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如果是家事的矛盾,皇帝陛下是以家族长辈的身份出面主持公道,那惩罚怎么也上升不到国家公器的地步,也就不会太严重了。
唐小棠道:“挑衅的先动手,就是崇敏表哥举止放荡,先捏了关家姐姐的屁股,又要拉孙女儿去蓬莱岛上假山之下的黑洞窟里欲行不轨。”
唐小棠顿了一顿,又大声道:“是挑衅的先动的手,打人的后动的手。”
贺兰崇敏急道:“姑祖母,她胡说,侄孙只是听安乐侯讲,这位面生的姑娘,竟是侄孙的表妹,侄孙便上前相见,想着九洲池侄孙熟悉,想带她游玩一番……”
贺兰崇敏听唐小棠口口声声都叫得亲热,于是也改了称呼,以示亲近,却不想,正中唐小棠的下怀。
关佳瑶被唐小棠当众说出被人摸了屁股,不禁大羞。
虽然错不在她,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不羞人?
不过,一想到唐修对她的承诺……,关佳瑶也豁出去了。
关佳瑶之前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唐修有郡王光环,人又长得高大英武,关佳瑶一时糊涂,想来也是抱着攀上枝头的念头,半推半就间,便把守了十七年的清白身子给了他。
事后,关佳瑶也懊悔不已,若是嫁不了唐修郡王,哪怕做个侧妃,如今破了瓜,将来如何嫁人?
爷爷是个方正的君子,若知道自己未嫁先失身,还不活活打杀了她?
如今终身有靠了,帮自己男人脱身,便是被人说道笑话又如何?
关佳瑶便鼓足勇气,叩首道:“陛下,棠郡主所言半点不假,臣女正与狄阁老家窈娘姑娘,还有棠郡主聊天。
五公子自后面走来,趁臣女不备,轻薄臣女。臣女现在犹觉后股酸痛,怕是青了一大块呢。”
贺兰崇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是摸了人家姑娘的屁股蛋子,又不是啃上一口,怎么可能青了一大块?
嘿嘿,这丫头言语夸张,可是给了我翻盘的机会了。
贺兰崇敏立即大叫道:“皇祖母,她诽谤我,她诽谤我啊!这定是有人看我父子不满,恶意中伤!侄孙请求验伤,以证侄孙清白!”
贺兰曌道:“娆娆!”
贺兰娆娆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贺兰曌道:“带关家闺女去侧殿验伤。”
“喏!”贺兰娆娆一摆手,便有两个玄鸟卫上前,陪着关佳瑶向外走去。
等着验伤结果的工夫,这边女皇帝又把事情的详细经过,问询了一遍。
又过片刻,贺兰娆娆便带着脸儿红红的关佳瑶回来了。
殿上众人都向贺兰娆娆望去,贺兰娆娆欠身道:“陛下,臣已经验过了,关家姑娘,臀上五道指印,三道清晰,两道模糊,确系不久前刚刚被人捏伤的。”
中书舍人关老爷子一听,立即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臣虽老朽,却也是清白持家。梁王府如此欺人,让老臣孙女受辱、家门蒙羞,老臣还有何面目立于庙堂之上,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陛下……”
贺兰崇敏懵了,我手劲儿这么大的么?定是那贱人肌肤太嫩,禁不得摸。这可如何是好?
贺兰三思一听也气极了,他本想胡搅蛮缠一番,反正姑母本来也不待见唐仲平这个亲儿子,如果借由此事,再把冀王一家贬出去,姑母已经如此老迈,说不定就把他过继过去,立为太子了。
可这儿子太他娘的不争气,你要摸就摸,你掐一把做什么!难道还能捏出尿……
“啐!”贺兰三思抹了抹嘴唇,上边臊气挺重。
哎!如今留下了证据,你叫为父还如何借题发挥?
贺兰三思气极,上前对着儿子就是一脚:“混账东西,怎么如此糊涂,你已长大成人,不是几岁的顽童了,须知男女有别,怎么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对人如此恶作剧!”
只是这一脚下去,又触及自己小腿上的痛处,贺兰三思“哎哟”一声,就蹲身抱住了小腿。
贺兰曌没理他的卖惨,冷哼一声道:“如今真相大白了?就这么一件简单的小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扰了狄阁老的寿宴,让朕也不得清静。你们说,朕该怎么罚你们?”
贺兰三思顾不得腿上疼痛,就势拜倒,赔笑道:“犬子顽劣成性,侄儿今后必对他加强教诲,还请姑母息怒。”
令月公主迅速地瞟了一眼没事儿似的站在一边的唐治,心中忽然一动,便翩然上前,柔声道:“母亲,女儿倒是有个两全齐美的主意。”
贺兰曌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微笑道:“哦?令月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第225章 推手,明罚暗赏
令月公主道:“贺兰崇敏举止鄙陋卑下,理当惩罚。然,若绳之于法,不过数杖之责,何以能起到教诲的效果?”
贺兰崇敏的行为,可以说是猥亵,但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若是依律法而治,还真不是什么大罪。
令月公主道:“况且,冀王府两位公子,已经痛打了他一番,也可抵得这数杖的刑责了。”
贺兰三思听得满腹狐疑,他和令月公主一向不对盘,今儿令月公主怎么帮他开脱起来了?
贺兰三思生怕其中有坑,因此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着。
就听令月公主继续道:“贺兰崇敏还年轻,最重要的,是让他能接受教训,重新做人。大理寺索公,素来公正严瑾,执法之严,四海宵小闻名丧胆。
我以为,可以让贺兰崇敏去大理寺,在索公身边当差做事,一则,多多受索公教诲,晓得纲纪国法之厉。
二则,经理天下要案,从那些被律法严惩的犯人身上,也能汲取教训,脱胎换骨,做一个于社稷有用之人!”
这……,怎么想都没坑啊。
贺兰三思整不明白了,他今儿刚跟索立言说好了的,想让儿子去大理寺做官。
现如今,科举制还没有完全一统官员晋升之途,恩荫和荐举制也依然并列。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把儿子塞进大理寺,就连职位,都和索立言商量好了,去了就给个大理寺丞,虽然只是个六品上品的官,可这是最高审判机构的官儿,很容易积累资历再升官儿的。
狄阁老不就是个例子?
他就是在大理寺任上声名鹊起的。
结果,令月公主这还帮忙说项起来了。
莫非,她自知争储无望,开始向本王买好了?
贺兰三思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令月公主道:“不过,为了对他做个惩诫,女儿以为,可以先委他一个大理评事的职位,一来磨其骄躁脾性,二来也是熟悉律法。而且,罚一年的俸禄。”
大理寺卿和少卿,就相当于最高法院长和副院长。
而大理寺正和大理评事、大理司直,就是具体的法官了。
大理评事,共有十位,从八品下,算是刑厅的一个厅长。
贺兰三思一听不乐意了,我都跟索立言说好了,我儿去了就是六品上品的寺丞,这一下可就降了八级啊。
给不给一年的俸禄没什么,可这一下子低了八级,升起来的速度必然受影响啊。
贺兰三思刚要反对,女皇帝已展颜笑道:“还是朕的女儿体察朕对晚辈们的一片苦心呐!好,就按你说的办!”
贺兰三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口中如含黄莲,却也无可奈何。
令月公主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瞟了唐治一眼。
唐治心里一突儿,这个姑姑这么看着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她要干什么?
却听令月公主道:“汝阳王,虽然是替妹出头,情有可原。但是,本该交由律法惩办的事儿,他却滥用私刑。
亏得贺兰崇敏身体强壮,这若换个体弱的,岂不打出了毛病?”
方才问询中,已经知道唐治是第一个对贺兰崇敏动手的了,所以令月拿他说事儿,也是合情合理。
贺兰崇敏一听,赶紧把破掉的鞋子上露出的血淋淋的大脚趾头往前一伸,无声地证明着令月姑姑的说法。
令月公主道:“可见,唐治年轻气盛,远不及他两位兄长稳重。既然贺兰崇敏去了大理寺接受磨练,不如对唐治也照此办理,把他调去御史台,相信在来公门下,也能让他经受一番磨砺,从一块璞玉,雕琢成一方宝器。”
贺兰曌突然看了令月公主一眼,霜白如银雪的发丝之下,一双老眼却是异常的锐利。
但是,令月公主已经先一步八低下了头去,面含微笑,似乎建议已经说完,全听母亲安排的样子。
贺兰曌想了想,冷峻的脸色渐渐如冰河开冻,露出了笑模样。
“嗯,这安排,也不错。那么,唐治去御史台,兼个什么差使妥当呢?”
令月公主垂首道:“女儿以为,可以从监察御史做起。”
贺兰盟眉峰微微一挑,道:“堂堂郡王,只兼个八品官,低了。这样吧,便去台院,做个侍御史吧。”
御史台三院,台院、殿院、察院,台院最高。
贺兰三思一听更不满意了,凭什么呀,他把我儿子打了,还得了个台院侍御史的实权官儿,比我儿子高六级?
可是,这是女皇帝定的,他敢说什么。
“好了,就这么定了吧。唐治、贺兰崇敏,今日朕就不予重责了,希望你们能接受教训,若有再犯,朕定不轻饶!”
女皇帝说完,起身便走,李公公和毕公公连忙哈着腰随之而行。
贺兰娆娆站在阶上,眼波飞快地对唐治一扫,这才转身随着女皇帝去了。
众人欠身恭送皇帝离开,等女皇帝一走,贺兰三思便恶狠狠地对令月公主道:“犬子未受严惩,全赖公主说项,多谢了!”
令月公主微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哼!”贺兰三思冷笑一声,拂袖便走。只是一瘸一拐的样子,未免少了几分威严。
他敢断定,他跟索立言的交易,被令月公主察觉了。
令月公主也无法阻止他把儿子送进大理寺,同时借此与索立言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干脆就来了个“越帮越忙”,硬生生压低了他儿子的官位。
而且,是顶着个受训的名头去的,这资历都不好再提。
魏王贺兰承嗣本来就没他什么事儿,跟着来完全就是看热闹的。
结果一瞧,就这?好没意思。
甩甩袖子,他也走了。
唐仲平一开始怕的不行,不想竟是如今这样的处理结果,当真是又惊又喜。
儿子去台院当差,这也是莫大的好事。
要知道,爵位只是待遇的规格标准,除此之外,毫无实权。
要同时挂上其他的官职,那才叫有权有势。
当然,你要是没什么想法,就想做个衣食无忧的闲散贵族,那么,郡王也就到头儿,除非你亲爹当了皇帝,你还能再升一升,换个亲王当当,要不然,也就这样啦。
可你要是想有一番作为,那么除了爵位,就必须还得有其他职务。
刚刚在朝里当官,直接就得了个侍御史的职位,很不容易啦。
其他那些侍御史,不知熬了多少年才熬到如今这个位置,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