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世事难预料。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巧合到令人不敢置信,
就如现实中很多不合逻辑的事,写书的都不敢那么写。
此刻,刚刚在“南禅寺”中安顿下来的安如意,绝不会想到,一墙之隔,住着什么人。
南禅寺东墙外,隔着一条小巷,同样是一堵高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不过住在这里的,却不是王侯,而是大周第一舞娘,孟姜。
孟姜一舞,日进斗金,自然买得起豪宅。
书房里,孟姜正与她在洛邑的大管事,形同“经纪人”的金智聘说话。
金智聘道:“三日后,狄相大寿。令月公主派人来相请,邀姑娘你去九州池献剑舞一曲,作为她对狄相的贺礼。”
“哦,狄相大寿么?成,答应了她吧。”
孟姜想了想,道:“唐治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金智聘道:“他什么都没干,今儿跟他兄弟,带了谢家姑娘和他妹子,正逛南市呢。姑娘你要是出门去走走,说不定都能碰见。”
“没道理啊,这小子不像个甘于寂寞的,蛰伏……也得分时候吧,这个时候蛰伏,真是好办法么?”
孟姜纳罕地自语。
这番话,没有避着金智聘。
自己的“经纪人”,那必须是自己人,这金智聘当然也是隐宗的人。
金智聘道:“咱们的人在朔北收复后,弄走了一批朔北小朝廷的卷宗,其中发现了一份唐治亲笔所写的小故事……”
金智聘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听到其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话,孟姜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就像刚刚吃了一整只“葫芦鸡”似的惬意。
“这样么……,但愿三日之后,狄相寿宴上,他能有所表现,一鸣惊人!”
孟姜挥了挥手,金智聘便要退下。
“等等,她怎么样了,在干嘛呢?”
孟姜没说她的名字,但金智聘显然知道孟姜问的是谁。
金智聘道:“她在练武。”
孟姜皱眉道:“还在练武?从早到晚的练么?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不懂?再说,她身上的余毒,拔清了才不过半个月,还没恢复元气呢。”
金智聘苦笑道:“她说,她已经错过了筑练功夫基础的最好年纪,必须得以勤补拙,所以,非常的用心。”
顿了一顿,金智聘又道:“初时她不听人劝的,不过前两日她的腿抻伤了,走路都困难,这才晓得应该有张有弛。
不过,她不练习姑娘传给她的剑技时,就打坐吐纳,又或者看姑娘给她的那些武道书籍,总之,就是不肯闲下来。”
“这丫头……,大仇不是报了吗?这么拼命,想干什么呀?”
孟姜捏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儿,以她的聪明脑瓜,也是想不明白。
没办法,在情之一字上,她比一窍不通的黑齿虎,也强不到哪儿去。
……
天心阁,孟姜府邸中的武道馆。
四壁空空,阳光透过障子门,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在空旷的大厅中央,赤足盘膝坐着一个身着身着白色武服的美少女。
头发,只束了一个马尾,穿着白绸的细裈腿,赤着一双雪白的天足,双手戴了护腕,腰间的围腰如男子武士一般,是那种黑色的宽带子。
更衬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
一张清丽绝俗的脸蛋儿,没有敷半点胭脂水粉,清汤挂面,却是吹弹得破。
她正在吐纳,随着悠长的呼吸,胸脯儿渐渐挺起。
在她膝上,横着一口无鞘的锋利长剑。
曾经,她叫安青子。
在她自以为必死的那一刻,她曾暗暗许愿,只希望来世,能做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女,到那时,她的命运,由自己来掌握。
便是那一缕红线,也能由她自己,去选择她喜欢的人,系在他身上……
所以,现在她叫——
红线!
第217章 九州,风云际会
九州池,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九州池因形似东海的九洲而得名,还引入了谷水,成为一座湖泊。
而赐与狄相办寿宴的地方,正是九洲池景致最胜的所在.
湖泊中央,堆筑出了三座岛屿,以象征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三座仙山,俱都设置了酒席。
毕竟,皇帝都借了皇家园林给狄相办寿筵,还有谁敢不来捧场?
所以,贺客一定很多,一岛装不下。
这等殊荣,狄家上下,自然个个与有荣焉,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老狄自己了。
他现在只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女皇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恶趣味地赐了九洲池让他大办寿筵。
哎,这是纯心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我想躲清闲,陛下偏给我找事儿做。
老寿星闷闷不乐。
各路人物,纷纷赶来。
一条条画舫,驶向三山。
狄相的主酒席在蓬莱仙岛上,能到这座主岛上赴宴的,当然都是各方的大人物。
丘神机负手站在船头,船儿稳稳地驶向蓬莱岛,唐停鹤恭谨地站在他的旁边。
丘神机是昨天返回神都的,正赶上狄相过寿。
因为收复朔北之功,丘神机现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俨然已有军中第一人之势。
“陛下自从开始考虑身后事之后,杀戮之心,就淡了。”
丘神机忽然淡淡地道,唐停鹤立即神色一肃,洗耳恭听。
丘神机道:“所以,你不必担心,陛下既然赐了你安乐侯,你就稳了,这一辈子,至少可以太太平平。”
唐停鹤感激地道:“全赖干爹为孩儿从中斡旋……”
丘神机摆摆手,淡笑道:“老夫许是杀戮太重了,一生无儿无女。你既认了老夫为义父,老夫膝下,也算稍有慰籍。
既然认了你做义子,能照顾你的地方,为父自然会关照你。不过……”
丘神机沉吟了一下,道:“你父毕竟曾经反叛朝廷,当今陛下只要在一天,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些别的,保得眼前富贵,足矣!”
丘神机没往深里说,当今陛下在世一天,唐停鹤就没有机会更上层楼。那么,等当今陛下龙驭殡天呢?难道他就有机会?
唐停鹤听懂了丘神机这句话,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中稍稍升起了一丝期待的喜悦。
自从成了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唐停鹤对功业,倒是特别地上心了。
朔北第一才女,现在扔掉了琴棋书画,一心在专注地练剑。
孟姜代师收徒,认她做了师妹。
而朔北第一公子唐停鹤呢,现在则一门心思地想掌握权力。
这一点,他倒是与他的干爹丘神机非常的投缘。
丘神机不是太监,却胜似太监,除了对于权力,其他任何事似乎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远处,一艘大了一号的画舫,也正向蓬莱驶去。
只要是去蓬莱岛的,必然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唐停鹤仔细看了一眼,一瞧那船头的旗幡,顿时目芒一缩。
冀王?
是唐仲平带着他的儿女来了?那么,唐治岂非也在那条船上?
丘神机也感觉远处有船经过,扭头看了一眼。
唐停鹤道:“这冀王父子很嚣张啊,就连魏王殿下方才见到干爹,都礼敬有加,他们应该看得到咱们船上的幡子上斗大的‘丘’字。
如今朝中,除了干爹您,还有哪个姓丘的够资格登蓬莱?他们不但不过来问好,居然还超过了干爹的船,真是……”
丘神机扫了唐停鹤一眼,淡淡地道:“一直以来,你都是北朔王世子。在朔北,你说一,不会有人说二。所以,没试过如何挑拨别人吧?”
唐停鹤脸色一变。
丘神机道:“丘某很喜欢让别人觉得有用,但是很讨厌被人利用!”
唐停鹤脸上的冷汗涔涔而落,身体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丘神机又道:“朔北一战,实情如何,旁人不知道,你却是应该明白的。唐治,于丘某有恩,说是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如果我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翻脸,一定是因为我想跟他翻脸,而不是……”
丘神机缓缓转过身,看着唐停鹤:“而不是被人拙劣的挑拨!”
唐停鹤身子一颤,他又失禁了。
三月里的小雨……
唐停鹤生怕被丘神机看见,到时更加难堪,干脆双膝一软,跪到了船头。
唐停鹤“嗵”地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哑声道:“孩儿绝无利用干爹的想法,实是……实是恨极了唐治,想借干爹的虎威,对他略施惩诫。”
丘神机听他说了实话,神色倒是一缓,微笑道:“罢了,为父也只是提点你一下罢了。我丘某人认下的干儿子,不会轻易就抛下的。”
唐停鹤喜极而泣,再次叩头道:“谢干爹宽宏大量!”