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然后,唐治就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每日里一壶茶、两碟点心,看书,练拳。
这么大的事,来、索二人也不敢决断的。
他们分别看了呈上来的公文之后,很快就加了自己的印信,继续往上报。
明里暗里,无数人的目光,也就层层上移,看向高处。
似乎,上边有“留中不发”的意思,一连过了五六天,全无动静。
坊间的猜测为此五花八门。
又过了两天,热度都快过去,渐渐少人议论的时候,消息终于来了。
着刑部派员前往江南,命江南地方配合,将名单上所列相关人员,俱皆递解过来。
于是,刚刚有了平息态势的水面,瞬间又沸腾起来。
……
酒仙楼,一处雅间。
唐修和一班狐朋狗友正在吃酒。
每个人身边都坐了一个侍酒的舞娘,唐修身边自然是青黛姑娘。
许诺一案影响甚广,而这酒仙楼,又是许诺一案发生之地,大家不可避免地要讨论几句。
唐修作为目击者,便义不容辞地担当了解说,将他当日所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给当日不曾在场的朋友听。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叹息赞叹,对许诺多有赞誉。
侍酒的各位舞姬,对那奇女子尤其的钦佩,见客人们也赞赏她的行为,便也忍不住插嘴夸了几句。
她们尤其关心这许诺的结局。
唐修眉飞色舞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三弟当着姬军戎的面就说过了,咳咳……”
唐修学着唐治的样子,沉声道:“若她真是因行孝而复仇,本官会循例减刑,并请求特赦之!”
雅间内众人顿时又是一片赞叹,青黛等胡姬也是欢喜不已。
不过,纨绔就是纨绔,正经话题聊不了几句,他们便又聊起了风花雪月。
一位头上簪花、显得很是骚包的少年笑嘻嘻地道:“各位可知,十七公主新觅了一个面首,乃是一个俊俏的小沙弥。”
众纨绔果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那簪花少年道:“那沙弥挂单在南禅寺里,法号光明,我见过一面,确是极俊俏的一个少年。
不过,我怀疑他的沙弥身份是假的,很可能是十七公主为了方便与他来往,帮他弄的假身份。”
簪花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头,道:“沙弥持戒的第一天,就得点上一个戒疤的。如果修为渐深,便会点上第二个、第三个……,可那光明,头上空空,什么都没有。”
众人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青黛坐在唐修身边,听到这里,不由得手指一颤,帮唐修挟的一箸虾球儿,差点儿失手掉到桌上。
其实,自从那日小姐妹相劝之后,她有认真地思量过。再加上唐修追求她,当真是火一般的热情,岂能不为所动?
旁的她不知道,但是在潘、邓、小、闲这四样方面,唐修绝对是满分的。
更何况,安如意从未对她表示过什么。
只是他那忧郁的气质、神秘的身份、还有当时颇能激发她母性怜悯的狼狈,让她芳心萌动了而已。
所以,她情感的天平,如今已然倾向了唐修一面。
唐修自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心中也自欢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不过,对于安如意,青黛的情感变化,由始至终,都只是她心湖里的潮起潮落,谈不上对安如意由爱生恨。
作为她曾经萌生好感的故人,还是关心的。
此时一听众人所言,她直觉地认为,不可能!
除非,这个禄山不是那个禄山。
可,南禅寺中众人的法号,岂能也有重复的?
难道,真的是他?
一时间,青黛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是对他自甘堕落的痛心,还是因为自己不及十七公主的不甘?
她也说不清楚。
十七公主自然也是来过“酒仙楼”的,她见过,那妇人……他也看得上?
还是说,贪图十七公主能给他的富贵荣华?
他……竟是这样一个人么?
……
“一缕炊烟”,是洛水河畔的一座小楼。
小楼不大,二层只摆得下四张方桌。
临窗的一桌位置最好,可以看得见洛河风光。
河水荡漾,垂柳成行,有扁舟数点。
徐风送爽,心旷神怡。
竹小春坐在对面,一道烤鸭子吃的只剩下一道鸭架汤了,薄饼也只剩了一张半。
烤鸭这时叫鸭炙,竹小春吃的眉开眼笑。
这时候已经上了一道餐后甜点,“见风消”。
这是一道泡泡油糕,酥松润滑、馅软甜香,唐治也尝了一块,确实好吃。
不过,甜食么,他还是很节制的。
再看看竹小春,唐治不禁叹气道:“别吃啦,你够胖啦。”
“我胖么?”
竹小春挺了挺腰肢,低头看了看,好像也看不见什么,全挡住了。
她又放下筷子,掐了掐自己的小蛮腰,两手一掐,指尖能合拢。
竹小春松了口气,又拿起了筷子:“别那么小气嘛,人家来的是小店,还能吃穷了你?”
唐治无奈道:“约我来,究竟要说什么?”
竹小春笑眯眯地道:“不是我要跟你说什么,是娆娆姐捎了个口信回来,叫我转告你。”
唐治精神了,忙问道:“她说什么?”
竹小春道:“她说,事情比较复杂,快的话,也许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但她很安全的,叫你不必担心。”
唐治皱了皱眉,道:“狸奴,跟在她身边?”
竹小春道:“是的呀,就剩下我啦,把我忙的呀,你这是犒赏我吗?你这是替娆娆姐谢我,小气。”
唐治没理会竹小春的这句调侃。
他在思索,贺兰娆娆在案子发生没多久便去了江南,再有半个月,从江南提调的那些人就该沿运河搭漕船北上了。
可是,贺兰娆娆却说,她在南边还要待上一两个月,这还是快的。
难不成,她在调查的,不是这件事?
还是说,这件案子,有自己没想到的复杂一面?
杀良冒功只是牵扯极大,没有那么多的隐情吧?
竹小春望着他微眯的眼睛,黠笑道:“怎么,想她啦?”
唐治回过神儿来,微笑道:“想,又如何?”
竹小春瞪眼道:“想,就赶紧提亲啊!女人家嘛,早晚还是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的嘛。
我姐跟你同岁啊,二十了啊,都成了老老老,老姑娘啦,青春虚度,我都替她急得慌。”
这时,隔壁一桌两位客人,大概是酒喝到位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就听其中一个蓝袍人道:“是啊,这事儿,你说能不叫人起疑么?那姓姬的没有子嗣,一直把他侄儿当成亲儿子养的!
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儿子被人杀了,他一个百战沙场的将军,心志如铁,会心软到替那许诺求情,原意谅解?”
另一个葛袍人道:“不错!据说,那姬参军要迎娶一个风尘女子时,他那大伯极力反对,因为看不上玉腰奴的出身。
可是,视作亲子的侄儿被那玉腰奴杀了,他却表示谅解。嘿嘿嘿,你说,这姓姬的,会不会跟那小腰精有点什么瓜葛,所以,才不愿侄儿娶她过门?”
蓝袍人一拍桌子,兴奋地道:“着哇,说得通。怕是这姬老头儿,也被那小腰精迷上了,这伯侄俩醋海生波,因此反目。
侄儿被杀,他当然也气,可是又不舍得那玉腰奴的美貌,反正死者不能复活,何必再搭上一个百媚千娇的小美人儿?大不了自己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生个亲生的呢……”
“嘿嘿嘿嘿……”
唐治皱了皱眉,不想理会这两个心思龌龊之人,目光向窗外一投,就见远处玉鸡坊外河畔,泊着几条船儿,似是正在装卸货物。
唐治收回目光,对竹小春道:“吃饱了没有啊。”
竹小春道:“饱了饱了!”连忙又塞了个“见风消”进嘴里,又灌了口温茶,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传个话儿就有一顿丰盛的免费午餐吃,她可开心的很。
她可没有唐治那么丰厚的俸禄,能省就省了,作为一个孤儿,得给自己攒嫁妆不是?
唐治会了账,与竹小春出了门。
“草木人间”距这“一缕炊烟”不远,竹小春近来就是常常坐镇在这家“总店”的,遛达着过去就行。
唐治则又摸鱼了,想想御史台那边有徐伯夷等人帮他看着,有什么事自会及时通知他,便不想再去,喊了在一楼用餐的罗克敌,便要回府去。
唐治这边刚出了“一缕炊烟”,街对面两个整理着货车的粗犷汉子便暗暗对了个眼色,将装满货物的车子绳索勒紧,便拔下插在车辕上的大鞭,驱赶着骡车,辍在了唐治和罗克敌的后面……
第245章 桥头,小小意外
新中桥,是唐治回府的最快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