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因为出海,他才有机会满载而归。
望洋兴叹,什么都不会收获。
……
贺兰崇敏,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荥泽下了一网,捞出个旅帅王超。
而这个王超,当年曾做为客军参与过震泽湖剿匪。当时,他还是一个队正,就是他所在的那支队伍,发现吴山沈家通匪,灭了沈家满门,并积功升职,如今成为旅帅的。
他在广陵也下了一网,收获了两个千娇百媚的水乡美人儿。
现在,将到无锡了,他想要的是功,与唐治争功。
“来啊,升起我梁王府的龙旗来!”
贺兰崇敏也不算十分草包,此次停泊无锡,虽是为了满足他的宠妾探亲的愿望,不过,无锡当年也有被害的大户人家,想必民间还藏得有苦主。
他来了,正好借机引那些人出来鸣冤告状。
升起梁王府的龙旗来借借势,有助于给这些想鸣冤的人以信心。
不然,他只是大理寺一个评事,这身份实在太小,跟唐治那个汝阳郡王、御史中丞,实在没法比。
“梁王府五公子”这个身份,怎么广而告之?逮着人就说么?
所以,挂起龙旗,就是最好的手段。
魏王府的龙旗升起来了,亲王的龙旗,七旒,且旗上没有日月的图案。
不过,坊间百姓能懂什么呢?他们哪里会明白龙旗还分三种,看见龙旗,足以提振身份了。
果然,龙旗一挂,江上行船看见,立即纷纷避让,贺兰崇敏见了,不禁得意不已。
借势?谁不会啊,本公子玩得溜着呢。
无锡,是整条运河中,唯一的运河在城中穿流而过的城市。
城中水道,宽阔处犹如江面,狭窄处两岸居民,可以隔河凭窗叙话。
贺兰崇敏的大官船,到了吴桥码头,就要停泊靠岸了。
码头上,樯橹如林,商贾如蚁,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码头上,此刻也是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
眼见船到码头,贺兰崇敏站在船头一望,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无锡商贾贸易,竟比广陵还要繁华么?”
他那宠妾站在旁边,也有些诧异:“不会呀,奴家虽然好几年不曾回过家乡,可……以前就算春季商旅最多的时候,这码头上也没有这么多人呐。”
一名大理寺的差役看出了端倪,道:“贺兰评事,码头上那些人,似乎是在迎候什么人呐。”
贺兰崇敏再一看,也品出了味道。
果然,那些人摩肩接踵挤在码头上,动也不动,显然,是为了迎人。
贺兰崇敏四下一看,此时进入码头的,除了他这一艘大船,哪还有第二个。
旁边一位书记官喜道:“此间百姓,莫不就是为了迎候贺兰评事你的吧?”
“会吗?”贺兰崇敏将信将疑:“本官来时,又不曾知会地方官府,为何……”
贺兰崇敏倒是想知会,只是他的官阶太低了,知会给谁呢?
最最低等的小县县令,也没有低于七品的,他一个八品的评事,只能和同为八品的县丞打声招呼,让人家来接。
那对心高气傲的贺兰崇敏来说,还不如不接。
所以,他谁也没通知。
那书记官道:“怎么不可能?咱们官船上可是升了龙旗的,定然是沿途无锡的快船看见了,所以无锡百姓尽皆知闻。”
有道理!
贺兰崇敏的虚荣心顿时大为满足,哈哈大笑道:“还是无锡百姓晓得好歹,哈哈哈,本官此来,是为他们主持公道、鸣冤作主的,青天驾临,岂能不予礼遇?哈哈哈,快快快,铺上踏板,本官要上岸。”
贺兰崇敏得意洋洋,居然注意起了自己的官员形象来,一瞧旁边两个宠妾花枝招展的,便嫌弃地道:“你们且先避进舱去,待本官上岸,接受了百姓迎候之礼,你们再上岸不迟。”
两个姑娘都很精明,已经摸清了贺兰崇敏的脾气。这位梁王府的五公子宠着你时,怎么都好。若是不高兴的时候,也是打驾由心。
二女怎敢违拗,急忙答应一声,便避回了舱中。
船已靠岸,缆绳系好,踏板也搭在了岸上。
还没等几块踏板全部铺上,贺兰崇敏便一马当先,脚步轻快地上了码头。
“哈哈哈哈,无锡百姓们……”
贺兰崇敏笑吟吟地举起了手。
“打狗官!”
人群中一声怒吼,一枚鸡蛋便向贺兰崇敏飞来。
“啪”地一声,鸡蛋正中贺兰崇敏的脑门儿。
疼倒不怎么疼的,可是一股奇臭,立即熏得他喘不上气儿来。
江南百姓比起其他地方固然日子好过一些,可是谁舍得拿新鲜鸡蛋砸他。
紧接着,一颗颗臭鸡蛋、更多的是一片片腐烂的菘菜帮子,扑天盖地的砸了过来。
贺兰崇敏刚要破口大骂,一片烂菜帮子就飞进了嘴里,紧接着扑天盖地的“暗器”咂得他晕头转向。
贺兰崇敏急忙举起双臂,以袖遮面。
可那抛掷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怎招架得住。
贺兰崇敏举袖抱头,转身就跑。
“小毕扬子,糯你格娘来来!”
“汤汁,你个作死地贼胚!”
贺兰崇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听清了他也不知道“汤汁”是在骂“唐治”。
他抱着头只管往船上跑,慌忙之间,一脚踩在边上那块还没铺好的踏板上。
那踏板一歪,贺兰崇敏便尖叫一声,一头栽进了水里。
第329章 画舫,一篙烟水
运河畔,有一幢幢的民居沿两岸而建。
夜晚的时候,家家户户灯光流转,倒映在河水中,映亮了这穿城而过的一道河流。
一处窗前,贺兰崇敏穿着一套便服,背窗而坐。
在他前方,左右各有两排椅子,坐着大理寺的一众属吏。
房间不大,这么几个人往里一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贺兰崇敏落水之后,码头的百姓欢呼雀跃,仿佛打了大胜仗似的。
船上的水手急忙跳下运河,将灌了个水饱的贺兰崇敏救了上来。
船老大听得懂当地人的方言,冲着他们大骂大叫了一番,那些百姓才晓得,打错人了!
虽然贺兰崇敏也是从京里出来的,不过大理寺和御史台不一样,他们还是清楚的。
更何况,贺兰崇敏这个人是谁,干过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嘁!你不是唐治,那你挂什么龙旗!
正义的无锡百姓们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一哄而散地去了。
贺兰崇敏吐干净了肚子里的河水,才从船老大口中听明白,他竟是因为被人误当成唐治,所以才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
一时间,贺兰崇敏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了。
这一回,贺兰崇敏可是低调多了,换了便袍,捱到天黑,才悄悄上岸,利用船老大和那个本地宠妾的关系,觅得这处宅子,租了下来。
“咳!本官被误当作唐治,遭到此地百姓的殴打,可见,唐治在江南是如何的不得人心。”
贺兰崇敏开口,先为自己撇清了一下。
“是啊是啊,下官觉得,这件事,咱们可以好好寻访一下,等回京时,可以上奏朝廷。那唐治,可是兼着采风使、观察使的差使呢,结果,竟被江南百姓恨之入骨,可见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是如何的天怒人怨。”
黄录事连忙配合地说了一句。
贺兰崇敏道:“不错,从这儿往姑苏去,咱们一路,要尽量多多采访民情,回去后是要呈报朝廷的。”
“另外……”
窗外一阵古筝的声音传来,曲调悠扬,贺兰崇敏却嫌聒噪。
他站起身,走到木格的窗口,就见一艘画航,正沿运河缓缓驶来。
船上红灯高挂,水中的倒影,与水上的画舫,宛如天庭的一座宫阙缓缓飞来。
贺兰崇敏不耐烦地关上了窗子,那筝的声音顿时弱了一些。
贺兰崇敏回来坐下,道:“今晚,找寻住处的时候,听说许多大的馆驿都已被人租下,害得咱们只能住在如此拥挤的所在,听说是因为什么原由?江南士子才俊,明日要在此召开一个雅集?”
书记官道:“是,那船老大是这么说的。”
贺兰崇敏点了点头,道:“很好,他们办雅集,会聚的尽是江南名士公子,本官倒想去看一看。”
黄录事担心地道:“贺兰评事,无锡士民,今日虽然是误会了您是唐治,可是后来知道是误会,对我们也不太友好啊。
我看,他们对我们这些从北地来的官员,都没什么好感。评事要去参加他们的雅集,恐怕……会受冷遇的吧?”
贺兰崇敏道:“我可没打算亮明了身份去。雅集嘛,就是吟咏诗文,议论学问的集会,若有文人书生闻讯参会,那是不应拒绝的。所以,我打算扮个北方游学来的书生,混进去看看。”
黄录事道:“评事要参加这雅集,目的是……”
贺兰崇敏道:“第一,江南百姓如此痛恨唐治,这些士子文人,必然更甚!”
黄录事道:“那是必然,地方百姓之爱憎,本就来自当地士绅名流之引导,不然,那些普通百姓哪里在乎别处发生了什么事情,内中有什么是非。”
贺兰崇敏嘿嘿一笑,道:“所以我去,要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对唐治恨之入骨,那……本官未尝不可以跟他们合作啊。”
黄录事眼睛一亮。
贺兰崇敏又得意地道:“还有一桩,我们此来,是要查找当年被灭门士绅的后人,获取他们口供的。如今这些江南才俊,说不定知道那些人的消息,若能和他们拉上关系,咱们的差使,还怕办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