹家的底儿摸清了。
结果,曹晟出海了。
所以,他也不打算再等了,要等曹晟回来,那可实在等不起。
他打算让郭绪之和袁成举,以绑票勒索为掩护,绑了曹老太爷。
在他的判断中,曹老太爷未必是参与阴谋的人,但是对他儿子的举动,不可能不知情。
如今曹晟出海,他也就不必装了,掳走这曹老太爷拷问便是。
而他查“杀良冒功”案背后的黑手,属于不能打草惊蛇的行动,所以对曹老太爷,也只能用贼人绑肉票的方式来进行。
那他正好用成亲为掩护,制造不在场证据,就如李铃舟当初以参加婚宴为掩护一样。
当然,这位小娘子也确实是他这些天看过的姑娘里,最俏美可爱的一个。
人生得俏,瞧着性子也乖,那就行啦,娶回家生儿子,好好过日子呗。
他都四十七了,难不成还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想些有的没的扯淡的玩意儿?
那媒婆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好好好,徐老爷真是爽快人。小荷姑娘也是个有福儿的,你看徐老爷这是多喜欢你。”
苏荷小娘子红着脸儿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也欢喜的紧。
媒婆道:“那老身这就去姑娘家里说一声,赶紧张罗起来,尽快让你们成亲圆房。”
那媒婆傲然撇了一眼旁边那个失败的对手,冷哼一声,便拽着鸭步,领着苏荷姑娘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徐伯夷倒也没让另一个媒婆白走一趟,给了她一串赏钱,把她打发走了,便吩咐手下人道:“把袁成举、郭绪之给我喊来!”
不一会儿,正在后院练武的郭绪之、袁成举光着膀子跑来。
“怎么样,老徐,有眉目了?”
徐伯夷哼了一声道:“你们俩,准备干回老本行吧,这两天,得去绑个人回来。”
“绑人?好啊!这我拿手。”
郭绪之也不问绑谁,得意洋洋道:“我保证手拿把掐。不过,我和老袁去绑人,你干嘛?”
徐伯夷打了个酒嗝儿,理直气壮地道:“讨老婆!”
“所以,你们绑人的时候,多勒索点钱哈!”
“干嘛,真绑票啊,还要把人放回去么?”
“当然不能放,不过,不勒索点钱,你哥我拿什么讨老婆?”
第332章 双屿,雷挟金鼓
雅集的流程第一步是签到,第二步是净手入座。
第三步是焚香,奏乐,一曲琴音静心。
吉时到了,钟声悠扬响起,各方宾客纷纷按照已经知道的座位,净手,然后入座。
这个环节,张一帆张大少是最引人瞩目的。
他有专门的丫环捧着净手的盆儿,有专门的丫环捧着洁净的毛巾。
他是东道主,第一个开始净手,那些客人都走过去大半了,他才慢悠悠的终于洗净手了。
然后,就是主办本次雅集的张一帆致辞了。
“世道浮沉,人心风俗之升降,不能不令吾等寓目忧心。”
“然变化中自有不变者在,浊恶外恒有清正者存。”
“何也,可谓天地间正大刚强之象,道德文章而已。“
“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故而借此时节,定此主题,以雅以集。”
“君子有六艺,举凡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射艺,莫不可行也。”
张一帆致辞完毕,向四下落座的文人士子行了个罗圈揖,丝竹之乐又起,众人再次摇头晃脑,陶醉起来。
唐治是以书生身份来的,却没名气,也不是报的江南大族身份,只好坐在外围,远远地看热闹。
许诺是姑苏许氏,如果报出本来身份,定然是可以上座的,现在只好屈尊,陪在唐治身边,不过看她坐着还微微倾向唐治,恨不得偎进他怀里的模样,应该是乐在其中的。
贺兰崇敏在另一侧,中间隔着花木曲廊,便站起来也看不见唐治。
他也在观察。
从张一帆给今天雅集定下的调子,又是浊恶外恒有清正都存,双是君子和而不流的,纵然是不学无术如他,也隐隐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了。
贺兰崇敏很期待。
孟姜却是坐在核心圈子里,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什么身份,虽然不是前排,却也属于这次雅集的核心文人圈子,静静地坐在那儿,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香茗。
丝竹,声声入耳。
……
双屿岛上,一幢和风的木屋。
男乐师怀抱怀抱三味线,女乐师吹奏着尺八。
一队身穿淡青色和服的艺妓伴着音乐妖娆地舞蹈着。
几个东瀛武士跪坐在矮几之后,而在他们中间,还坐着几个中原人。
上首,海盗首领佐藤达身旁,并肩坐着的是个年过中旬的中原男子,貌相威严,气质雍容,正是胥口曹家的曹晟。
这个年代,很多所谓的海商,就是半盗半商。
能做生意时做生意,不能做生意时就抢劫。
而曹晟实际上就是这双屿岛两个大当家的之一。
佐藤达主要负责海上劫掠,而曹晟主要负责做生意。
有时候,两人共同合作,一起做生意。有时候,也一同合作,一起做海盗。
此次出海,曹晟准备运往东瀛的货物,直接卸到双屿岛上,由佐藤达负责分销出去就行了,接下来他要去琉球。
曹晟在陆地上的时间多,难得到这岛上来一回,佐藤达自然要盛情款待。
桌上的酒菜,其实倒也简单,一条鳕鱼,一盘腌萝卜,一盘海带,一碗海带汤,一碗白米饭。
曹晟在陆地上,什么美味儿没吃过,懒得动筷子,只是眯着眼,看着正在跳舞的一个和国艺伎。
虽然因为她们脸上涂得跟鬼似的,曹晟完全欣赏不了东瀛的这种审美。
不过他却能看出,透过这涂抹得鬼一般惨白的脸庞,那艺伎五官眉眼,必定极美。
而且,那和服下的身子,必然也有着极其妖娆迷人的体态。
曹晟舔了舔嘴唇儿,笑问道:“达酱,这个美人儿,是从哪儿抢来的?”
在东瀛,称呼某某君,是一种有一定矩离的尊称。
称某某桑,更侧重于陌生人之间的礼节性称呼。
而称呼某某酱,那就是非常亲近的人了。
佐藤达大笑道:“晟酱,你看上她了吗?那么,今晚就让她给你侍寝吧。她们,不是抢来地,是我派人从本岛掠来,准备高价卖往你们的神都的,今天才刚刚运来。”
他看了看那个领舞的美人儿,舔了舔嘴唇,道:“晟酱,你地眼光,大大地好。今天,她归你了,明天,要归我用。”
曹晟用炽热的目光看着那个迈着小碎步起舞的艺伎,越看越觉得洗去脸上浓重的铅华后,这必定是个绝色美人儿,不禁笑道:“如果,我愿意高价把她买下来呢?”
这时候,旁边一个喝醉了酒的东瀛海盗笑嘻嘻地伸手去抄一个艺伎穿着布袜的脚儿,却被人灵巧地一闪,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