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收了潘真人的厚礼,事却没办成,这边也不好交代。
可眼下形势,只怕再有一言不合,这位郡王就敢杀人,我一个小小典狱,又能如何?
典狱官无奈,只好折身回返,罗克敌带着四名校尉,按着刀,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了他的后面。
唐典狱弯着腰,倒似被他们五人押送的犯人一般。
……
“奉使一早离开了木兰堂?”
潘鸿举坐在厅中,由侍飞飞侍候着正在吃早餐。
对于唐治一早离开木兰堂的事情,有些疑惑。
昨夜他露了一手神迹,得意不已。所以招侍飞飞侍寝,欢娱了半夜,今儿起的晚,此时才知消息。
叶红苏点点头:“是,奉使一大早就走了。”
小杜娘子道:“妾身带人去送时令瓜果,特意问过一句,岳察院说,奉使一早出门,是去办件事情,回来之后,便与高公公、岳察院齐来拜访。”
“哦?”
潘鸿举的神色松弛了下来,捏了捏侍飞飞的粉颊,道:“我吃饱了,你用餐吧。”
侍飞飞柔声答应了,潘鸿举起身道:“我去‘委羽堂’中再做些准备,等奉使来了,便来通知我。”
叶红苏忙答应一声。
……
罗克敌带了四名军卒到了狱中,那典狱官引着五人来到关押李尘宇的所在,见闻讯赶来的牢头儿和几个狱卒一脸错愕,不禁气急。
唐典狱顿足道:“还愣着干什么,奉使要提调李尘宇,还不打开牢门。”
两眼呆滞地坐在牢中的李尘宇听到他们这番对话,不由得双眼一亮,一下子“活”了过来。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边,抓着栅栏向外看看。
五名身着军服的人,站得枪一般笔直,正立在外面。
奉使……
李尘宇忽然想到了当日去拦姑苏刺史的车驾,就是因为知道他当日要去视察为天使准备的行辕的路线和时间。
李尘宇登时癫狂地大叫起来:“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他的脸拼命从栅栏缝里往外挤,蹭破了皮都浑然不觉。
似乎不如此,他的救星会就此消失似的。
……
姑苏通判王贤脸色阴沉,吩咐驱车的把式道:“快些,再快些!”
一直龟缩在木兰堂的唐治终于出动了。
起初,姑苏官吏以为唐治是想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不过,几日功夫下来,他们便渐渐改变了想法。
这位郡王,别是因为栖迟那场大火吓破了胆,生怕离开那层龟壳会有性命之忧吧?
谁料,今天他们才发现,那个唐治真的想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事情。
唐治的车驾仪仗刚一开始准备,刚有一支百余人的官军赶到木兰堂外列阵,许多官员派来,逡巡在木兰堂周围的眼线就已察觉了。
消息马上纷纷报了回去,但是那时大家还不清楚,这位奉使要去哪儿?
后知后觉的叶红苏当时甚至想赶紧找几个托儿来,看看唐治要去哪里游览,提前做好准备,演场戏给他看。
等唐治的仪仗奔了府狱大牢,众官吏才知道他的目的地。
不相关者松了口气,主管刑狱律法的通判王贤却是心中一紧,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政务出了什么纰漏被奉使抓了把柄,要办他一个典型,所以急急赶了来。
唐治这边将李尘宇带出大牢,已多日不见天日的李尘宇看见威风凛凛的仪仗,便知来了救星,他“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唐治的面前。
这个倒霉商人涕泗横流地就开始诉说起了冤屈。
唐治安抚道:“本王此来,就是为了你的案子。从现在开始,你这桩案子,由本王亲自督办。先跟本王回行辕。”
唐治转身便离开府狱,那典狱官也不敢拦,唯唯喏喏地跟在后面。
眼看唐治的兵马簇拥着他的车驾离去,唐典狱马上抓过一名狱卒,吼道:“快,快去府衙,将天使带走李尘宇的事,禀报王通判!”
那狱卒见自家典狱官变声变色的样子,顿觉事态严重,忙不迭答应一声,冲出府狱,便往府衙跑。
刚刚跑出一个街口,那狱卒就站住了,因为他看见,通判大人的仪仗正迎面而来。
长街之上,王通判的仪仗堪堪与汝阳王的仪仗碰个正着。
那狱卒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一条强龙,一条地头蛇,他一只小虾米,上前凑什么热闹?
狱卒悄悄地往路边挪了挪,藏在了一个早餐摊子的幡子后边。
突然有点小激动呢。
第302章 汝阳,不循常理
两支车驾队伍停下了。
王通判下了车,走到前面,优雅地一揖,朗声说道:“姑苏通判王贤,见过奉使汝阳郡王。”
唐治的轿帘儿掀开了,他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朗声笑道:“王通判,拦住本王车驾,有什么事吗?”
从府狱出来的这段路,并不是闹市繁华区。
但是两支人马这样当街一堵,四下里的百姓行人还是迅速围了上来,越聚越多。
王贤道:“不知奉使从哪里来?”
“府狱!”
“府狱乃下官所辖,为何下官不知奉使前往府狱。”
“本王有王命旗牌,可便宜行事,无需通告王通判!”
“奉使,国有国法!奉使越过下官,直接提审由下官辖治的府狱囚犯,虽是王权所赋,合法,却不合理!如果上位者俱都如奉使一般行事,还要下官这等官吏何用?”
他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厉声道:“难不成,奉使以为,下官涉嫌徇私舞弊了?若是如此,就请奉使将下官拿下,一并擒去讯问罢了。”
唐治道:“今有苦主向本王诉说冤屈,本王要查个清楚,此举既合情,也合法。王通判如此激愤,似乎不合常理了吧。”
王贤大笑道:“奉使言下之意,便是下官有罪了?”
唐治悠然道:“有!”
王贤大怒,激愤地道:“下官何罪之有?”
唐治忽然一弯腰,就从车中钻了出来,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瞪着王贤,舌绽春雷,戟指大喝道:“本王身为采风使,有体察民间疾苦、纠正冤假错案之责。
今本王提调不过一商贾,你不心虚,激愤为何?本王所为,既然合法,纵然是不合情理,那又如何?本王就不给你这个情面了,你又能如何?”
王贤听了,目瞪口呆。
要讲辩术,没问题啊,他正在下套呢。
如今示之以弱,只是诱敌深入。
两旁的百姓都在看着呢,排外的心态,对当时的人来说,尤其严重。
王通判是律政方面的老油子,此番既然敢拦在路上,就已准备了一环套一环的陷阱等着唐治踩呢。
结果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耍起了流氓?
唐治道:“本王所为,既然何法,你一个主管律政诉讼的通判官,却与本王大谈情理?你当街拦阻本王的车驾,向本王大声咆哮,这是合乎情理还是合乎王法啊?岳察院,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该当何罪?”
这句话说完,大街上寂然无声。
呃……
唐治忽然发现自己太过激情投入,忘了岳小洛没跟来。
自己只提结果,有人帮他罗织罪名,这种感觉很爽的。
现在只能自问自答了。
唐治便把声音又提了一个调儿,大声喝道:“轻者掌嘴、杖刑,重者,黥刑、流放,绞刑。念你初犯,本王宽厚,不予重罚,判你‘耐刑’,立即行刑!”
没个懂法的人在身边是真不行,一旁一直跃跃欲试的罗克敌,此时就扭过头儿来,眼神儿可怜巴巴的。
‘耐刑’是啥玩意儿,他不懂啊!
“咳!”
唐治咳嗽一声,趁机用手掩住嘴巴,低声道:“刮了他的毛,脸上的,去!”
罗克敌恍然大悟,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向前,厉声喝道:“奉命,施‘耐刑’!”
王通判预判了唐治所有的应对可能,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般反应。
一时间,王通判慌得连连后退,急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王通判的人立即涌了上来,可他们刚一动,唐治的亲兵也瞬间行动了。
一群法警,对上一支特种兵……
他们的刀还没拔出来,帐内府的披甲步兵便一个突刺,长枪抵到了他们胸前。
亲事府的弓箭手,也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了他们。
通判府的众差役,登时不敢动了。
袁成举兴高采烈地上前道:“小罗,怎么干,我来!”
罗克敌道:“把他脸上的毛给剃光!”
袁成举一听,顿觉有趣,兴奋地道:“好好好,我来,你摁住他!”
王通判吓得转身就要跑,被罗克敌伸脚一勾,卟嗵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罗克敌冲前一步,足尖往他后背脊缝处一点,王通判浑身酸软,再也挣扎不得。
袁成举举着他的鸳鸯钺就冲了过去,骑坐在他背上,左手一勒他的脖子,喝道:“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