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郑太守那里其实已经得到虞山巡检司汇报的情况了。
郑太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想佯装无事,岳小洛便来了。
你是姑苏州的父母官,发生在你地面上儿的事,惹事的是由你牧守的百姓,你不管谁管?
岳小洛已经来了,郑太守便不好再装傻了。
无奈之下,郑太守只好唤来蒋别驾,叫他亲自前往虞山解决此事,并把汝阳王亲事府的弓兵队伍,安全带回姑苏来。
姑苏州的三把手无法推却,只好带了人,匆匆赶去虞山处理麻烦。
此时,发生在虞山的这件事,已经在有心人添油加醋的渲染下,迅速在整个江南传扬开来。
死在当场的读书人和百姓,也不管是被打死的还是被乱哄哄往上冲的百姓自己踩死的,一共十四人,被冠以“虞山十四义士”之名,到处颂扬。
江南舆论,可不掌握在唐治手中。
沙洲枕荷坞的事,官方的声明和辟谣根本不出府城。
四处沸反盈天、传扬不断的,全是被人加了料的谣言。
而今,又有了“十四义士”的消息,便如烈火烹油。
谣言中的汝阳王唐治,已然成了比之索立言、来济臣也不遑稍让的大恶贼。
许诺对唐治说起正在江南泛滥的这些谣言时,心中十分的担忧。
一方面,她从顾府打探来的消息,不敢不如实相告。
她怕自己矫饰太平的消息,会让唐治产生错误的判断。
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唐治会愤懑不满。
她身在局中,看的清楚,更知道真相。
唐治明明为了江南士族曾经蒙受的重大伤害,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努力为他们查明真相、洗脱冤屈。
可是江南士绅却不知中了什么邪,反而把他视作恶吏奸贼,百般诽谤,挑唆声讨。
唐治血气方刚,能受得了这样的诬蔑么?
不料,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唐治听完了,没有露出半点愤怒不甘的神情。
唐治淡淡一笑,道:“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取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呵呵,真是贪心不足啊……
如果他们从我来时就收手,我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不过,他们当然不可能见好就收……”
许诺迟疑地道:“大王,您……没生气?”
唐治道:“生气,是因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我自有手段反制,又为何要生气?”
许诺松了口气,欢喜道:“人家真怕大王勃然大怒,负气之下一甩手就回了神都……”
她喜孜孜地道:“大王不气就好。”
唐治若有所思地道:“你说,那位从关陇来的名士卢俊文和顾沐恩一起离开,去无锡赴鼋头雅集了?”
许诺道:“是!”
唐治起身,缓缓地踱起了步子。
桌上的灯,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他的走远走近,那壁上身影,也是忽大忽小,忽而清晰,忽而迷蒙。
忽然,唐治站住脚步,自言自语地道:“声势,他们已经造的足够大了。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向来以天下责任自诩。
他们如今聚集到一起,今年这次雅集,于风花雪月之中,恐怕藏的尽是风刀霜剑了。呵~,我要去无锡,见识见识。”
许诺吃了一惊,忙劝阻道:“大王,您现在是众矢之的,如果您去了无锡,一旦被他们发现……”
唐治笑道:“我还要去鼋头雅集呢,他们当然会发现。”
许诺一听更担心了,胀红着脸道:“那就更不行啦,少年人不知轻重,一旦受人挑唆,血气上涌,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唐治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群起而攻之,将我乱拳打死,然后来个法不责众?”
许诺没说话,但是神态显然默认了唐治的判断。
唐治挥挥手道:“放心,我又不是泥捏的。再说,除了小罗,现在还有程古两家几位高手。”
程古两家已经把代表天水胡氏的信物出示给唐治看过了。
他们的说法没问题,信物是真的,凭着继嗣堂的强大能力伪造的曾经的“过所”等物,也查验毫无破绽。
再加上由始至终,他们的确对唐治没有恶意,这从许多细节可以看出来。
程古两位老爷子提出的诉求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朝一日追随汝阳王建功立业,便有能力重建天水堡,并向当年的仇人寻仇。
唐治也很看重他们的武功,于朝堂之上,他们没什么用。但是在保障自己人身安全上,有了他们,唐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所以唐治接纳了他们。
对此,最高兴的就是小古和程蝶儿了。
他们现在是唐治的贴身保镖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风餐露宿,那样很辛苦的。
许诺见劝他不动,便道:“既如此,那奴家就随大王一起去。”
唐治摆手道:“你……”
许诺道:“奴家也是江南士族中人,更是‘杀良冒功’的受害者。有奴家现身说法,如果真有什么麻烦,或可说服他们。”
唐治犹豫了一下,想想她本就是江南士族的一份子,自己真就有关照不过来的地方,她也没有性命之忧。
唐治便点了点头:“那……也行吧,不过,你要一切都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胡乱出头。”
许诺见他应允,不禁大喜,向他甜甜一笑,道:“人家,自然一切都听大王的。”
这句话一说,许诺的脸蛋儿便又晕了起来。
她偏过了头儿去,轻声地道:“大王劳乏了一天了,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奴……给大王铺床……”
唐治还未及阻止,许诺已走到拔步床边,跪爬了上去……
第327章 此番,志在必得
很大的一张拔步榻,褥子若要铺到尽头,手便够不到了。
于是,一双软履很自然地就蹬到了床边的脚踏上。
然后,她双膝小幅度地挪动着,向床里边袅娜地爬去。
一搦纤围间舞腰,行也媚,坐也娇。盈盈圆圆弧流线……
唐治低头,如鲸吸水,半壶冷茶长吸到肚,顿时消解了不少燥意。
床铺好了,许诺折回身来,到榻边,跪坐着,抬手,便摘下了床边金钩。
帷帐落下,床中人影顿显朦胧。
跪坐榻上的许诺,纤纤玉指一捏腰间青衿,便优雅地扯开。
方流涵玉润,圆折动珠光。
唐治一口茶水儿,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许诺穿着小衣,钻进了被子里。
唐治的声音有点涩:“许姑娘,你这是……”
“人家留下,自然是为了伺候大王……”
唐治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若大王再拒绝奴家,奴家也没脸见人了,唯一死而已!”
许诺凄然地说。
但许诺藏在衾下的半张脸儿,却在偷笑。
她对自己的容貌、身材很有信心。现在给足了他台阶,她就不信,他还能装得下去。
男人,呵~~~
唐治抬头,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口。
啊,窗子是关着的。
唐治站起身,稍稍站立了一会儿,慢慢走向榻边。
许诺只在衾下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那道朦胧的身影越走越近,心跳却越来越快。
本来都打定了主意的,而且她方才的举动,何其大胆。
可是忽然之间,她就开始紧张了。
她越想控制自己的心跳,心就跳得越快。
唐治抬起一只手,轻轻挑起帘笼,然后他就看见,许诺脸色苍白如纸……
苍白如纸?
不该是一片酡红吗?
唐治马上就发现不对了,许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杏眼迷离,额头微微沁出了细汗。
她张着小嘴急促地呼吸着,却像是一条被丢上了岸的鱼,根本呼吸不到空气似的。
唐治一惊,连忙坐到榻边,探手一摸她的额头,潮湿一片,入手沁凉。
唐治吃惊道:“许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许诺吃力地道:“我……我……”
这时,她已心跳如雷,两耳嗡鸣,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无锡,荡口,张府。
张家公子张一帆在锃亮的铜盆中用清澈的泉水净手。
他的手指纤细而白皙。
他净手的动作十分的细致。
等他反反复复,又用了皂角,然后又换了三次水,这才终于洗完了手,接过了侍婢双手递过的一条雪白的毛巾,沾净了手上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