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笑道:“我能锦衣玉食、权高位重,还不是靠着万千黎庶的供养?本就该为民作主,你又何必言谢,起来吧,本王还有话说。”
夫妻俩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唐治道:“潘鸿举如何利用手段,诱骗了小杜娘子,一应经过,叶红苏都是知情人。如今,叶红苏已经全部招供,李尘宇,你即刻就可开释出狱,与你娘子回家了。”
李尘宇一听,激动的浑身颤抖。
唐治又道:“你李家产业,如今已经和潘鸿举的财产混在了一起。而潘鸿举的财产,是要全部抄没入官的。不属于你李家的所有财产,你要登记造册,全部剥离,交呈上来。”
李尘宇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大王放心,草民不敢有丝毫贪婪,不属于我李家的,必定全部上交。”
唐治点点头,又道:“叶红苏已经被本王擒下了。潘鸿举留下的,那些死物,该剥离就剥离,却还有一个活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杜云烟心中一动,猛地恍然。
杜云烟道:“大王说的,可是飞飞娘子么?”
唐治道:“不错。”
李尘宇道:“她是潘鸿举买来的妾,与我李家无干。如今自然是将她清出门户,让她回归本家。”
杜云烟迟疑了一下,道:“夫君,妾身一直无所出,又仗着夫君宠爱,迟迟不肯让夫君纳妾,结果咱李家产业,险险就落入他人之手,若非是大王英明……
哎!经此一劫,奴家想通了,我李家总归要有个自己的子嗣,才会少些外人算计。飞飞小娘子淳朴善良,说起身世也是可怜,不如,夫君就纳她为妾吧,也算积了一份功德。”
唐治笑道:“这……恐怕不合适吧……”
不合适?
李尘宇突地恍然大悟,我太蠢了,人家汝阳王为何单单提起侍飞飞?这是看上她了啊!汝阳王孤身奉使江南,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人,定然是欢喜了那飞飞娘子的水乡风情。
李尘宇赶紧补救道:“潘鸿举买来的妾,不是用的我李家钱,潘鸿举的私产,自然是要全部充公的。这飞飞娘子,理应充分,没入官家,交由大王发落才是。”
唐治很是无语,难道我脸上明晃晃地写着LSP三个字?
唐治咳嗽一声道:“本王是想,你们回去后,能替本王散布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一定要让侍飞飞听到。你们就说……”
……
快下值了,郑太守将笔搁在笔山上,拿起自己写好的文章满意地端详了一番。
骈四俪六,字字珠玑,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啊……
弹劾,是绝对不能弹劾的。
作为姑苏一州的正印官,他在神都也是有后台的,知道的消息远比底下人多。
如今形势诡谲,今后如何发展,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
可是,没有态度的话,他威信扫地,底下人若都对他阳奉阴违,以后也不好干了。
思来想去,郑太守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态度,要有,但是不能把汝阳王往死里得罪。
所以,他写了一篇锦绣文章,明天就开始组织,趁着休沐,召开一次“雅集”。
在雅集上,他把这篇含蓄谴责汝阳王的文章当众念一念,也就交差了。
郑太守吹了吹文章上的墨迹,见墨迹已干,便将它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时就听院中有人叫道:“汝阳王指称潘鸿举通匪!指称潘鸿举就是十二年前被剿灭的震泽湖大盗刘大彪的军师鸿真人。王通判去了潘家,被汝阳王以通匪的罪名给抓起来了!”
院中有些官吏,正要下值回家。
还有一些仍在签押房中,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冲了出去。
郑知卿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他已听出,那是司法参军事李俊的声音,王通判被汝阳王抓起来了?
果然是御史台的风范,这简直就是个小来济尘啊!
郑知卿匆忙翻出刚写好的那篇文章,三把两把撕个粉碎。
就听李俊在院中叫道:“各位同僚,各位同僚,容后再说,容后再说,太守下值了没有啊,这件事我要先禀报太守。”
便有人答道:“没见太守出去过,想必还未下值,你快去吧!”
郑太守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急急绕向签押房后边的角门儿,自角门儿出去,埋头赶向侧院儿去了。
片刻之后,一辆牛车驶出了刺史衙门。
郑太守从车中探出头来,催促道:“改路改路,不回家,去寒山寺,明日休沐,本官要去寒山寺吃斋小住。”
……
李员外回来了。
李府的牌子还来不及做,但潘府的牌子已经被李尘宇捅下来亲手劈碎了。
李家的奴仆下人,俱都有些惶恐。
忠于李家的,除了小杜娘子的贴身嬷嬷,早就被潘鸿举开革了。
大部分奴仆下人,是谁开薪水听谁的话,但是对旧主也还颇为恭敬,倒还有些心安理得。
可是一些被潘鸿举招进府来的奴仆,包括一些转投了潘鸿举后,反过头来帮着潘鸿举监视旧主、无视旧主的,便知大势已去,恐怕自己很快就要被遣散。
小杜娘子的贴身嬷嬷顿时成了大红人,不知道有多少奴仆下人围着她恭维讨好。
其实一般的下人还好,都是自由民,大不了被开革出去,另觅生计。
真正害怕的是被买来的奴仆,他们在契书期内是没有自由的,那就格外地担心。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老身了,李员外和大娘子一向宽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曾帮着潘鸿举做过坏事儿的,员外和大娘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老嬷嬷道:“至于说开革么,肯定是要开革一些人的。但是呢,这些人也不必忙着收拾行李。”
老嬷嬷冷笑一声:“你们该也听说了吧?那潘鸿举可是一个反贼,小叶娘子就是他的同党,如今已经被汝阳王抓起来了,汝阳王说了,小叶娘子是要凌迟处死的。
如果有人受这反贼怂恿,干过什么坏事儿,那也是要一并抓走吊死的。想走?没那么容易,犯了事儿的,都自己核计核计!”
有那与老嬷嬷关系处的还不错的丫环婆子赶紧问道:“潘老……潘鸿举那反贼,难不成是小叶娘子杀人灭口的?”
老嬷嬷神神秘秘地道:“人家汝阳王特意挑了这木兰堂做他的行辕,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潘鸿举不是个好东西,人家就是为了抓潘鸿举来的。
可这杀潘鸿举的人,如今却还不知道是何人,我听大娘子说了,那小叶娘子是潘鸿举的死党,并不是她杀的。
汝阳王还在调查呢,汝阳王说了,潘鸿举虽是反贼,可也不是旁人能滥用私刑的,而且这杀了潘鸿举的人,很可能也是他的同党,抓住了就要咔嚓。”
老嬷嬷挥挥手,开始赶人了:“行了行了,别打听那么多了,你们知道了又有何用?都勤快些,做好份内的事儿。人家汝阳王今晚要夜审小叶娘子呢,有什么小鬼,都一把抓了去,散了散了!”
……
这个夜,木兰堂那边,灯火通明。
小高公公和岳小洛在连夜提审叶红苏。
叶红苏现在已是知无不言,但凡她知道的,事无巨细,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可忙坏了负责记录的书办,运笔如飞,手腕子都快要写断了。
“大王,刑堂准备好了。”徐伯夷走进唐治的住处,兴奋地道。
这货与南荣女王是两个极端。
他们都是起于微末,都是混迹过绿林,也都沉迷于做官。
但南荣女王是沉迷于那种手中掌握了权力,能够对他一向看不惯的事情开刀,能做一个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的快乐。
而徐伯夷则是向往他曾经痛恨的那些人的威风,向往他们可一言决人生死的权力,向往可以摆布他人命运的强大。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不过,幸亏他跟的人是唐治,所以他所整治的,都是为祸的恶人。
恶人还须恶人磨,徐伯夷也算是被摆对了地方。
“好,我们过去!”
唐治跟着徐伯夷走出房间,对侍立于门外的袁成举道:“去,提王贤到刑堂!”
密室谋杀案对唐治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不管手法与过程如何的玄妙,那也只是一件小事。
唐治看重的是一件事的效果和作用。
不具备足够大的效果和作用,对他来说,就只是小事。
棋盘上一子一目的得失,他不在乎。
但是,唐治的本事,就是用势、借势。
他能利用一件小事为突破口,揪出一件大事。
又或者把一件小事,放大为一件大事。
这是作局的能力!
叶红苏、玉腰奴、绿扇,三人成供,足以让他抛出驾临江南后的第一网了。
他准备了四张网,这第一网,就从今夜撒下……
第311章 诛心,屈身受制
夜色已深。
弦月高挂,虫鸣唧唧。
忽然,蟋蟀的叫声微微一顿,李家后宅一处绣楼的后窗儿打开了。
先是丢出一个沉重的包袱,然后从窗中爬出一个人来。
她翻过窗子,机警地四下看了看,便捡起包袱挎在肩上,猫着腰,悄悄潜行而去。
这后窗外,只有一条极窄的过道,再往前是一汪池水,水中有太湖石。
她借着假山的阴影,悄悄潜过去,沿着竹荫小径,沐着霜色的月光,悄悄挪到西院墙处,抬头看了看墙边一棵枝干斜疏的李子树,便想爬上去。
一声轻咳,自后传来。
那人影儿吓得一哆嗦,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